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佳想,如果自己的父親顧廷麟現在回來,對她再好,她也都不會心裡有一點點波瀾。
因爲曾經已經傷的很徹底,她絕望的時候,他親手推她進深淵,爲了金錢犧牲她,從生下她都是爲了顧明敏,沒有給過她一點點愛,她能做到不恨,能做到平靜,就已經不容易。
跟李婉婷又聊了聊,李婉婷讓司機送她回到鹿苑,夕佳下車目送着李婉婷走,看她落寞的樣子,想,晚上回來還是要好好的勸勸小叔纔好。
雖然結果很難有什麼進展,可是儘量勸勸吧。
只希望以後的生活能更平靜下來,不要再起波瀾。
剛纔李婉婷聽見小叔還是願意見她,只是不願意見到阿福的時候李婉婷臉上深深皺眉的表情,好像是痛苦,非常的痛苦,似乎是在責難自己怎麼會把一切弄成現在的樣子。
一想到這裡,夕佳眼底就有了些憐憫的神色,看向李婉婷,重重嘆一口氣。
***
“夫人,回家嗎?”前面的司機說道。
李婉婷看着窗外緩慢挪動的場景,眼底還是揮之不去的悵然,似乎是凝聚了淚,只是沒落下來,也不想被人看到,半天才回答了一句:“去醫院。”
司機一下子愣住,反問:“去醫院?哪家醫院?”
平常李婉婷除了出席活動都是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今天忽然說要去醫院……
“老爺子的那家,我去看看。”李婉婷淡淡說。
司機一下子閉嘴再不開口,這樣多年來,李婉婷除了每次醫生打電話過來商議一些醫療方面的問題,她都沒有去看過老爺子顧憲東,用旁人的眼光看,未免太過冷血,財產分完老爺子就已經沒了價值的樣子。
也就只有他們顧家裡面的人才知道,夫人是多麼不容易,才能理解爲什麼她不願意去。老爺子在太多人眼裡都是可怕的惡魔。
現在,忽然說要去看看老爺子。
李婉婷的目光透過車窗看出去,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獨自面對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遇到解不開的問題,忽然就在剛纔的一瞬間想去見見老爺子,想看看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有多寧靜,是不是脣角還有笑容的看着他們這些人在他身後,還被他玩的團團轉,痛苦掙扎。
車子靜靜的開出去,一路往醫院過去。
***
“小叔,吃午飯了嗎?我來檢查你有沒有按時吃午飯。”夕佳抱着手機在窗口,暖暖的陽光照進來,讓人懶洋洋的。
打這個電話她很識趣的從11點開始,一直打到現在此刻12點18分,夕佳看一眼表,更確定自己打了整整一小時十八分鐘,顧廷燁有一支私人手機,她打這個號碼,他一定是開會沒有帶着在身上,才這麼久接她電話。
從11點開會到12點18分,中間也不可能吃了午飯,這樣小叔也就沒辦法騙她。
“還沒吃午飯。”顧廷燁那邊說。
“這次還好,沒騙人,趕快去吃午飯吧,胃別又壞了。”夕佳說。
顧廷燁那邊好心情的笑聲從聽筒裡也都聽得出:“我以爲你是接到了禮物心情好纔打過來,沒想到不是。你吃中午飯了嗎?”
夕佳聽見“禮物”兩個字,急忙問:“什麼禮物?有禮物嗎?”
顧廷燁只問:“吃午飯了嗎?”
