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在城堡裡的餐廳裡吃的,典型的西式醬汁牛排,外加一分蛋撻,甜點是冰淇淋火山,這是朱貝兒曾經誇過的餐廳大廚特地來到城堡爲她做的。
用餐巾擦拭過嘴脣,朱貝兒端坐在非洲水牛皮的單人沙發上,任由對面路易斯灼熱的視線盯在自己身上,沉默不語。
她不知道和他還能說什麼。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她吃完,路易斯冷不防開口。
“見誰?”朱貝兒冷着臉問道。
路易斯意味深長的笑了:“見一個你前兩天一直唸叨着想要見的人。”
“洪樾?”朱貝兒驚喜萬分,激動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撐在玻璃桌上的雙手微微顫抖着,“你要帶我去見她嗎?”
可是……爲什麼?
朱貝兒安奈着心頭的狂喜,仔細猜想着路易斯的打算,她不覺得他會有這麼好心讓她和洪樾見面,他在算計什麼?見她這幅沉思的模樣,路易斯心底慘淡一笑,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她心底成爲了算計?
端起桌上的玻璃水杯淺淺抿了一口,連這溫水彷彿也帶着一股子苦澀的味道,“如果你不想見她也無所謂。”
“見!我要見她!”朱貝兒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把拽住路易斯的胳膊,連他手裡的水杯溢出來幾滴水花也渾然不知,她迫切的需要知道洪樾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有沒有虐待她?有沒有把她怎麼樣?
在朱貝兒心底,路易斯儼然與魔鬼無異,下午,羅馬的天空放晴,照在雪堆遍佈的城鎮上,透着零零碎碎的微光,這座文化古城被一層銀白的光暈籠罩着,復古的教堂,或高或低漸次相連的競技場,在陽光下顯得美輪美奐。
一輛黑色的布加迪跑車在街上穿梭着,車窗外倒退的風景猶如走馬花燈,朱貝兒的額頭抵在玻璃窗上,一手託着下顎,恍惚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路易斯眸光溫和的看着身旁的佳人,有沒有那麼一個人,即使她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只是靜靜的坐在你身邊,就能夠感覺到一種名之爲幸福的強烈感情在胸腔裡澎湃?
朱貝兒至於路易斯便是這樣的存在。
三點多抵達Roy別墅區,路易斯紳士的拉開車門引了朱貝兒下車,一身西裝革履的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位歐洲知名的紳士,優雅、高貴,朱貝兒冷眼看着面前這棟兩層樓高的建築,微風隨着陽光噴灑在面頰上,撩起她額上的劉海飛揚。
“她在哪兒?”朱貝兒冷冷的問道。
路易斯彎下腰,很有禮貌的做了個請的動作:“跟我來。”
司機在跑車裡等着,進入別墅,高牆外留守了二十多名黑手黨的保鏢,個個身彪體壯,皮膚黝黑,還有幾個歐洲面孔,胸前掛着槍套,擺着一支重火力高性能槍支,全副武裝,整個別墅區都是黑手黨的地盤,是RHB公司旗下推出的新型別墅樓盤,隸屬於黑手黨,躍層建築加上寬闊的地下室,市場價在歐元四百萬左右,可以說是典型的富人區。
進入別墅區,朱貝兒漫不經心的打量着四周,作爲高級警司的女兒,她的偵查能力是自小鍛煉出來的,耳聽八方,眼觀四路,她很快就發現了別墅內部的紅外線勘測器,以及許多監控攝像頭,不知情的人進來,就像是進入一座被嚴密監控的牢房,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
洪樾就在這裡?她疑惑的看向路易斯,寬敞的大廳,白色的瓷磚,白色的牆壁,空蕩蕩的,唯有房頂吊着一盞漂亮的水晶燈飾。
“她人呢?”
路易斯微微一笑,走到旋轉樓梯邊,右手在牆壁上極有規律的一敲,隨後,朱貝兒就聽見一聲卡擦卡擦像是齒輪轉動的聲響在空間裡響起,地板上,竟詭異的出現了一個通道,漆黑、幽靜,一股冷風從通道的底部刮出,她輕輕打了個寒顫,“這下面是什麼?”
“地下室,”路易斯順手將通道的壁燈打開,一條黑色的石梯,兩側是灰色的牆壁,燈飾鑲嵌在牆壁中,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極了電視劇裡西方吸血鬼住的地方,陰森切恐怖!
朱貝兒嚥了下口水,跟在路易斯身後,亦步亦趨的往下方走,寂靜的通道內,只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並不整齊的腳步聲噠噠的響着。
這種靜謐的感覺,一直折磨着朱貝兒高度緊張的神經,雙手抱住胳膊,她哆嗦着嘴脣,故作鎮定的問道:“還有多久?”
即使沒有回頭,路易斯也能夠聽出她的不安,步子猛地停住,他擡起手臂,鷹眉微揚:“怕的話,我牽你走。”
他面露溫柔的笑容,可嘴裡吐出的話卻讓朱貝兒很是不滿,怕?她會怕?一股倔強在心底盤升起來,朱貝兒氣惱的冷哼一聲,一掌拍開他的手掌:“不用你虛情假意的,誰怕了?”
