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菜一湯上桌時,兩人都有種幹了一件非常有成就的事情。顏清然臉上的笑容是真切的,心裡掠過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原來,一個人的心選擇放棄了後,那人所有細小的舉動都會成爲她巨大的快樂源泉。
“周先生,您的飯。”顏清然將兩碗晶瑩白潤的米飯放置在周寒墨面前,自己端着另一隻碗坐到對面。
“現在還叫我周先生?”周寒墨優雅地喝着湯,挑眉看向對面的女人。
“呃……”顏清然差點被湯汁嗆到,紅着臉悶悶地咳了幾聲。
“以我們認識的時間,在只有我們兩個的場合,你還需要生殊地叫我一聲‘周先生’嗎?”周寒墨說道。
“寒、寒墨。”顏清然思索了一陣,叫了他名字的後兩個字,那個“寒”字是周子柔的才能叫的,此時她不願意做周子柔的替身,自然不願意去叫那樣的一個稱呼。
顏清然發現自己心裡是計較着的。
“你是第一個這麼叫我的人。”周寒墨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他不是個常笑的人,此時他微勾着脣,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原本有些清冷、淡漠的五官頓時柔和起來,不亞於一向以溫聞爾雅氣質示人的周寒宣。
顏清然也笑起來,開始小心地喝着湯,怕他再說出讓她無法接招的話來。
幸好,周寒墨說完這句話後便低頭認真吃飯,整個小廳裡只有兩人細聲咀嚼或是偶爾筷子碰觸碗碟的聲音……
晚飯後,顏清然自覺地去廚房刷了碗,回來時見周寒墨坐在沙發上看着一部不知叫什麼的電視劇,沒有要離開的模樣。
顏清然拿着電水壺燒了壺水,然後又端起茶几上的小套茶具進廚房,叮叮噹噹地洗起來。
“……寒墨,你喝紅茶還是綠茶?”顏清然臉上有點發熱地問道。
她第一次發現,單單叫着一個人的名字都這麼讓人臉紅心跳。
“紅茶。”周寒墨低聲說道。
顏清然自儲存茶葉的瓷盒裡拿出幾小袋的紅茶,挑了個雲南的滇紅茶出來。用茶匙勺了一小勺,放置於小茶壺中,然後倒入滾燙的水,開始溫壺。溫壺過了十數秒後,纔拿起小茶壺將水倒出,洗清兩個小小的杯子。
周寒墨的目光自電視屏幕上移到顏清然的身上,他發現這個女人開始像一個挖掘不完的礦場,總是有讓人覺得驚喜的地方。
她細白優美的手指,優雅地持着墨色細瓷的茶壺,畫面看起來溫潤又美麗。
如果不是她的樣貌和她的學歷,他甚至會認爲顏清然是一位豪門名媛,她雖貌色平常,但這樣的氣度不是普通家庭能養出來的女人。
此時,她盤腿坐在棉質的蒲團之上,靜靜地沏茶,模樣安靜而詳和。她這樣的年紀不會有這樣的修養和氣度,以及她平常說話的方式,都不像後天刻意練習的,反而像天生就這般有禮、知進退,連施佳媛都比不上她的半分。
“寒墨、寒墨……”顏清然連叫了數聲。
周寒墨纔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到已經推至他面前的小茶杯,茶色溫潤,搭着茶杯看起來圓潤又可愛。
“請品嚐。”顏清然展眉笑道,神色間有小女人特有的羞怯。
周寒墨輕輕呷了一口,果然味道醇厚,又茶香四溢。
“誰教你這麼泡茶的?”周寒墨狀似隨口問道。
“我媽媽。”顏清然又給周寒墨添了一杯,眉目更加溫潤,“我父親生前非常喜歡喝茶,我媽媽就爲他學了目前世上現有的所有茶道,我當時年紀小,不太感興趣,只會簡單的沖泡,沒有刻意去學。”
“他們都離世了?”周寒墨聞言心口微微疼起來。
“我父親已經離世了。我媽媽不知道在哪兒生活。”顏清然低聲說道,她的父親若不是當時爲了救她,想必現在還活着。雖然活着很辛苦,但至少還能活着……
“這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你的家人。”周寒墨看着顏清然平和的面孔。
“人總是得有秘密,才顯得神秘啊。”顏清然信手信謅道,“像寒墨你這樣,平時冷着一張臉,多有神秘感。”
周寒墨被顏清然的說辭逗笑,低低地笑了幾聲,才勉強掩下笑意,“豪門生活難得一個真心人,所以面癱比較安全。”
“嗯。”顏清然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今天來找我,有事?”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周寒墨隨口說道。
顏清然擡起頭直視着周寒墨的眼,突然從蒲團上站起來,走到周寒墨的身邊坐下,大膽的挽上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上面。
周寒墨也任她的動作,並沒甩開她的手,心裡沒有任何厭惡的感覺。
原來他早已習慣她的存在。
“寒墨,謝謝你。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能這樣回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顏清然緩聲說道,“你不用再勉強自己做些什麼。”
周寒墨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看穿了什麼,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懊惱,索性直接說道:“我要結婚了,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會委屈、難受。但我沒有別的退路,只想強迫你陪着我一起走下去。我三十年的生活,只愛過周子柔一個人。那樣的感情既心動又冒險,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重來一次。現在我不討厭你,我已經習慣你的陪伴,我能給你的除了金錢,沒有其他的能給。你願意陪着我嗎?”