夕佳不自覺的搖頭,想到自己原來是再打電話,就算是搖頭對方也看不見,低聲說:“沒,等會兒就去吃了。”
顧廷燁那邊低聲:“我去找你吃午飯,等我。”
夕佳嚇一跳,怎麼就過來跟她一起吃飯嗎?這麼突然……
正要說話,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夕佳低頭看着已經掛斷的手機,脣角浮現出笑容來,小叔要跟她來一起吃午飯了嗎,肯過來找她一起,雖然是耽誤了他的工作,可是心裡很甜蜜,喜歡能跟他一起的感覺。
夕佳過去換衣服,化妝,剛打扮好,門口就有門鈴聲。
他們兩個人住在這裡,也沒有告訴別的人,就連程小柔也都沒有到過他們這裡的家,只可能是小叔了,他大概是懶得自己拿鑰匙開門,非要她過去開才甘心。
想到這裡,夕佳笑笑小跑着過去開門,門打開,卻是不認識的人。
“請問是顧夕佳小姐嗎?”門口穿着藍色工作服的男人低頭看着手裡的一張單子,念出她的名字來。
夕佳點頭:“是我。”
“麻煩您在這裡籤個字。”藍色工作服男人遞過來一張單子,又遞過來一支筆,就讓夕佳籤。
夕佳看一眼,上面是一個送貨單,還沒看仔細,藍色工作服男人就把門打開,跟身後的人招手:“來,搬進來!”一邊說着一邊問夕佳:“顧小姐,打算把鋼琴放在哪裡?”
“鋼琴?”夕佳眼睜睜看着門開,外面還有四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男人,腳上都帶着鞋套,擡着一架鋼琴進來。
是小一點的鋼琴,從門剛好進來,幾個人都小心翼翼的。
夕佳側開身子讓他們過去,追着他們到客廳說:“我沒有訂鋼琴啊,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嗎?您是顧夕佳小姐吧?是一位先生訂的,鹿苑小區,門牌號也沒錯。”工作人員翻着單子:“找到了,是一位顧先生訂的。”
夕佳看了看,找了客廳一個角落:“放這裡吧。”
一邊找了地方,在單子上面簽字。
這就是小叔說的那個禮物吧?夕佳脣角浮出笑容來。
這邊簽完字,有工作人員忙着把鋼琴外面的包裝拆掉,調音,其中剛纔指揮的那個過來收了簽字的單子,遞過來一個信封。
“這是那位先生給的信件,我們公司的服務之一。”工作人員微笑着說。
夕佳有些窘,接過來,指尖微微的顫,打開信封來,裡面是一張粉色的紙,夕佳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小叔的字跡,尤其是簽名的地方,他獨有的字體,看上去狂放不羈卻又有棱有角的字體。
上面寫着:夕佳,鋼琴送給你,我不能給你自由和全世界,我能給你我的一切。
夕佳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她從小就跟顧廷燁在一起,再熟悉不過他的字體,是他的字體沒錯,可是小叔什麼時候說過這樣肉麻的話?看得她都頭皮發麻。
記得以前小叔都最不喜歡這些,小叔上學的時候,有個女孩子送了他一千個千紙鶴,還有情書,他都是覺得可笑,導致她都不敢寫給他,而且她印象裡面的小叔,說這些話應該是不可能,他應該是下命令直接說:鋼琴給你當禮物,收好。
這樣才符合他的邏輯。
竟然說給不能給她自由和全世界,意思就是,不能讓她繼續在樂團,卻願意給她一架鋼琴和他力所能及的所有東西嗎?
這樣想着,脣角禁不住的上翹。
不知道小叔是跟誰學來的,夕佳笑的甜蜜。
送走了工作人員,關上門,夕佳過去看那架鋼琴,深深黑色的漆面鋼琴,每一寸都光滑,能倒映出她的影像來,精緻的好像藝術品,夕佳打開鋼琴,手指輕快的落在琴鍵上面。
黑白相間的琴鍵,她的指尖靈活的在上面,彷彿是一觸摸到琴鍵就復活過來,指尖輕快,音樂在指尖下面彌散開來,清脆動聽。
這不是夕佳用過最好的鋼琴,顯然不是,可是卻是她最深深喜歡的,因爲是一個禮物,是小叔的禮物。
手機響起來,夕佳跑着過去接,對面是小叔好聽的聲音:“下樓來,我們去吃午飯。”
夕佳的脣角揚的那樣好看,不自覺的就笑出來,心裡的甜蜜沒辦法抑制,滿滿的都快要涌出。
這樣的小叔,用甜言蜜語用禮物哄着她的小叔,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好,我馬上下來。”夕佳掛了電話,跑着過去拿了隨身的包包和鑰匙,開門下樓去。
***
法國餐廳裡面,夕佳從進門就忍不住低聲:“小叔,幸好我化妝打扮了一下,否則我連門口都進不來。”
顧廷燁笑:“怎麼會,這裡有誰敢攔住你?”
