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熙來的時候,葉靖和葉萱剛好從內室裡出來,兩人雙眼都通紅,葉萱更是臉頰上還殘留着未乾的眼淚。
俞子卿第一時間上前安慰:“小靖、萱兒——”
“阿姨——”一見到俞子卿過來,葉萱一直在葉蕾面前壓抑的眼淚再次涌出,一把把住俞子卿便開始嚎哭。
“乖乖——”俞子卿心疼的不行,抱着小小的葉萱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哪怕她心裡也不好受。
“媽媽是騙人的對不對,那個叔叔不是我們爸爸——”葉萱哭得好不傷心,把令自己難受的話說了出來,希望能夠得到俞子卿的否定。
輕拍葉萱後背的手驀地一僵,雖然早就猜到了,可從葉萱嘴裡知道的時候,俞子卿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那種人又怎配稱爲他們的爸爸?俞子卿甚至覺得楚灝軒連做父親的資格都沒有,但葉蕾卻認同了,即便她被那樣對待。
聽到葉萱的話,尹尚熙的眼神稍稍一沉,倒也讓人看不出什麼。
同樣,哥舒明月也早就猜到了一些真相,只不過當真相揭曉的時候,心裡難免還是會感到驚訝。
反觀葉靖,平靜的不像話,其實也不盡然。只見他緊抿雙脣,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雙全,眼裡沒有知道真相後的欣喜和激動,只有濃濃掩飾不住的憤怒和憎恨。
“那個叔叔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萱兒,萱兒知道,所以他不是我們的爸爸對不對?”沒有聽到回答,葉萱依舊自顧自的說,期間因爲哭的太傷心而打嗝。
俞子卿愣住了,她沒想到連葉萱都能夠感覺到,如果葉蕾知道的話她還會執意告訴他們真相嗎?俞子卿甚至覺得這種真相可以永遠的掩埋,與其讓他們知道有那樣的父親,還不如讓他們有一個對父親的幻想,至少不會是這麼的殘忍。
下意識的看向葉靖,即便不如葉萱都發泄出來,可俞子卿還是看出葉靖有着和葉萱相同的心情。
是造孽嗎?俞子卿不得不這麼認爲,如果不是的話,那麼葉蕾又怎麼會遭到這樣的經歷?有那樣的父親葉萱和葉靖他們有真的能夠接受?俞子卿反而覺得會不會因此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
當然,對於葉靖和葉萱的心情,尹尚熙和哥舒明月也感覺到了,也差不多有和俞子卿相同的想法。
原本就對楚灝軒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憎恨的葉靖,在聽到葉萱這麼說之後對楚灝軒的憎恨是更深了。緊握雙拳的手指幾乎嵌進肉裡,他卻都不覺得疼痛,因爲怒火早就覆蓋了一切。
………………
楚灝軒站在落地窗前,他所在的樓層很高,可以說是整個城裡之最,所以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像是俯視在腳下。此刻的他目視着前方,只是那雙深邃的眸裡一派平靜,似乎哪裡也沒看。
馬修的話也好,還是卡斯的話都無時不刻的在他腦海裡迴響,而楚灝軒也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再到波瀾不驚,如今已是心如止水。
差一點,差一點自己就和當初的楚延犯下同一種錯誤,令人欣喜的是他比楚延要幸運,因爲葉琴生命中最後的時光裡都沒有出汗,甚至楚延連葉琴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是不同的,在最後他還是找到了葉蕾,即便在之前沒有任何消息的時候他還是堅信葉蕾在某個地方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像葉琴那樣在他鄉死的無聲無息。
人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嗎?當然不是,至少這句話放在楚延身上並不成立,因爲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更沒有愛過除葉琴之外的人。
那麼楚灝軒呢?其實他並不是不懂得珍惜,只是方式不同,他選擇了用仇恨來記住那個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珍惜?
很多人都問,當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你最想做什麼?楚灝軒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葉蕾又是否會原諒他。幸運的是葉蕾還活着,依舊有體溫、有心跳,他還有什麼不滿足?只要人活着又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
楚灝軒不否認,當正視蕾兒的生死時,他內心的那種恐懼,那是從未有過的。不,或許有過,在當初葉蕾曾多次遇到生死關頭的時候,他總是會有這種感覺。
可七年前在葉蕾被他狠狠傷害的時候他爲什麼就沒有想起又或是領悟呢?原因無他,除了人還是那個人之外,一切都不一樣了,變得讓他無法掌控。楚灝軒是第一次發現,其實在死神面前,他的權利是多麼的渺小,想要留住一個人的生命是那樣的牢不可及,尤其那個人還是葉蕾。
葉蕾,這個名字和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進駐在自己的心裡呢?其實可以說從一開始就在,之後再也沒有離開。只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將這個名字連同對那個人的愛一起塵封在心底最深處,而當封印再次解除的時候又會如何呢?
所有和葉蕾的國王鋪天蓋地的的襲來,幾乎將他掩埋,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種種以及他對葉蕾的種種傷害無時不刻的不折磨着他,還有他的母親。這一切的緣起是因爲上一代,因爲葉琴,也因爲他的母親,但是葉蕾在這其中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除了她是葉琴的女兒之外,她是葉琴的女兒卻並非楚延的,這說明了什麼?
只有真正嘗過愛情的人才有資格評論愛情,而在愛情的世界裡,從來都只有兩情相悅和一顆真心。楚延愛葉琴是無可厚非的,而葉琴,或許曾經她也愛過,但後來呢?葉蕾又爲什麼會出生?自葉琴突然離開,之後的一切就變成了迷局。
至於他的母親是否真的愛楚延,楚灝軒不知道,他只知道楚延從來都沒有愛過那個可憐的女人。只是曾經是那樣憤怒的他,突然變得不再恨了,甚至瞭然,因爲他同樣不由自主的愛上一個女人,一個應該算得上是他仇人的女兒。
如果說在這兩代的恩怨中誰是最無辜的,那麼必定是葉蕾,也只能是她,她何其無辜?爲什麼自己到現在才領悟這個道理?楚灝軒深深的痛恨自己,從來都沒有痛恨自己所做的一切,特別是對葉蕾所做的一切,那一切對他而言就像鋒利無比的劍刃,直直的刺穿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