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莫火從心中怒火沖天,他猛地一把揪住了闕耀城的衣襟,高聲喝道:“闕耀城,你究竟對小桐做了什麼,爲什麼小桐會變成這個樣子?”
“桐桐的事情,無需你勞心。”闕耀城徑直擡手推開莫火從,語氣冷漠至極。
莫火從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闕耀城推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眼看着闕耀城將夏桐打橫抱起就要往外走去,莫火從連忙從地上爬起,衝到闕耀城跟前,攔住他的去路,沉聲質問道:“闕耀城,你還想做什麼?!你害小桐害得還不夠嗎,她因爲你,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都在痛苦中度過;因爲你,最疼愛她的姐姐如今成了最恨她的人。你到底還想她怎麼樣!!!”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傷害了她,我有錯。”闕耀城語氣平靜地道。
莫火從一愣,沒有想到闕耀城竟然會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他現在只想帶着夏桐走。
然而闕耀城將夏桐緊緊抱在懷裡,根本就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莫火從顧忌夏桐的安危,也不敢跟闕耀城硬搶:“既然你也知道錯了,那麼就放開小桐,我會將她平安護送到家。”
“不必了。”闕耀城低下頭去,眸光深深地凝視着夏桐的臉,一字一句地道:“既然錯是我犯下的,那麼我自當一力承擔!桐桐因爲我所受到的傷害,我會用餘生的時間來彌補。”
“用餘生來彌補?呵呵……”莫火從冷笑連連,嘴角狠狠抽動,他再也無法控制那些在胸腔裡不斷叫囂着的情緒,彷彿有什麼在腦海裡炸裂開來,他揚起拳頭對着闕耀城英俊的臉就是一拳砸下去,大聲吼道,“你禍害了她們姐妹二人前半生還不夠,還想禍害她們的餘生嗎?!”
相比莫火從的失控,闕耀城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冷靜。
面對莫火從充滿力量的攻擊,他既不躲,也不還手,就那樣硬生生地受了那一拳。血絲從他嘴角流淌開來,他也只是擡手隨意一抹,清俊的容顏宛如雪地裡的一枝寒梅。
他低着頭,目光極盡溫柔地注視着夏桐。
儘管莫火從看不見他的眼神,卻還是能夠感受到其中有多麼繾綣纏綿。
莫火從只覺得心裡頭的怒火,像是被人兜頭一捧冰雪潑灑下來,一時之間透心涼。
闕耀城已然抱着夏桐往外走去。
莫火從只覺得腳下步子沉重,彷彿被藤蔓纏住,但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看着闕耀城將夏桐小心翼翼地放置於車廂後座,又從後備箱裡取了一件西裝外套給她蓋上;看着闕耀城打開車門,上了駕駛座;看着闕耀城發動油門,絕塵而去。
他依然看着……深深的無力感與挫敗感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至周身千肢百骸。
這一瞬間,他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學生,偷看了心愛女孩的日記,知道了那樁黑暗秘事,心頭烈火炎炎,發誓一定要讓闕耀城付出慘痛的代價。
然而,當他經過多日蹲點,終於成功攔截闕耀城,卻反被闕耀城的手下打得鼻青臉腫。
而闕耀城,就那樣一臉雲淡風輕地在一旁看着,末了留給他
一句輕飄飄的話:“想要成爲我的對手,你,還太嫩。好好學習吧,孩子。”
他沒有動手打他,也沒有用難聽的言語侮辱他,但是正是這樣的綿裡藏針,纔是最殺人不見血。
年輕氣盛的莫火從感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無能爲力。
他咽不下這口氣,回家尋求父親的幫助,可是卻反遭來父親的一頓訓斥。
那時候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冰雪籠罩,他第一次動了心想要守護一生的女孩,卻只能夠眼睜睜地看着她陷入魔掌當中。他奔走四方,恨不得拼儘性命,然而這世間竟無一人願意做他的後盾。
當時,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一定要憑藉自己的能力,成爲這世上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定要護住想要護住的人。
隱姓埋名的他,一無所有,憑藉這個信念進入黑幫,成爲最低段位的小弟。
爲了能夠儘快達成目的,每一次幫派之爭,他都是衝在最前方以命相搏。
他年輕的身體遍佈傷痕,然而這一切都磨不平他內心的不忿與仇恨,還有鋪天蓋地而來的思念。
多少個暗無天際的夜晚,重傷的他躺在牀上,咬牙承受着身體各處的疼痛。看着自己體內的鮮血,一點點地滲出,將潔白的紗布染紅。可每每當他撐不下去想要放棄的時候,夏桐的臉,總是會毫無意外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她的笑,她的淚,她的一切一切……都全是他放不下忘不掉的牽掛。
即便是痛到極致、身處地獄,可是因了她,他也不捨得就這樣撒手人寰。
就這樣,時間一天又一天、一年復一年地過去了。
他也終於從最底層的小弟,熬到了一幫之主的地位。
他以爲自己已經具備了保護夏桐的能力。
