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貝兒做了一個夢,她夢見有一個粉嫩的三四歲的小娃娃衝着她笑,可當她想要去抱抱他時,他卻消失不見了,任憑她怎麼呼喚,任憑她怎麼尋找,卻是找不着他的蹤影。
緊閉的雙眼驀地睜開,一股刺目的白光,讓她不適應的虛眯起眼來。
這裡是哪兒?
朱貝兒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可腰部以下的位置,卻軟弱無力,她搖晃着還沒有從夢中徹底清醒過來的腦袋,小手按住太陽穴。
她記得……
昨晚好像和沈庭去了酒會,然後見到了雲飛揚,被他一通羞辱,離開時,王純雪還給了她一塊和田玉,是雲飛揚讓她轉交的,朱貝兒下意識握住胸口上的玉石,清澈的眸子裡溢滿了暖色,心軟綿綿的,只要一想到這玉是雲飛揚精心挑選的,特地送給她的,她就忍不住歡喜起來。
可是,她眉頭一蹙,她記得離開酒店後,她忽然肚子痛,那種五臟六腑都被人徒手撕裂的痛苦,折磨着她暈了過去。
難道這裡是醫院?朱貝兒奇怪的朝着四周打量,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長櫃上放着一盆仙人掌,兩個牀頭櫃上擱着病例,她的右手還掛着點滴,的確是在醫院的病房!
她怎麼到醫院來了?
朱貝兒疑惑的想了想,除了記起昨晚沒有絲毫徵兆的劇痛,她什麼也記不起來。
吱嘎--
門被人從外推開,朱貝兒嚇得趕緊閉上眼,作爲她的主治醫生,在大清早例行巡房,那是一位中年婦女,穿着一絲不苟,還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鏡,有些像是初中的中文老師,不言苟笑,嚴肅正經。
她身後還跟着一名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實習護士,醫生先是看了看朱貝兒的臉色,又擡頭看了看點滴所剩的數量,“照這個速度,兩個小時後,就可以換藥了。”
護士急忙將這話記下,仔細的端詳了一眼病牀上容貌姣好的朱貝兒一眼,她古怪的問道:“這麼漂亮的靚女,爲什麼會流產啊?”
“流產的原因有很多,喏,看見她胸口的那塊玉沒?那玉帶有嚴重的輻射,足夠讓胎盤不穩的嬰兒直接滑胎,真不知道,是哪個沒有醫學知識的人,居然會讓孕婦帶這種危害性極強的東西。”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怨念叢生:“要不是發現得及時,晚了,或許她日後的生育都會產生極其惡劣的影響,女孩子,這輩子最重要的就是身體,一次流產,要補多久,才補得回來喲。”她長嘆一聲,那名護士也聽得是心驚膽顫,定眼看了眼那塊精緻的和田玉,她吶吶的開口:“可這玉很漂亮啊。”
“越美的東西,越有毒。”醫生冒出了一句富有哲學的話,也不管護士一頭的霧水,在做完檢查後,便離開了房間,她沒有發現,那本該在病牀上昏睡的人兒,這一刻,眼角竟滲出了一滴滴晶瑩的淚珠。
她的孩子沒了!
五指在白色的牀單上拽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皺印記,朱貝兒死咬着脣瓣,不讓已經漫上喉頭的哽咽發出聲來。
她的孩子……
另一隻手捂住小腹,那裡平坦得像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曾經
微微隆起的部位,徹底凹了進去,她再也感覺不到那血脈相連的脈動。
孩子……
她的孩子……
朱貝兒痛苦的止掉眼淚,她不明白,爲什麼老天爺這麼狠心,奪走了她的媽咪,奪走了她的爹地,現在還要連她的孩子也一同奪走!牙齒死死咬住牀被,她生生強忍着那快要剋制不住的悲拗,她不想哭,可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喏,看見她胸口的那塊玉沒?那玉有嚴重的輻射,足夠導致胎盤不穩的胎兒滑胎……”醫生那句話冷不防在朱貝兒的腦子裡炸響。
這是什麼意思?
她胡亂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將脖子上掛着的玉石舉起來,陽光下,這和田玉晶瑩剔透,裡面隱有流光閃爍,看上去格外精緻漂亮。
“越美的東西越有毒。”
“不!不會的!”朱貝兒不敢相信,絕對不會是因爲這塊玉,絕對不會!
可醫生說的話,怎麼會出錯了?
爲什麼醫生說的話不能出錯?
要不然爲什麼雲飛揚會特地送一塊玉給你?
他是爲了孩子!
你以爲願意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很少嗎?他如果真的在乎你,爲什麼會在酒會上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羞辱你?折磨你?
不!不是的!
