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純雪愛雲飛揚,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她愛他,愛到可以爲了他一句話,委身呆在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身邊,愛到可以爲了他放棄作爲女人的一切尊嚴。
“好好對他。”牙齒重重咬住舌尖,口腔裡漫上一股鐵鏽味,王純雪瞪大了眼睛,深深的看着朱貝兒,“好好愛他……他這些年過得很苦……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愛他……可是……他的心裡只有你……只有你能夠讓他笑,讓他快樂……答應我……”她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力氣,竟一隻手撐在地上,半坐起來,另一隻手緊拽住朱貝兒身上的小立領外套,視線決絕,又帶着幾分祈求,望入她空洞的眼眸之中,“答應我……好好愛他……答應我……”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朱貝兒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要能夠讓她活下去,她說什麼,自己都會答應,“你別再說話了,醫生馬上就到了,你再撐會兒。”
她扶住王純雪的身體,嘴裡不住的安慰道。
“沒用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子彈貫穿肺葉,根本就救不活,現在她連呼吸都格外艱難,脖子緩慢的往右側轉去,那裡站着的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他俊美,他多金,他殘忍,他溫柔,他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讓她這個臥底愛得不可自拔。
“飛揚……”手突兀的擡起,像是要在生命的最後在碰他一下。
雲飛揚臉色平靜,彷彿面前將死的女人不是跟了他多年的同伴,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007!你居然敢!居然敢救這個賤人?”岡爺捂住被沈庭打穿的肩膀,怒火中燒的指着王純雪質問道,“好啊,我沒想到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居然在這種時候倒戈?你難道忘了是誰救了你?忘了是誰給你飯吃?是誰……”
“閉嘴!”王純雪像是被激怒一般,擡起頭,大聲吼道,話音剛落,一口氣就卡在嗓子眼,她乾咳着,嘴裡的血泡源源不斷的往外冒,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通通都咳出來。
“你別再說話了,好不好?”朱貝兒拍打着她的後背,嘴裡忍不住哽咽道。
“咳咳咳……”即使現在王純雪還在再說什麼,她也再說不出口了,肺葉被貫穿,所有的空氣就像是被吸塵器給吸走,她大口大口用力喘息着,可身體裡的氧氣卻供不應求,她緊緊抓着胸口的衣衫,一雙眼閃爍着氤氳的水光,就這麼癡癡的看着雲飛揚,看着他冷清得好似天上孤月的眉眼,看着他平靜得好似一泓死水的容顏。
嘴角無聲的蠕動着,一張一合,她留給這世界最後的一句話是:“飛揚,我救下她了。”
像是在像自己的愛人邀功的孩子,眼無力的閉上,宛如蝶翼般撲扇的睫毛停止了抖動,她就這麼靠在朱貝兒的懷中,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嘖,沒用的廢物!”岡爺不屑的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
“你給我閉嘴!”朱貝兒猩紅的眸子猛地擡起,像是受傷的猛獸,凶神惡煞的瞪着他:“你高興了嗎?你高興了沒!她死了!這是一條人命!你知不知道一條人命究竟有多重要?不!你不會知道的,”她自問自答:“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知道生命的可貴?你會下地獄的!你一定會下地
獄!我詛咒你,我咒你不得好死--”
對於朱貝兒來說,這樣的話語違背了她淑女的禮儀,可她顧不了那麼多,只要一想到懷裡的女人義無反顧的擋在她面前,爲她擋住子彈的畫面,她的心就悶悶的痛!
她親眼見到了一條生命的流逝,親眼看到了所謂的黑道火拼,空氣裡濃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耳邊有無數人的慘叫,伴隨着槍火聲,此起彼伏。
這就是黑道嗎?
這就是黑社會嗎?
爲什麼沒有人來阻止他們啊?
“哐當”
教堂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十多名三合會成員走了進來,他們都是一身染血,身上有槍傷,有刀傷,鮮血順着他們前進的腳步滴答滴答落在紅毯上,可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掛着與這慘烈場景截然相反的笑。
輕鬆、滿足,甚至是興奮。
“沈少,外面的人已經處理乾淨了。”一個馬仔被同伴攙扶走,跌跌撞撞走到沈庭身後,他的一隻腿被子彈打穿,或許這輩子都要做一個殘疾人,他正興奮的笑着,渾然不覺得痛。
“不可能!”不等沈庭回答,岡野立即失聲驚呼,他甚至顧不得再給朱貝兒補上一槍,連滾帶爬的衝到教堂門口,外面的空地上,屍體堆砌成山,鮮血已經凝聚成一條血河,殘肢斷骸隨處可見,腸子從肚子裡滑出,一地斑駁狼藉。
他近乎瘋狂的跑到屍體堆裡,一個挨着一個檢查着地上的人,全都沒有聲息,黑手黨近千人居然在三合會只有一百多人的火拼中,全部死亡?這怎麼可能?
