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還帶着淚痕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他從他腿下滑下來,跑到桌子另一邊,從自己揹着的小書包裡,掏出一本畫冊來。
“給媽媽……禮物……”浩浩把畫冊舉了起來,一張小臉上滿是認真與欣喜。這是他畫了好久的,因爲媽媽不在,所以他就想把這些天發生的事都畫下來,讓媽媽看。
他要告訴媽媽,安然阿姨對他很好,每天晚上都像媽媽一樣,給他講故事聽。
可是他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因爲爸爸每天只顧着照顧那個壞阿姨,都不來看他。可是,就算爸爸來看他了,他也不想見爸爸。
因爲爸爸把媽媽氣走,所以他也生爸爸的氣了。而且,爸爸跟那個壞阿姨那麼好,他一點也不喜歡。爸爸原本是他心裡的大英雄,可是現在,再也不是了。
他還想告訴媽媽,他現在已經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等到再長大一些,就可以保護媽媽了!到那個時候,他就會把壞阿姨趕走,讓媽媽跟爸爸在一起,他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媽媽了。
墨子笙接過那本畫冊來,一頁一頁的翻看着,小孩子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卻讓他的眼眶漸漸發了紅。原來,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的世界,竟然是這樣的多姿多彩。
他平日裡一句話都不說,可是卻比誰都想的多,比誰都看得清,看的明!
只是簡單的筆畫,簡明的色彩,甚至連那些人,也畫的很難看,不成形。可是,畫中人物的感情,卻是那樣鮮明生動,就好像把浩浩的整個世界都展現在他的眼前一樣。
墨子笙只感覺喉嚨越來越緊,眼前也開始漸漸的模糊起來,這份單純而深沉的愛,他要如何才能轉交給君寒?
浩浩轉過身去,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罐子,咬着牙打開,裡面是滿滿的奶糖。他把小罐子放在墨子笙的手中,一臉的認真,“給媽媽……甜的……吃了就……不哭……”
這可是浩浩瞞着安然阿姨保存下來的呢,每次他特別聽話的時候,安然阿姨就會給他幾顆糖,說這是乖孩子的獎勵。
每次吃一顆的時候,浩浩都感覺好幸福呢。可是媽媽現在一個人,肯定又會躲着哭鼻子了,所以他想把這些奶糖給媽媽,要是不開心了就吃一顆,媽媽一定會跟浩浩一樣,變得開心起來的!
“好!叔叔會交給媽媽的……”墨子笙把浩浩緊緊的抱在了懷裡,這個小小的人兒,卻給了他太多的感動和驚訝,君寒怎麼能把孩子教的這樣好?這樣懂事?
這份沉甸甸的愛,他根本無力承受啊!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媽媽去了哪裡,他根本沒辦法將這份乾淨的愛,轉交給她……
正午的陽光很是明媚,可是顏初晨的臉上,卻仍是陰霾不散。一陣子不見,她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蠟黃的臉上,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頭髮更是稀疏的可憐,就像一個未老先衰的老太太一般,讓人可憐。
而此時她正坐在一輛出租車裡,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的一輛車,“小心點!別跟丟了!”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雖然不明白這個像瘋子一樣的女人,爲了什麼要追前面的車,可是畢竟她是顧客,而他是司機,所以只能聽話照辦。
顏初晨的雙眼都佈滿血絲,似乎是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她被送到鄉下以後,把自己關了一個月,卻是天天失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會想起萱萱倒在血泊中時,那一雙如鬼魅一般瞪着她的眼睛來。那一張慘白的小臉似乎對她陰魂不散。
而那座別墅,本就在鄉下最偏僻的角落,人煙稀少,除了她以外,只有一個半個月纔會去一次的保潔阿姨。
偌大的別墅,白天的時候還好,一到了晚上,就處處透着陰森森的恐怖。
整整一個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可越是過的艱難,就越是憎惡君寒。若不是她,墨子笙怎麼會把她趕出墨家?怎麼會把她送到這個如鬼屋一般的別墅?
若不是君寒,她就會好好的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她會順理成章的,成爲墨子笙的太太,成爲墨家的女主人!
都是君寒!一切都是君寒的錯!她明明就走了,爲什麼還要再出現?爲什麼已經到了韓藥湮的身邊,卻還要來勾引墨子笙?
她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也不放過君寒!就算是要下地獄,她也要把君寒一起拉下去陪她!
