你們爲何還要救那個人渣!!!
這是曲松壓抑在心底的吶喊。
顧以安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
“曲松,我們是醫生。”
是的,是醫生,所以即便是殺人犯,可只要他躺在醫生的手術檯上,他就是病人,只是病人!
醫生,只能救人,而沒有任何權利殺人!
曲松忽然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肩膀不斷地聳動,無聲地哭泣着。
顧以安什麼都沒做,她知道曲鬆需要發泄,需要好好地大哭一場,他不需要人的勸慰。
顧以安緩緩地站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曲松的肩膀。
此時,小薇也已經帶着做完了全身ct的範玲花回來。
看到曲松哭了起來,範玲花立刻就慌了,“怎麼了小松,鬆鬆,是不是很疼啊。醫生,醫生你快看看小松怎麼了?”
“我沒事!”曲松吼了一聲。
範玲花立刻就住口了,看向曲松的眼神中帶着渴盼和擔憂。
顧以安抿了抿脣,“你們先休息一下,曲先生一有消息,我就讓人來通知你們。”
“多謝醫生,多謝了。”範玲花很感激地說道。
看着範玲花這樣子,顧以安不由得皺眉,不過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麼。
從這邊出去,蕭楠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
“顧醫生,林城的家人來了。”
顧以安的神經又緊了一分。林城,就是剛纔那個死了的四十歲男人。
“走吧。”顧以安腰背挺直,如同是插了一根鋼筋。
蕭楠手裡拿着急救記錄,快步跟上。
走過拐角,休息處的長椅上,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還有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以及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小男孩。
蕭楠指了一下,低聲說道:“他們就是林城的家屬。”
看到這一幕,顧以安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原本,這該是多麼幸福的一個家庭啊。
可就是因爲曲長明……幸福到這裡,戛然而止。
大概是被顧以安的情緒感染了,蕭楠也開始踟躕起來。
“顧醫生,這……”蕭楠的臉色相當難看,“這要怎麼過去告訴他們,林城死了啊。”
顧以安深吸口氣,“我去。”
說完,她就不再遲疑,快步走了上去。
蕭楠還記得陸默然說的話,讓她好好看看顧醫生是怎麼跟病人家屬交代的。
可是不管怎麼樣,蕭楠都覺得顧以安絕對討不了好。她想象了一下,如果她是林城的妻子,那個懷孕七八個月的孕婦的話,驟然之間聽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死了,她必然會崩潰的!
醫生在怎麼說都沒用!絕對沒用!
看到顧以安,兩個白髮老人,和那個孕婦都匆匆站了起來。
“我是顧醫生,是林城的負責醫生。”顧以安的聲音很冷靜,帶着剋制。
“顧醫生,我老公怎麼樣?是不是在搶救?”孕婦滿眼渴盼地看着顧以安。
顧以安深吸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才用很平穩的語速說道:“林城送來的時候,頭部重傷,瞳孔已經開始擴散。摸不到脈搏,感受不到呼吸,也檢測不到心跳。我給林城做了開胸術,按摩心臟,試圖讓心臟恢復跳動,但是……”
顧以安的聲音不高不低,蕭楠聽得一清二楚,也聽得目瞪口呆。
她真是不明白,顧以安爲何要說這些。
她急救的步驟,爲何要告訴家屬?那些專業名詞,家屬根本就聽不懂的好麼!
她在死者身上浪費了力氣之後,又開始對家屬浪費口舌!
蕭楠撇撇嘴,對此很不以爲意,她認爲顧以安是在炫技。
顧以安很詳細地把搶救林城的步驟統統說了一遍,沒有任何遺漏,說的甚至比搶救記錄上的還多。
“對不起,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林城,去世了。”
顧以安說完這句話之後,衝搖搖欲墜的孕婦和兩位白髮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孕婦的眼淚不斷地流下,兩位老人也都是一臉的悲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聞着傷心見者流淚。
站在遠處的蕭楠,忽然就愣住了。
她當然也聽到了顧以安說的那句話,她已經做了所有她能做的。
只是一瞬間,她忽然就明悟了!
她忽然理解了顧以安爲何要做那麼多她看起來根本無用的急救措施,她也理解了爲何陸默然要讓她來看顧以安是怎麼跟家屬交代的。
嗯,顧以安能真真切切地告訴患者家屬,她已經做了所有她能做的。
而如果是她呢?她會在一開始就判定患者死亡,沒有後續的那些搶救措施,而等到家屬來的時候,如果家屬問她做了什麼,努力搶救了沒有,她能怎麼說?
她能說她什麼都沒做嗎?
而顧以安,她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她盡力了!
蕭楠的心情複雜極了。
不得不說,她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了顧以安的舉動,顧以安的搶救措施,並非是無意義的,而意義,就在於顧以安能問心無愧地告訴家屬,她努力了,她已經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
蕭楠深吸口氣,看向顧以安的眼神裡,帶着莫名的神色。怪不得,怪不得顧以安能贏得那麼多人的信任,能成爲最有前途的醫生!
“蕭醫生。”
顧以安的聲音忽然想起。
蕭楠愣了一下,趕緊過來,“顧醫生,什麼事?”
“帶家屬去跟死者告別。”顧以安低聲說道。
蕭楠嗯了一聲,“好的。”
孕婦牽着孩子,帶着一對傷心欲絕的老人,跟着蕭楠離開,走了幾步卻又站住,回頭看向顧以安,“顧醫生,謝謝你的努力。”
顧以安抿着脣,點了一下頭。
孕婦才又重新帶着孩子和老人朝停屍的地方走去。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顧以安忍不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伸手輕輕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可是,還是得調整情緒,必須得調整。
“安安,你做的很好。”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顧以安一愣,猛然回頭。
清淡如菊的陸默然,正含笑看着她。
“你沒去參加手術?”顧以安有些疑惑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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