“哼,你以爲我們會傻到空手而來嗎?”沈庭解氣的笑了,他可沒忘記剛纔就是這個老頭兒準備殺掉朱貝兒,就是這個老頭兒殺害了王純雪。
不管她是不是臥底,是不是內鬼,對他來說,她都是他的紅顏知己。
“你什麼意思?”岡野轉過頭,惡狠狠的瞪着沈庭。
“你是笨蛋嗎?現在誰還會傻到真槍實彈和你們硬拼?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科技,喏,這是我新型研發的手槍,藍光槍,可以在瞬間大面積發射出有毒氣體,讓人的皮膚炸裂,現在看來,實驗很成功,你應該高興,黑手黨成爲了第一個成功的試驗品。”沈庭從馬仔手裡奪過一把自制手槍,漫不經心的開口,可話裡卻毫無半點笑意,冷入了骨子。
岡爺渾身一怔,眼睛似要從眼眶裡脫窗,“你!你居然!”
他居然會研發出這種東西!
一旦這種槍械流向市場,絕對會引起道上各個社團的瘋狂哄搶!這種武器的殺傷力誰都清楚,岡野的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了貪婪的笑,如果能擁有它……黑手黨將立於黑道的不敗之地!
“沈少,接下來是不是……”剩下的話,馬仔沒說,可他看向路易斯時,臉上卻掛着陰冷至極的笑。
“飛揚。”沈庭將選擇權交給雲飛揚,手腕一番,那把自制的手槍利落的別上了他腰間的槍套,他轉身走向雲飛揚,身後幾名馬仔成一字排開,守在教堂的門口,這一戰,是他們贏了!僅憑區區一百多人,殘殺黑手黨近千名精銳,甚至現在連身位教父的路易斯,也成爲了甕中之鱉。
路易斯的鼻樑骨被雲飛揚一圈砸碎,他頭暈目眩的癱軟在長椅上,深邃俊美
的臉頰佈滿了斑駁的血漬,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緊了緊拳頭,吃力的從椅子上爬起來,腳步踉蹌地想要走向朱貝兒,尖頭皮鞋踩在血泊上,每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他沒有看左側的沈庭,沒有看耶穌像前的雲飛揚,碧波盪漾的眼眸,只專注的看着一個人,滿滿的,窄窄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朱貝兒痛苦的抱住王純雪的屍體,淚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哽咽的哭聲像是野獸在泣血悲慼。
“貝兒……”路易斯緩慢的踏步到她面前,緩慢蹲下。
“你滿意了嗎?”朱貝兒大聲質問道,啪地一聲揮開他企圖碰自己的手掌,“你滿意了嗎?她死了!這些人都死了!這就是你要的對不對?”
她在遷怒!
她一向是最有正義感的,可今天,她卻看見了她一世都洗不清的罪,在莊嚴的耶穌像前,她犯了無法被寬恕的罪!
是她的錯,如果當初在香港,她沒有撞上路易斯的車,就不會與他見面。
如果當初,她沒有逃離古堡,他就不會有機會將她帶走。
如果當初,她沒有被他的溫柔打動,她就不會被他表象下的殘忍傷害。
如果……
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就是如果這兩個字。
杏眼裡爬上深刻的恨,她就這麼瞪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刮掉一樣。
路易斯胸口一痛,她指責的目光幻化成兩把尖銳的刀,筆直的插在他的胸口,血肉模糊,他有種感覺,他要失去她了,徹徹底底的失去她,路易斯不安的搖着頭,他猛地朝前一撲,想要抱住朱貝兒,卻在半空中被一隻胳膊攬住,肩膀被人大力捏緊,彷彿要將他骨頭給捏碎的力道,轉過頭,對上的是一雙晦澀,深沉的黑眸。
“路易斯,你輸了。”雲飛揚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邪魅。
“輸了?不!我沒有!她是我的,她還是我的!”路易斯瘋狂的怒吼道,素來冷靜的碧眸,此刻染上了沉重的絕望,雙手在地面一撐,身體九十度後空翻,掙開雲飛揚的束縛,下一秒,一個肘擊順勢襲向雲飛揚的胸口。
“哼。”雲飛揚不屑的發出一聲冷哼,右手在半空中擒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拽,借勢一個過肩摔,路易斯的後背狠狠的與地面發生碰撞,震得地上的鮮血騰空飛濺,染紅了他一身的白色禮服,金髮被浸染成深沉的暗紅色,每一縷,都滴答滴答往下落着血珠。
他不甘心的從地上站起來,一擦嘴角的血漬,再度和雲飛揚纏在一起。
路易斯的近身戰很強,畢竟是曾經風裡來雨裡去的黑道分子,他強,雲飛揚也不弱,要知道他可是從街頭一路摸爬滾打,最後靠着實力和頭腦才坐穩三合會龍頭位置的男人啊。
兩人出手極快,拳擊、互博、柔道、截拳道、甚至連街頭混混的撕扯都用上了。
沈庭無奈的嘆了口氣,避開兩個從左側打到中央紅毯地段的男人,走到朱貝兒身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嘆息道:“其實,就這麼死了,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
現在戰火即將終結,他也有了閒情逸致和朱貝兒交談,只是那話,卻透着一股子沉重的味道。
不管王純雪究竟是什麼身份,至少這幾年,她對雲飛揚的好,他是看在眼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