等到坐下,看了菜單,夕佳才知道爲什麼今天跑來這裡專程吃一頓午飯,原來是新鮮松露空運到了,正當季,是很值得嘗一嘗。
“小叔,你送我鋼琴,還有那個句子,是你自己寫的?”夕佳一邊吃飯一邊低聲問。
顧廷燁挑眉:“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夕佳搖頭,脣角止不住的笑:“肯定不是小叔你能想得到的,誰教你的吧?”
顧廷燁回答:“不喜歡就當做沒看見。”
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想到早上的時候祝少凡電話裡說的話:廷燁你竟然追女人?我告訴你,你絕對是問對人了!我有一句必殺,文藝範兒就送蒂凡尼,喜歡錢的就送卡地亞,附贈一句經典臺詞:我不能給你自由和全世界,我能給你我的一切!絕對秒殺所有女人!只要是地球上的雌性生物都對這句話沒有免疫力!哪怕是防禦全開的極品美人!何況是顧少你親自出馬!
沒成想,卻被夕佳一下子拆穿。
仔細像是有問題,祝少凡追的女人頂多就見過兩面,夕佳卻是知道他根本不是會說那樣話的人。
“喜歡喜歡。”夕佳看顧廷燁的臉色一下子耷拉下來,急忙說:“太喜歡了!特別喜歡!”
顧廷燁的臉色才微微緩和一點。
夕佳看着笑,小叔竟然什麼時候變成了這麼一個怪大叔的樣子,低聲:“松露很美味,小叔你快嚐嚐。”
顧廷燁張嘴,伸手握住夕佳的手,把夕佳叉子上的松露送到自己嘴裡,低聲:“味道不錯。”
夕佳急忙的左右看,他們的關係在外面還是叔侄女,是不能讓人看見人和親密的動作的,好在左右都沒有人。
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這樣一想,才覺得更奇怪了,怎麼會……正是中午的時間,剛纔她進門沒有太仔細的看,現在才發覺,整個餐廳裡就只有他們一桌。
“我包了餐廳。”顧廷燁看她左右看的樣子,低聲說。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讓服務員也撤下去了。”
夕佳臉上一陣的紅,顧廷燁湊過來,吻着在她的脣畔,啄一下,低聲:“醬汁弄到嘴脣上了。”
夕佳急忙的擦嘴,卻又被他的大手一伸,撈過來在懷裡,吻着在她的脣瓣上面,加深這個吻。
夕佳用力的掙扎,左看右看,生怕服務員要是上菜過來看見了怎麼辦,顧廷燁的手臂如同是銅牆鐵骨,完全的沒辦法掙脫,脣舌那樣柔軟甜蜜,一下子就陷進去,手上掙扎的力氣也小了起來,顧廷燁長驅直入,加深這個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容易等他結束了這個長吻,顧廷燁放開夕佳,夕佳在一邊調整着呼吸,心跳都要跳出來,怕被看見又沉迷在這個吻裡面連呼吸都困難,最後時候肺裡好像已經是被抽乾了一樣的,心卻不停的跳動,明明是窒息卻又甜蜜。
顧廷燁卻是一笑:“松露味的吻。”
夕佳臉上一紅。
那邊有腳步聲過來,是服務生上菜,夕佳急忙的坐好,假裝沒事發生一樣的,生怕被人發現一點端倪。
好載服務生只是上了菜,默默的退下去。
顧廷燁看夕佳的樣子笑:“不需要怕成這樣,只要沒有證據,他們不敢亂說。”
夕佳低頭吃飯,不理他。
“鈴鈴鈴……”顧廷燁的手機響起來,本來不打算接,夕佳催一句:“可能是工作的事情,還是接吧。”
接起來,夕佳還在吃菜,耳邊忽然沒了聲音,擡頭,看見顧廷燁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好像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的。
竟然是一直的沉默。
顧廷燁飛快的說了一句:“好,我現在就過去。”
電話掛斷,夕佳問:“出什麼事了?”