周寒墨說完,臉色平靜地等着顏清然的回答。
他心裡是沒底的,六年不算長的時間,卻足夠能讓他確定這個女人值得相信。在勾心鬥角中翻滾了三十年,他找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但不得不過。如果身邊有她陪着,他的日子會相對沒有這麼難熬。
周寒墨突然發現,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她,就算沒有夫妻名分,他能給她的也是他的極限了。
顏清然閉眼靠着周寒墨片刻,然後擡頭對上週寒墨純黑的眼眸,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願意。”
“你心裡有計較?”周寒墨冷聲問,怒氣漸起。
“有。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做男人的情婦,破壞別人的家庭。以前你沒結婚,我心裡想就算你不愛我,不娶我,至少我們是平等的。你結婚後,你的妻子跟你是平等的,我是不見光的第三者,我無法說服自己做這樣的女人。”顏清然低聲說道。
周寒墨聞言,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以爲你以前不是嗎?你佔據着本該是周子柔的位置,讓她傷心欲絕才投向周寒宣的懷抱!”
顏清然面色蒼白起來,他說得的確沒錯。
她剛開始跟他時,她喜歡在周家大宅明目張膽地走着,周子柔總是能清楚地看到她脖子上、胸口處的吻痕,那時周子柔的表情既傷心又絕望。
後來,她才漸漸明白,她這樣的心思是多麼的幼稚而膚淺,開始避着周子柔,周子柔反而開始親近她,依賴她。
顏清然沉思着,久久沒有開口。
周寒墨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冷聲說道:“你爲了你自以爲是的愛情,毀了我的愛情。就算是死了你也要賠償!”
“對不起……”
“另外還有你得到我批准的從公司賬面支出的一千萬,我還未向財務說明。如果你敢離開,你想我會怎麼做?”周寒墨倏在站起來,高居臨下的斜睨着顏清然,欣賞她漸漸陷進絕望的小臉。
“你總是讓我無從選擇。”顏清然低喃着。
“那都是你自找的。”周寒墨冷冷地說道。
顏清然低頭拿起茶几上已經冷卻的茶,仰頭喝下,任着開始發苦的茶水滑進喉嚨。
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在黑暗漸漸籠罩的室內響起,周寒墨走到廚房,將西裝外套拿起,翻出電話。
“喂。”
“少爺,二少爺醒了。”周永急忙說道。
“我馬上過去。”周寒墨說完便掛了電話,大步走到低頭僵直地坐在沙發上的顏清然,警告道:“別給我玩任何花樣,否則我會動用已有的關係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周寒墨換上自己的鞋,轉身離開,不再看顏清然一眼。
當薄薄的門板被甩上時,顏清然的身體猛地一震,緩緩地抱膝蜷縮起來。
周寒墨驅車在擁擠的環海大道上,目光微眯地看着周圍的景緻,眼前不禁浮現起顏清然那張平凡又蒼白的小臉。
他低咒一聲,這都是她自找的!
