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令房間裡的三人面色都是一變。
小萌娃眼裡那些期待的光芒,就像是放置在涼亭裡的蠟燭一樣,一陣風吹來,沒有任何復燃的跡象,就那樣徹底消失了所有的光芒。
有了剛纔的鳴笛事件,夏桐此時反倒鎮定許多,她將小萌娃遞給張瑤瑤,輕聲道:“我去看看。”
上回張瑤瑤帶着小萌娃來找夏桐,恰好遇上夏梧,夏桐眼裡的慌亂與自責,當時的她沒有過多深究,今天聽到夏桐道出這背後的故事,張瑤瑤才明白過來。
因此,對於夏桐此刻的行徑,她表示理解。只是小萌娃……
她忍不住低下頭去看小萌娃,果然,小萌娃一臉的鬱鬱寡歡之色。
張瑤瑤的心頭忍不住又嘆息起來。
門打開了,不是夏梧,是物業管理員。
“樓下信箱壞了,所以我們把您的信給送上來了,請查收。”
夏桐接過那一疊書信的時候,手指頭都是在微微顫抖着,“謝謝”二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物業管理員都被夏桐這樣子給驚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下次我敲門的時候一定會報上姓名的。還有,您請放心,咱們物業安保系統絕對是信得過的。”
夏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朝物業管理員點了點頭。
張瑤瑤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臉誇張的表情道:“現在這物業也真是太奇葩了,大白天的光悶聲敲門,人嚇人簡直嚇死人啊!”
夏桐原本以爲是夏梧回來了,被嚇得心跳都幾乎停止了,此刻心神甫定,望着張瑤瑤猶如喜劇演員一般生動的面部表情,忍不住失笑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張瑤瑤是典型的捉了是苗子放了是猴子的性格,見夏桐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當下立馬也變得活潑好動起來,一對柳眉倒豎道:“好你個夏桐,居然拿這話諷刺我!看我不撓你癢癢!”
小萌娃適時地奔跑着參與進來:“不許欺負寶寶媽咪。”
張瑤瑤雙手難敵四拳,最終喘着氣敗下陣來,一臉哀怨之色望着小萌娃,質問道:“小正太,你之前不是說過會對我憐香惜玉嗎?”
“我是說過啊!”小萌娃一臉正經地撇了撇嘴道:“可是,凡事都有個擇優排行啊!”
張瑤瑤雙手叉腰,氣呼呼地瞪了小萌娃一眼,隨後委屈至極地跟夏桐告狀:“桐啊,你也管管小正太吧,現在我都成了他手裡的一團面了。”
“你們的事情,我管不着。”夏桐此刻正在整理手裡頭的書信,一份來自《大時代》寄來的雜誌讓夏桐有些微錯愕。
而不滿夏桐冷淡態度的張瑤瑤,已經眼疾手快一把搶過吸引夏桐心神的《大時代》,洋洋得意地道:“讓我看看這是什麼,竟然讓桐不惜冷落我寵愛它,哼哼……”
撕開封面包裝,打開隨意翻了翻,不過是些圖文罷了,張瑤瑤正覺得無趣準備將書本合上,小萌娃卻突然探手過來,指着某頁的插圖,驚喜交加地道:“媽咪,媽咪,你快看,那不是你的畫嗎?”
“桐的畫?”張瑤瑤有些訝然地擡頭看了看夏桐和小萌娃,前者依然面無表情,後者卻是眉開眼笑。
“乾媽真笨,連媽咪的真跡都沒有認出來。
”小萌娃顯然已經是急不可耐,一雙小手探過來,快速翻找着,不多時就找到剛纔的頁面,立刻如獲至寶一樣捧到夏桐跟前,滿臉崇敬之情:“媽咪,你看,這是你的畫呢。真好看,比梵高齊白石那樣的著名畫家還要出色!”
張瑤瑤忍不住咂舌:“這溜鬚拍馬的功力,爾等屁民還真是望塵莫及啊!”
話鋒一轉,忍不住問道;“桐啊,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大時代》雜誌可是近年來文學界的巨頭,你什麼時候給他們投稿了?”
“我沒有給他們投過稿。”夏桐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這些畫是什麼時候的,她都有些記不清楚了。不過看構圖以及細節,倒是能夠確定是自己畫的無疑。只是,這些畫,怎麼會被刊登在《大時代》上?難道說是……
想起莫火從極力鼓動自己進入藝術學院任課,夏桐有了答案。她翻看着書籍,爲莫火從的苦心而感動。
張瑤瑤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一笑而過道:“也許是你哪個追求者不忍心一顆明珠被埋汰,所以幫忙投稿了。桐啊,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帶小正太回去了。”
小萌娃十分不捨離開,但是聞言卻還是張開雙手,給了夏桐一個溫暖的擁抱。只是,走到玄關處的時候,卻是忍不住轉過身來,眼睛微微發紅,望着夏桐道:“媽咪,寶寶下回可以偷偷來看你嗎?”