口是心非,路易斯在心底訝然失笑,面上卻裝出一副遺憾的表情,聳聳肩,繼續充當引路人的角色,順着石梯幾乎走了二十多分鐘,蜿蜒的石梯像是沒有盡頭的迷宮,走得朱貝兒雙腿發虛,越到後來幾乎是扶着牆前進,即使如此,她也不曾開口向路易斯服軟。
到達石梯底部,一條白色的走廊便映入眼簾,兩側是白色的牆壁,有許多扇緊閉的房門,走廊正前方是一扇鐵門,鐵欄的粗細猶如一根拇指,像極了古代囚禁野獸的籠子,四五名保鏢守在一間房子外,靠牆站立着,屋外還有警報器,聽到腳步聲,幾個保鏢身體一怔,視線移了過來,“Boss。”
路易斯站在鐵欄前,噙着一抹溫和至極的笑,微微頷首:“開門。”
“是。”一名保鏢提着一把重火力衝鋒槍,小跑到鐵門後,在密碼器上叮叮按了幾下,然後一聲哐當的巨響,鐵門朝上開啓,幾秒後,便徹底進入房樑,朱貝兒跟在路易斯身後進入走廊,她總覺得,這幾個保鏢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惡意,似嘲弄似不屑,卻又透着畏懼,而他們面對着路易斯時,卻是百分百的忠誠與恐懼,只一眼,朱貝兒就明白,在黑手黨中路易斯的身份究竟有多崇高!
不動聲響的走到那間被秘密保護起來的房間外,路易斯側目看向身後的朱貝兒,笑着道:“你想見的人就在裡面。”
朱貝兒心頭一喜,立馬激動的說道:“快點開門放我進去!”
她迫不及待的模樣讓路易斯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他朝保鏢做了個手勢,後者立即上前,在警報器上滑動一下指紋,門叮噹一聲從內部開啓了,一條細碎的縫隙,露了出來,朱貝兒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什麼?當即越過路易斯的身體,急急忙忙的衝了進去。
這是一間三十平米不到的房間,一張白色的單人大牀,牀頭兩個白色的簡約牀頭櫃,左側放置着一個梳妝檯,
右側則是一個黑白條紋的衣櫃,還有一間獨立的衛生間以及獨立小陽臺,看上去與普通的起居室沒什麼兩樣,除了房間裡的擺設都是以白色爲主,蒼目的白,像是在爲誰舉辦的一場喪禮,白得讓人壓抑。
朱貝兒的視線在四周一掃,隨後定格在牀上那被被單籠罩的人影上,她緊抿着嘴脣,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腳步聲在安靜的空間裡不停迴盪着,繞樑不絕。
路易斯修長的身形斜靠在門框邊上,揮手將幾個保鏢遣散,視線深沉的看着朱貝兒。
“洪樾?”她不確定的喚了一聲,只見那拱起來的一團棉被抖動的速度愈發大了,朱貝兒面色一沉,快步上前一把將被子扯開,隨即她瞳孔一縮,近乎愕然的看着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惴惴發抖的洪樾,“你怎麼了?”
她的聲線止不住的顫抖着,手想要觸碰洪樾的身體,卻又不敢,這樣的洪樾,像是受到了長期的精神折磨,心底一團怒火砰地燃燒起來,她緊咬着壓根,怒火沖天的回頭瞪着路易斯,“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爲什麼只是一段時間沒見,洪樾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路易斯坦然的對上朱貝兒指責的視線,雙手一攤,一副無辜的模樣:“我可什麼也沒做。”
“你騙鬼啊,要是你什麼也沒做,她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朱貝兒尖銳的問道,嗓音比平時高出了不止一倍,她是真的生氣了,即使洪樾表面上看起來一點傷也沒受,可她這幅恐懼的模樣,分明是受到了什麼非人的對待,能夠做到這一切的,除了路易斯還能有誰?
她瀲灩的杏眼噴火的看着他,近乎控訴的目光,讓路易斯也怒了起來,心悶悶的,像是放了塊巨大的石頭,他移開視線,惱怒的說道:“我說了沒對她做什麼就是沒做。”
在她眼中,他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嗎?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一股濃郁的苦澀蔓延上路易斯的心窩,他微垂下頭,撲扇的睫毛下一圈圈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頹廢、萎靡,彷彿受到了什麼打擊一般。
朱貝兒卻只當他在演戲,坐在牀沿,溫柔的拍打着洪樾顫抖背脊,安慰的說着:“沒事了,沒事了。”
醉人的話語,帶着足夠讓人動容的柔和,路易斯突然間羨慕起洪樾來,至少她得到了朱貝兒的溫柔,不是嗎?
洪樾渾身一顫,擡起頭,空洞的視線開始聚焦,良久,纔不確定的喚道:“貝兒?”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朱貝兒強忍着心頭的苦澀,重重點頭,對上她那雙淒涼的黑色瞳眸,“是我,沒事了,有我在誰都不會再傷害你。”
“哇--”或許是見到了她,一直停留在洪樾心頭的悲哀,此刻通通化作了讓人心疼的淚水,驀地從她的眼眶裡落了出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着一顆,她撲在朱貝兒懷中,哭得聲嘶力竭,像是要把這段時間受到的委屈,全部哭訴出來一般。
朱貝兒輕輕拍打着她的背脊,柔聲安撫道:“哭吧,哭過了什麼事也沒有了。”
至少她還有哭泣的機會,而自己呢?
對自己來說,連眼淚都是一種奢侈。
朱貝兒擡起頭,悽悽的看着頭頂上蒼白的天花板,圍繞在她身側的,是猶如死亡一般的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