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婆婆家裡走出來後,朱貝兒一路無語,默默的跟在雲飛揚的身後,看着在沙灘上雲飛揚留下的一串串腳印。
“怎麼不說話?用沉默抗議我的自作主張?”雲飛揚突然停下腳步,朱貝兒並沒有料到他突然止步,身體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爲什麼找我?”太多疑問,但朱貝兒不知道從何問起,想了半天突然想到這個。
雲飛揚以爲自己對任何事物都料事如神,卻猜不到,結果朱貝兒問的是這個,心裡一驚,然後慢慢吞吞的回答,“因爲……你看上去比較討老人家喜歡。”
也對,朱貝兒想起她在遊艇上看到的各種女孩子,如果帶她們其中一個出來,估計孫婆婆都不太看的順眼吧。
朱貝兒踢了一下沙灘,沙子濺起,揚起好看的弧度。
“你派小威去哪裡公幹了?這麼忙?連自己的奶奶都沒時間探望?”朱貝兒又想到一個問題。
雲飛揚往了她一眼,很久沒有做聲,走到岩石邊,坐了下來,然後揀了一個樹枝在沙灘上塗鴉,慢慢悠悠的開了口,“他……死了。”
朱貝兒心裡突然難過起來。
死亡,從他口中輕描淡寫的說出,他的眼神有些少許的沒落,彷彿口中說出的並不是個鮮活的生命,而是與自己毫無干系的物品。
他一定是見慣了生生死死,所以他不覺得痛。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冷血無情的人,一切生死他都看的淡然。
他當然冷血無情,他的雙手粘滿了爹地的鮮血!
可是,爲什麼他會去看望這個死者的親人?是因爲愧疚?還是良心的譴責?他也有心嗎?朱貝兒放下撥弄沙子的手,擡起頭,看着雲飛揚。
下午的天氣有了轉變,陽光已經沒有中午那麼猛烈,濃厚的雲層將原本灼烈的陽光遮掩,倒有些幾分像今天的雲飛揚,沒有平時的張狂。
高挺的鼻樑如同被雕琢般的英挺,透過雲層那些殘殘稀稀的金色光芒,照耀在雲飛揚剛毅的臉部輪廓上,將他原本就無懈可擊的美妙輪廓印射的更加完美而立體。
今天的他,顯的有些隱鬱。
“怎麼不問他是怎麼死的?”雲飛揚問道,突如其來的對上她的目光,朱貝兒驚慌失措的躲開他的奪目的視線。
這還用問嗎?一定是死於非命。朱貝兒繼續玩弄沙子,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是社團的小嘍囉,跟了我有幾年了……”雲飛揚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聲音極爲低沉,不似前幾日的張揚,“他是因爲我才死的。他在臨死前對我說,他最放不下心的是他奶奶。”
沒有說原因,似乎那是他心裡永遠的傷疤,不願意被任何人揭起。
兩人都沒有說話,四周顯的格外謐靜,偶爾傳來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響。
“我……是不是無藥可救的壞?”雲飛揚輕微又略帶質疑的問,讓朱貝兒有種錯覺,以爲他在自問自答。
半響,才知道是在問自己。
你當然是無藥可救的壞!不然小威爲什麼會死?爹地又爲什麼會死?你害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卻逍遙法外!
憤恨。
朱貝兒揚起頭,望着他,他劍眉似漆,眼眸中有寒星般的亮澤,又帶着孤星般的寥寂,眉
宇之間濃濃的陽剛之氣被蕭寥所籠罩。
心中的吶喊,瞬息間偃旗息鼓,朱貝兒不是個落進下石的人,她可以在他張狂的時候搏鬥,卻無法在他困擾的時候辯駁。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死在你手上的人還少嗎?”至少要爲自己的爹地討個說法。朱貝兒終究還是要開了口。
雲飛揚垂下了頭,朱貝兒這才發現他的睫毛異常好看,纖纖長長的,因爲低垂視線,而在眼臉投下完美的貝型的陰影。
媽咪曾經說過,睫毛纖長的人,是非常感性的。
“很多事情,沒有的選擇。”許久,雲飛揚開了口,語氣相當低緩。
腳下沙灘的細沙已經被他劃的面目全非,一如他繚亂的心情,有多久了?他沒有這樣敞開心扉過。
他不記得有多久了,十多年來,他已經習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人生了,從遇見朱有爲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改變了。
他站了起來,用腳一劃,原本面目全非的凌亂圖案又變成一抹整齊平整沙紋。“你看這沙,劃亂了一抹又平整了,可是,人生不是沙灘,不能重新來過。”
對,人生不是沙灘,不能重新來過,所以你必須爲你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朱貝兒覺的談論這個問題相當沒有意義,於是扯開了話題,“那,孫婆婆,你打算騙她多久?”
“不知道。有多久就多久。”雲飛揚吐了口氣,“她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這或許是他唯一尚存的沒有泯滅的人性?
“那照片是?”