所以,他重出江湖,回到了這些年來一直令他魂牽夢縈的弦城,回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心愛的女孩身邊。
儘管,他從她眼中從來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他也毫不介意。
那樣絕望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又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
他可以從一無所有到一幫之主,他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夠滴水穿石逐漸佔據她的心。
他以爲經過這五年的千錘百煉,他已經無堅不摧。
然而此刻,他終於發覺,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竟然都是白費。
面對他的怒火,他的挑釁,他的進攻,闕耀城渾不在意,像是年長的人看着一個孩子的小打小鬧。而夏桐躺在他的懷裡,竟像是魚兒遊動在水裡一樣自然天成。
這一場對決戰,莫火從徹底敗了。
不戰而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永遠都不會是闕耀城的對手,也永遠都沒有可能得到夏桐的心。
“呵,呵呵……”莫火從站在空曠的街頭,心中悲涼難言,他苦笑着擡頭看天,卻只看到一片白霧濛濛。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爲何來到這個世上,又爲何活着……
他拖着兩條沉重的腿,漫無目的地往前方挪動行走。
前方是十字路口,車流不息,他恍若不覺,腳下步子卻是邁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他既不能將天地毀滅
,那麼就由着這天地將他毀滅吧……
闕耀城開車載着夏桐回到了宮殿,管家與家庭醫生早已在門口候着。
家庭醫生給夏桐從頭到尾做了詳細的檢查,告訴大家不必擔心,夏桐只是身體太虛,神經衰弱,所以受不了大的刺激,等休息一會兒就會自然甦醒。
管家在一旁滿面擔憂地道:“總這樣動不動就昏迷過去也不是法子,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夠一次性解決嗎?”
夏桐每出一次狀況,闕耀城都要憔悴許多。
管家在一旁看着,都是心疼不已。
家庭醫生面露難色道:“想要改善體質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得通過食療藥補慢慢地來。在這之前,只能夠儘量避免受到刺激。”
聽得家庭醫生這麼說,闕耀城當即吩咐管家去採購人蔘、燕窩並天山雪蓮等一系列大補之物。
家庭醫生注意到闕耀城眼角烏青一片,嘴角還隱隱有血跡,提出給闕耀城檢查一下,卻遭到闕耀城的直接拒絕:“你們都下去吧!”
衆人散去,寬大的房間裡只餘下闕耀城與夏桐。
夏桐躺在牀上,濃密如同巴西雨蝶翅膀一樣的睫毛安靜地覆蓋着眼臉。經過一段時間休息的她,臉色不復之前的慘白,兩頰處添了一抹淡淡的紅潤,擰成麻花一樣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闕耀城坐在牀頭,傾身凝視着她,一言不發,唯恐擾亂了這唯美的靜謐。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闕耀城卻恍若不覺。
心愛的人,一輩子都看不夠,更何況只是這短短几個時辰。
有敲門聲傳來,闕耀城動作很快地起身,拉開門,壓低聲音吩咐道:“除非我主動走出來,否則天塌了都不必通知我。”
端着晚餐的阿麗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已經被迅速地關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阿麗只好端着飯菜下樓來,管家站在樓梯口看着她,倒是並不驚訝,只是輕聲嘆息道:“人是鐵飯是鋼,主人這樣子下去,若是身體垮了可怎麼辦。”
阿麗連連點頭附和道:“是啊,主人最近這段時間吃得少睡得少,我瞧着臉都瘦了許多。”
管家的嘆息聲更重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阿麗有些不能理解管家的言下之意,追問道:“再過一段時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管家卻已經不願再談及此事,避開話題道:“人蔘燕窩都已經買了回來,你去蒸兩盅燕窩吧。”
阿麗只得壓下心中的好奇,轉身去廚房。
管家擡頭望了望樓上緊閉的房門,忍不住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輕聲祈禱道:“老天保佑,但願主人的一片真心,能夠感動夫人。”
夏桐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窗簾半開着,所以庭院裡的光透了進來。
循着這微弱的光線,夏桐看見撐着下巴閉着眼睛的闕耀城,從他均勻的呼吸聲聽來,他已然睡着了。
夏桐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靜靜地看着闕耀城。
一覺醒來,夏桐此時腦海裡空白一片,恍惚當中,只覺得浮生皆若夢。
白日裡那些歇斯底里,竟彷彿全是另外一個人所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