朱貝兒腦子裡有兩個聲音,正在激烈的對持,誰也勸服不了誰,誰也說不動誰,她的感情告訴她,絕對不是玉的問題!可她的理智,卻在殘忍的提醒她,雲飛揚這個人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她痛苦的抱着頭,嘴巴一張一合,似是想要放聲尖叫,可喉嚨卻像是被人遏制住一般,呼吸竟變得不順,除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別的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咔擦!”門在此被人推開,王純雪一身貂皮皮革外套,一身緊身的黑色牛仔褲,踏着黑色馬靴,整個人如同要出席喪禮一樣的打扮,畫着精緻的濃妝,手裡提着一個水果籃,踏進屋子。
“我聽說你流產了,特地過來看看你。”她和善的笑着,將果籃放到一旁的牀頭櫃上,坐在病牀旁邊的鐵椅子上,從果籃裡拿出一個蘋果,用水果刀一邊削着皮,一邊緩緩開口:“孩子的事,我很抱歉,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說什麼也要說服飛揚把你帶到古堡,讓醫生二十四小時跟在你身邊,那樣,你就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了吧。”
她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似乎對這孩子的消失感到傷心。
朱貝兒依舊保持着雙手抱住腦袋的姿勢,彷彿陷入了自我封閉,對王純雪的話幾乎是毫無反應!如果不是她在聽到孩子兩個字時,肩膀細微的抖動,王純雪或許真的會以爲她是打擊過大,導致理智崩潰呢。
王純雪慢條斯理的削着果皮,細長的紅色果皮,成一條歪歪曲曲的線,在空中蜿蜒落到垃圾桶裡,“孩子的事,我很遺憾,真的。”她頓了頓,打量了朱貝兒幾眼,見她毫無反應,便繼續道:“我來之前已經通知了飛揚,可他卻因爲公司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所以,分身不暇,你能夠理解吧?像飛揚這樣的人,每天需要操心的事太多,有些無關緊要的
,他也無法顧及上,不過,我會盡力把他帶過來的。”一個新鮮的蘋果削好了皮,果實泛着淡淡的水漬,王純雪將它擱在牀頭的果盤中,抽出紙巾,仔細的擦拭着指尖:“雖然飛揚沒有期待過這個孩子的出現,不過再怎麼說,這也是他的孩子,你住院後的一切費用,我會幫你墊付,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這裡的環境不錯,你可以想住多久住多久,直到你覺得身體沒問題以後,再出院也不遲。”
說完,王純雪將紙巾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起身,準備離開,正當她走到房門後時,手剛剛搭上門鎖,身後便傳來了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
“這玉,真的是他送給我的嗎?”
Bingo,終於上當了!王純雪心頭一喜,可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她轉過頭,古怪的看了眼朱貝兒,似乎對她的問題很是不解:“這玉有什麼問題嗎?我前天才從飛揚手裡拿過來,他讓我找機會送給你。”
朱貝兒死死的盯着王純雪,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可她失望了,五指緊緊的捏住玉石,即使這玉的輪廓在她的掌心烙出一道紅色的痕跡後,她也曾鬆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她的心好受一些!
“他當時還有沒有說別的什麼?”朱貝兒一字一字咬牙問道。
她不信!她不信雲飛揚會狠心到這種地步!
這是他的孩子啊,他怎麼敢……怎麼可能親手殺死他?
王純雪沉吟了一下,才道:“當時他只是說讓我把玉交給你……然後……然後……”她支支吾吾半天,似有些猶豫。
“你說。”朱貝兒沉聲道,不論如何,今天她一定要弄清楚,如果真的是雲飛揚……如果真的是他……她又能怎麼樣呢?
“然後他就對我說,等到再過幾天一切就結束了,我也不用爲孩子的事傷心。”王純雪說完,愧疚的低下頭,不敢看朱貝兒一眼,她低聲道:“他當時只是隨口一說,並不代表什麼。”
是嗎?
可爲什麼她卻覺得,雲飛揚是在暗示,爲了和王純雪在一起,他不惜拿一塊輻射非常強的玉石,促使她滑胎,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呢?
朱貝兒從最初的驚駭,到不願相信,到絕望,再到此時此刻,被現實抨擊得體無完膚的麻木,她雙眼空洞,宛如失去靈魂的瓷娃娃,只是怔怔的躺在病牀上,看着天花板,不置一詞。
心像是被破開一個大洞,風呼呼的往裡面颳着,又呼呼的往外面竄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
“朱貝兒,你沒事吧?”王純雪一臉擔憂,想要靠近她,卻被朱貝兒冷聲喝止:“我沒事!請你離開!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王純雪猶豫了幾秒,才點頭道:“那你有什麼事記得通知醫生。”說罷,她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房間,朱貝兒沒有看見,在門吱嘎一聲合上的瞬間,王純雪臉上綻放的,那抹洋洋得意的笑容,也不曾看見,她眼底的陰鷙。
她只是一味的沉浸在流產的痛苦中,沉浸在孩子被雲飛揚親手打掉的絕望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