顏初晨在保潔阿姨走後,便跟着她悄悄的離開了那座別墅,回到了市裡。她在市裡最便宜的地段租了間出租屋,每天都會到墨子笙的公司跟家裡,偷偷的觀察他。
直到幾天前,她看到墨子笙帶着君寒出門,才知道自己終於有了機會。
在別墅外整整守了兩天,纔看到墨子笙驅車離開,而君寒,卻一個人在沙灘上坐着。
顏初晨本來想着在沙灘上給君寒好看的,可是還不等她行動,君寒就攔了出租車離開,顏初晨只得偷偷跟上。
因爲不知道君寒要去哪裡,顏初晨只得一路跟着,這一次好不容易纔得到的機會,她可是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
只有把君寒除掉,墨子笙的眼裡,纔會有她顏初晨!她纔會有翻身的機會!纔會重新回到墨家!仇恨彷彿一粒種子,早就在顏初晨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而那龐大的樹冠,已經把她頭頂的陽光全部遮掩,在她的心裡,腦中,投下了重重的陰霾,再也揮散不去。
君寒在火車站外下了車,似乎有些警覺,四下張望了一番,才進了售票廳。
顏初晨也緊跟着下了車,連司機找的零錢都顧不得拿,就慌張的帶了口罩,匆匆的跟在君寒後面也進了售票廳。
排隊的人不多,她不敢離君寒太近,便隔了兩三個人的距離,幸好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員,總會重複一遍地址,所以顏初晨便得知了君寒要去的地方,輪到她的時候,也買了相同的票。
看着火車票上那個陌生的地名,顏初晨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許是路上太勞神了,一上車,君寒便靠在座位上閉了眼休息起來。她的神色那麼安祥,就算是匆匆的逃離,也沒有一絲狼狽。
她今日穿着一件純白色的連衣裙,外面套着一件鵝黃色的針織外套,下面搭着一雙簡單的運動鞋。一頭清爽的披肩短髮柔順而烏黑,如上好的絲緞一般傾瀉而下,配着她那張如雪般細膩白嫩的小臉,就像剛出校園的學生一般,青春而嫺靜。
顏初晨的位置在君寒的斜對面,她拿幾張報紙遮着臉,眼神卻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君寒。她心裡的憤怒如野草一般瘋長,憑什麼?憑什麼君寒已經要年過三十了,卻還長着一張高中生的臉,憑什麼君寒一天比一天更漂亮,絲毫沒有變老的痕跡?
可是顏初晨呢?明明就比君寒要漂亮上幾十倍,可現在卻偏偏一副中年女人的樣子,甚至比傳說中的黃臉婆還要醜陋!
她的皮膚如干枯的樹木一樣,沒有任何的水分,她的眼睛如干涸的枯井一般,荒涼又落寞。她每日每夜,都要承受着那些虛無的恐懼,沒有一刻,是可以放鬆的。
她的目光逐漸的向下移動,忽然,就看到了君寒那放在小腹上的左手。顏初晨心裡一震,這一路,君寒似乎都是無意識的保持着這個動作,難道……
心中的憤怒,突然間就轉化成了濃濃的恨意。嫉妒,仇恨,從她心底的深淵中飄然而出,一點一點,爬上了她的心頭。
呵呵,上天還真是不公!她跟墨子笙的孩子,她那麼辛苦,寧願把自己的年輕美貌毀了,才懷上的孩子,竟然被墨子笙親手打掉了!
而君寒,卻再一次,懷了孕!她已經有了一個跟韓藥湮的孩子了,難道還不夠麼?
君寒毀了她的一生,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體驗着爲人母的幸福!憑什麼?她君寒何德何能?竟然一次又一次的,站在她的頭上?
顏初晨全身都因仇恨而顫抖起來,把牙齒咬的格格作響。不,她不會讓君寒就這樣輕易的離開的!她要讓她付出代價,讓她也嘗一嘗,無家可歸,整日生活在恐懼中,生不如死的感覺!
她拿出手機來,將聯繫人那一行緩緩的拉下,當目光落在林家明三個字上時,嘴角勾起一抹駭人的冷笑。
馮家今日難得的湊齊了人數,因爲再過兩天就是馮以蓮的婚禮了,所以馮老爺子一早便讓管家給大少爺跟二少爺打了電話,讓他們下班以後回家來吃晚飯。
而當馮老爺子當着大家的面,宣佈了自己的決定以後,衆人一時都傻了眼,就連那個聒噪的如烏鴉一般的二嫂鄭華,也難得的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