思及此,他驀地將車速提至最高檔,黑色的卡宴如一支離弦的箭在圓弧型的軌道疾馳着。
進入周家地界,周寒墨直接開到周寒宣的獨棟別墅前,別墅內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別墅外的花田。
周家一直保持着一個共有的習慣——只要周家住宅區內都種植着各種花卉,一年四季常開不敗。
由於每棟別墅的主人不同,種植的花卉也自然有異。像周寒墨種植的花是豔麗熱情、碩大的芍藥花,每到花季大遍大遍的芍藥花便爭相綻放,美不勝收。
周寒宣品性如菊,則種植各品類的菊花,淡雅卻又富貴。
周寒宣彷彿是在等周寒墨,聽見汽車的聲音,便有周家的家僕快不過來開門。
“大少爺,二少爺在樓上房間裡。”
僕人盡職的彙報完後,側身讓周寒墨進去。
周寒墨冷着臉進入別墅,直奔二樓。
關上門,拉上窗簾,確定不再有人後,周寒墨才露出關切神色,對那個趴在牀上臉色蒼白的男人道,“怎麼樣,身體能撐住嗎?”
周寒宣一張俊逸臉孔蒼白如紙,額間因爲疼痛而沁出不少冷汗。
“放心,我沒事。倒是大哥你最近被爺爺整出來的事弄得焦頭爛額了吧?”周寒宣趴在牀上,臉上顯露出疲憊的神色。
他的背上裹着厚厚的紗布,雖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但傷口還未完全恢復,看得出那場車禍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樣觸目驚心的傷口。
“怎麼不在醫院多待幾天,醫生可是說你三個月都下不了牀?”周寒墨起身爲他調整一下輸液管的速度,這才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邊。
周寒宣苦着臉,勉爲其難的笑,“爺爺覺得醫院不安全,所以讓我出院回家休養。你怎麼樣?”
“還好。那老頭子給我整了門婚事,施家不對付,我結這個婚正好。免得落到你的頭上,到時候你就成了周家與施家的夾心餅了。”周寒墨緩聲說道。
“那顏秘書怎麼辦?”周寒宣緩聲問道。
“關她什麼事?”周寒墨瞪着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弟弟。
“她愛你,你該不會不知道。女人的青春可經不起等待,她將近三十了,再過幾年就老了。”周寒宣看着自家兄長,心裡微微嘆着氣。
這個兄長面冷心熱,有人肯貼心照顧他,他自然十分高興。
“你這麼關心我的秘書,真是難得。”周寒墨面色不悅起來。
周寒宣聞言撫額嘆息,說道:“大哥,你真不可愛。”
“別說我,你和子柔的婚期定了沒?”
“我跟子柔?我們怎麼會到結婚的地步,她若不是你心愛的女人,我是不會冒死相救的。”周寒宣直白地說道,“但子柔不是你的良配。”
周寒墨惡狠狠地瞪着周寒宣,後者連忙舉起一隻枕頭,阻擋他那“熱情”過度的視線。
“車禍現場你發現有什麼異樣了嗎?”周寒墨談起正事。
周寒宣思忖片刻,“大的發現沒有,記得車禍之前老李曾說剎車有點鬆動,不聽使喚,結果這話剛說完就撞了。在翻車後,迷迷糊糊能聽見有人說‘又得手了,這場車禍比六年前的可慘烈多了。’”
“六年前?”周寒墨皺眉,“難怪在現場沒有找到一點有用的證據,原來對方是有預謀的做案。”
“我們可以順着這條線查查。”
“嗯。你受傷到現在一個月,周家和公司都沒有任何異動,對方的目標難道只是你?”周寒墨斂眉低喃着,隨後臉色一變,“那天是你替我去的,對方要撞的其實是我!”
周寒宣也皺着眉,緊抿嘴脣,“大哥,你還記得六年多前顏世宗和顏晴車禍的事嗎?顏家父女當場死亡,新聞說顏世宗和顏晴當年死相極慘,半個身體都撞得粉碎。顏晴整個頭都血肉模糊。現場也沒有任何有利證據,到現在還是懸案。”
“兩個案子確實有共同點。顏世宗是顏氏的創始人,車禍當天把在董事會上當着股東的面要將顏氏總裁的位置交給他唯一的女兒顏晴,一個小時之後就出了車禍。”周寒墨雙手環胸,思考着兩個案子的關聯性。
“可惜啊,顏晴一個好好的大美人就這麼香消玉殞了。”周寒宣嘆了口氣。
周寒墨皺了皺眉,顏晴他有過幾面之緣,報紙和新聞沒有任何誇耀之詞,確實是一位世紀名媛,進退得宜、優雅如蘭。
“你先休息,我回頭讓周永找愛德華幫你全面檢查一次。”周寒墨拍了拍周寒宣的肩膀,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