“合成的。”
問的真是多餘。朱貝兒甩甩頭,覺的自己問的很愚蠢。
從蘆狄灣村回來,朱貝兒覺的,自己對雲飛揚的感情有了微妙的變化。是因爲滑艇中對自己捨命相救?是他對小威的愧疚,對他的承諾?還是他在海灘那孤寂潦倒的眼神所蠱惑?
空閒的時候,她會思考他說過的話,很多事情,沒有的選擇。
是推卸責任?亦或是另有隱情?
朱貝兒有一種感覺,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雲飛揚又是個捉摸不透的人。譬如,他先前極力否認自己殺害爹地,但後來又親口承認自己的殺人動機。
一方面恨不得自己死,在甲板上他緊緊捏住自己的喉管,幾乎將她窒息而亡,而另一方面,自己落水奄奄一息,他又奮力拼救。
兩種矛盾的做法,到底哪個纔是真實的他?
“花和你有仇?還是你和花有仇?”沈庭皺皺眉頭,大小姐,不開心不要和花花草草過不去好不好?他們也是有生命的!況且這些新品種可是他花了不少時間研製出來的。
朱貝兒望着花園裡撒下的零零散散的花瓣,尷尬的笑。
從蘆狄灣村回來真的是不同了。
首先,對她的看管沒有以前這麼嚴格。所以纔有機會出來透透氣,雖然離自由還有一大段的距離,但,最起碼是良好的開端對不對?
而且,有一天,雲飛揚似乎心情不錯,帶她到了陽陽的住所。
陽陽是沈庭研究出來的一隻獨角獸。
是通過胚胎轉基因產生的。它可以說是一匹馬,也可以說是一頭豹,也可以是一獅子,不過其實它什麼
都不是,它只是有了它們的基因而已。
不過,它看上去很漂亮。銀白色的皮毛閃閃發亮,頭和四肢比較像馬,又比普通的馬匹健壯,鬃毛也比普通馬匹更加美麗漂亮,還有和獅子一樣的尾巴,跑起來既有羚羊一樣靈巧,又有獵豹一樣的速度。
最重要的是,它的頭頂,的的確確有一隻螺旋式的角。
朱貝兒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極爲驚豔。
這!更像是神話中的聖物。
“它是?”恕朱貝兒見識短薄,不知道如何稱謂這隻寵物。
“沈庭研究出來的怪物。名字叫陽陽。”雲飛揚吹了口哨,陽陽立刻跑到雲飛揚面前。
然後,雲飛揚在它的耳邊輕輕呢喃的幾句。它對朱貝兒閃了閃漂亮的眼睛,很親暱的貼在她的臉上撕摩。
朱貝兒顯然是被它美麗的外表所迷惑了,“你和它說了什麼?”
雲飛揚微微一笑,在朱貝兒耳邊輕輕的說,“我剛纔和它說。記住。這個是你的女主人。”
朱貝兒狠狠的瞪了它一眼。
“吼……”一聲獅吼傳來,嚇的朱貝兒尖叫。她實在不知道這麼美麗的外表下能發出這麼恐怖的聲音。雲飛揚說的沒錯。它的確是個怪物!
“它對你的態度表示抗議”
……
現在看到沈庭,自然而然想到了那隻怪物。“那個,陽陽是你研究出來的?”
“我研究了很多東西。飛揚沒和你說我的豐功偉績?”沈庭打趣道。
“額,知道一些。”朱貝兒笑了,這個沈庭還蠻好玩的。
接着話題一轉。“你對這裡所有的人都很熟悉嗎?”朱貝兒知道關於小威的事,雲飛揚一定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否則不會躲開衆人親自開船過來。
“哦?朱大小姐什麼時候對幫會的事情感興趣了?”沈庭嬉皮笑臉的回答。
“沒有啊,只是沒有上學,比較空而已。”
沈庭不做聲,雲飛揚的做法,他不方便發表意見,“你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吧。”
除了這樣,還能怎麼樣?朱貝兒其實很想問,雲飛揚到底什麼時候放她走。可是想了想,問了也白問,於是,半開玩笑半帶真的問,“那麼你什麼時候給自己放假呢?”
“我?”沈庭一臉的疑問。
“你很喜歡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朱貝兒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人羣。
沈庭聳聳肩,“沒有什麼喜歡,或者不喜歡。習慣了。很多事情,我們沒有選擇權。”
朱貝兒,轉過頭,望了他一眼,是不是經常生活在一起的人,說話做事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她和小玉?喜歡相同的食物,喜歡看相同的書,喜歡相同的服飾。不止是同學,連小玉的媽咪都開說,她們兩是連體嬰兒。
那時候還開玩笑說,如果喜歡相同的男孩子怎麼辦?小玉的回答是,“我絕對不會因爲一個男人,而放棄我們的友誼。”
朱貝兒也一樣。
沈庭這樣的話,雲飛揚那天在海邊也同樣說過。想起那天雲飛揚不同與往日的情緒,朱貝兒問,“那麼,面對生死離別,你有什麼感觸?”
沈庭笑笑,如果要死,自己都死好幾百次了,“說實話,沒什麼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