夏桐望着小萌娃,只覺得自己眼眶也跟着發紅。
血濃於水,親情的牽引的確是無法抗拒的。
如張瑤瑤所說,自己對這個孩子,的確是太殘忍了些。
“媽咪,好嗎?”小萌娃再一次輕聲問道,大大的眼睛水汪汪,讓人心疼得恨不得張開雙臂緊緊護在自己心頭。
夏桐感覺自己心尖兒的都在顫抖起來,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張嘴道:“好。”
一個輕飄飄的“好”字,卻是讓三人都有落淚的衝動。
小萌娃吸了吸鼻子,一臉燦然笑意朝夏桐揮了揮手,道:“媽咪,那我們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哦!媽咪,你要快快樂樂的!媽咪,咱們回見!”
“桐啊,你多注意身體,我們先走了。”張瑤瑤朝夏桐擺了擺手。
夏桐輕笑着點了點頭。
門關上,關住了一室寂靜。
夏桐折身走回藤椅上躺下,重新拿過《大時代》細細翻閱起來。
這些畫,大多都是局部特寫,而吸引住夏桐心神的,卻是畫中那張沒有五官卻棱角分明的臉……
如果……
她渾身一顫,到底還是因爲好奇,嘗試着將某人的五官填充進去。
沒想到竟是契合得天衣無縫。
看着手中的畫,夏桐一時之間陷入了更深層的迷惘當中。
爲何,她的畫中竟然會出現他,而且還是如此柔和的筆調。
她不是很恨他嗎,爲什麼會用這種方式將他留下來作爲紀念?
夏桐的指尖輕輕劃過畫中的人臉。
有什麼東西像是要破繭而出,可是細細一究,卻又總是什麼都抓不住,彷彿都不過是一場臆想。
接下來的這幾天,夏梧一直沒有回家,只打過一個電話,讓夏桐好好照顧自己。
張看護病癒回來,繼續照顧夏桐的起居。
莫火從每天早上都會開車來接夏桐去藝術學院。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常而又平靜的軌道上。
唯有小萌娃,常常悄悄地跑來找夏桐,夏桐一面擔心姐姐知道生氣,一面卻又實在不忍心驅逐他。幸好張看護是個嘴嚴守信的,答應夏桐絕不透露給夏梧,夏桐這才心下稍安。
這天,夏桐從學校回來,剛走到家門口,就聽到夏梧的聲音從房裡傳來——
“小桐應該快要回家了吧?張看護,你先把菜洗了,我去接小桐吧。”
門開了,夏梧穿着白色襯衫配麂皮長裙,黑色細高跟,波浪卷長髮披散在肩頭,紅脣彎眉,嫵媚而又風情。
“姐……”夏桐輕聲喚道。
夏梧輕笑起來,探手拉夏桐,道:“小桐你回來多久了,怎麼站門口不進來呢,姐姐還準備去學校接你呢。”
“我也剛回來。早知道姐姐要去接我,我就在校門口等着姐姐了。”夏桐抿着嘴輕笑道。
想起張瑤瑤的話,夏桐忍不住擡頭多打量了夏梧一眼。
夏梧脖頸處果然有一抹嫣紅,儘管長髮很好地遮住了,但是動作稍大些還是清晰可見。
換做從前,夏桐或許會以爲是蚊蟲叮咬,但是現在……
“姐……”夏桐有些欲言又止。
她不願意姐姐跟宮駿那樣的男人交往,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不會讓姐姐尷尬。
說到底,姐姐的幸福是被她毀掉的,她如今又有什麼資格來跟姐姐討論什麼是幸福呢。
“怎麼了?”夏梧察覺出夏桐的異樣,回身看着夏桐的眼睛詢問道。
夏桐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目光,笑道:“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
“小桐怎麼還跟過去一樣長不大呢,給點甜頭就高興成這樣。”夏梧伸手輕輕掐了掐夏桐的臉,笑道:“看來我以後得多回家陪陪我親愛的妹妹了。”
張看護這時從廚房探出頭來:“梧小姐,菜已經洗好了,肉是切成條狀還是片狀呢?”
“姐你今天要下廚嗎?”夏桐驚喜地看向夏梧。
夏梧含笑看向夏桐,輕聲道:“怎麼,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姐姐做的菜是世上最好吃的菜!”夏桐發自肺腑地稱讚道。
夏梧拿起一根橡皮筋將一頭濃密的捲髮束成一個馬尾,一臉傲嬌之色道:“看在你長得美的份上,本大廚允許你進去打下手。”
“多謝大廚賞識,小的一定盡心盡力。”夏桐很快入戲,接過張看護遞過來的圍裙繫上,快步走進廚房。
夏梧正準備也進去廚房,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一邊接起,一邊走到窗口,沒有想到竟然是個騷擾電話,當下皺着眉頭不等那頭的女聲停止,直接掐斷了電話。
落地窗戶半開着,夏梧瞧着天空烏雲翻滾,想着一會兒估摸會下場大雨,當下探頭準備去將窗戶關上,冷不防竟然看見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在樓下徘徊。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萌娃,即便是隔着幾層樓的距離,也依然難掩他身上的冷傲貴氣,一如他的父親。
想到那人,夏梧原本洋溢着喜色的眼眸驀地變得深沉,空中翻滾着的烏雲,彷彿全部映入了她的眼中,陰冷滲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