顧廷燁想了想,不知道該不該說,眉頭微微的皺着:“夕佳,你先回家裡去,我有點事情要處理。”
夕佳點點頭,小叔這樣說,事情應該不小,約會被打斷也不算什麼,當然是以工作的事情爲重,可是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什麼事?”
顧廷燁的眉頭皺起來。
夕佳看着,有些心慌,第一次看見小叔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真的是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到底是什麼事……
顧廷燁終於是開口,看向夕佳:“瞞着你也沒用,你也應該知道,剛纔是醫院打來的電話,老爺子在加護病房裡面出事了,現在在搶救,我要趕過去。”
***
顧廷燁在前面走,夕佳在後面快步的跟着。
最後還是決定一起過來,畢竟那個人是夕佳的爺爺,來看一眼也是應該的,夕佳也不想讓小叔一個人去。
老爺子病危,李婉婷是一定會在的,阿福也會在,應該連長房那邊袁若怡和夕佳的父親顧廷麟也都會過來,一定是複雜的場面,夕佳很擔心小叔看見阿福之後的反應。
已經有人在處理,顧廷燁大步的進去醫院裡面,樓下就有人過來迎接,一路的領着顧廷燁過去五樓拐角的急救室,從四樓就不準閒雜的人上去,私人豪華醫院保全很嚴密,如果不是跟着顧廷燁,夕佳想自己根本不可能上樓。
夕佳不喜歡這樣的場面,她看見醫院就會覺得噁心了,急救室她從小看過太多次,看着顧明敏進去孫維娟在一邊哭,每一幕都在腦海裡面,重複的上演。
急救室門口的長椅上面,李婉婷已經坐在那裡,就好像是很多年前老爺子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坐在同樣的位子,對面的一條長椅上是空的,長房那邊還沒有人過來。
顧廷燁過去,看着李婉婷,腳步都變緩慢。
李婉婷聽見腳步聲,擡頭,看着顧廷燁,看着自己的兒子,似乎也有很多話要說。
夕佳本來是要跟過去,看着他們的樣子,想了想,停下,在走廊的這一邊遠遠能看到他們的地方站住,給他們留一點空間纔好吧,他們母子需要好好的對話。
夕佳考在牆面上站着,看着小叔似乎是不想,可最終還是在李婉婷身邊的位子坐下來。
就如同是以前一樣,坐在李婉婷的身邊。
夕佳遠遠的看着,鬆一口氣。
小叔還是很在乎李婉婷的,畢竟是母子,有着旁人無法理解的情感在裡面,就算再怎麼吵也都是母子,也都是心連心的,希望這一次談話能夠消除掉隔閡纔好。
“小小姐。”旁邊岔路有人過來叫人。
夕佳看一眼,是家裡的老司機老趙,於是說:“趙叔。”
“小小姐也來了。”老趙看一眼那邊已經坐下再談話的李婉婷和顧廷燁,深深的嘆一口氣:“你說說,夫人才來看一次老爺子,老爺子就撐不住了,老爺子這麼多年作孽,人在做天在看,真是……可憐夫人這麼多年,二少爺最近是怎麼了?我看夫人天天愁眉不展,是跟二少爺吵架了吧?二少爺真應該多體諒一下夫人,這麼多年太不容易了,我們做下人的看的都清楚,能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
夕佳很認同,能到今天太不容易。
這個家太冷酷,能活着就不容易,李婉婷還得到了顧家的所有權利,一步步的到今天,還把最好的都留給了小叔。
“小小姐也多勸一下二少爺。”老趙說。
夕佳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在顧家的下人裡面,有不少人都知道她跟小叔的事情,大家都當做一個豪門亂倫的故事來看待的,因爲是世代顧家的傭人,李婉婷又是主母,主母沒有說話,下面的人不敢亂說任何,也有阿福的威信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