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從天堂掉入地獄是什麼感覺嗎?那種以爲自己能夠握住幸福,以爲前路一片光明,卻在最快樂時戛然而止的痛苦。
路易斯臉泛殺氣,渾身透着一股危險的氣息,眸子暗沉無光,他咬着牙,冷笑道:“好!真好!”
話帶着無邊無際的冷意,房間裡的空氣似被冰凍!朱貝兒驚恐的眼冒淚花,她低泣着,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下,脣瓣蒼白如雪,一排牙印印在她的下脣上。
“路……”
砰!
她的話語還未說完,眼前只一陣勁風颳過,房門被人大力的甩上,路易斯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這空間之中,黑鬼冷笑一聲,回頭看着啜啜哭泣的朱貝兒:“你最好祈禱Boss對你的感情足夠深,若不然,黑手黨將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肚子裡的孽種絕無可能活下來!哪怕路易斯同意,就算拼上這條命,黑鬼也要將那胎兒打掉!不惜一切代價!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空曠的房間,窗外明媚的陽光斜斜的照射進來,籠罩在朱貝兒的身上,她緊拽着牀被,只覺得冷,刺骨的冷!
腦子裡一片混亂,該怎麼辦?她要怎麼做?
誰能告訴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從低低的哽咽,到最後的嚎啕大哭,朱貝兒彷彿要將心底的痛苦通通哭出來,沒有人告訴她啊,爲什麼在她以爲自己可以得到幸福,在她以爲自己會一輩子留在意大利,留在路易斯身邊的時候,她竟有了孩子。
冰涼的手掌摩擦着肚子,她隱隱的甚至能夠感覺到小腹裡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
這裡有個生命啊,那是屬於她和雲飛揚的骨肉,是她朱家的骨肉,該怎麼辦?
朱貝兒拼命的搖晃着腦袋,理智在告訴她,應該將孩子拿掉,可她不願意啊!哪個女人會願意把自己的親生骨肉打掉?更何況……朱貝兒眸光黯淡無光,像是一灘死水,她緊緊的抱着肚子,身體縮成一小團。
更何況,這是她和雲飛揚的孩子。
那些被她這段時間以來刻意壓制的,可以逃避的感情,頓時,如火山般迸發。
她愛他!
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再也無法勉強自己,她根本就忘不了他!
“雲飛揚……”一聲支離破碎的呢喃從她顫抖的紅脣中吐出,迴應她的,除了自己的哭泣聲,除了心臟抽抽的疼痛,便只有這滿屋子的死寂。
任她如何喚如何喊,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終是不會答覆她一句。
書房。
路易斯將自己反鎖在內,一陣劇烈的乒乓聲,此起彼伏的從門縫裡泄露出來,夾雜着他的怒吼,夾雜着他的咆哮,彷彿一隻野獸,將自己困在籠子裡,拼命的掙扎着。
“啊--”聲嘶力竭的嘶喊,帶着無邊的絕望與痛楚,黑鬼守在門口,長長的嘆了口氣。
半個小時後,書房內的聲響漸漸消失,剩下的便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沉默。
Boss現在平靜了嗎?黑鬼想要敲門進去,可幾次擡手,又緩緩放下,這種時候是不是該讓Boss一個人靜一靜?
正當他進退兩難時,路
易斯沙啞的聲音便從裡面傳了出來:“黑鬼,你進來。”
黑鬼整了整身上的襯衫,擰開門鎖悄聲進屋。
屋內一片狼藉,原本擱在牆角的青花瓷花瓶被砸成了碎片,桌上所有的擺設通通滾落在地板上,鋼筆的墨漬在四方的地毯上灑出一道道黑色的印記,路易斯低垂着頭,坐在背光的灰色沙發上,身影帶着絲絲寂寥,絲絲頹廢。
黑鬼緊張的握了握拳頭,走到距離他三四步的地方,喃喃開口:“Boss?”
金色的碎髮遮住了路易斯半張臉,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眼瞼周圍被一層層深深淺淺的陰影籠罩着,下顎冷峭,許久,久到黑鬼雙腿已經開始發麻時,他冷漠刺骨的聲音纔在房間裡響起:“那團肉如果拿掉對她的身體會不會有影響?”
黑鬼心頭一跳,仔細的端詳起路易斯的表情來,可他始終垂着頭,任黑鬼怎麼看也沒看出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緒,“Boss,我只能保證將損害降到最低。”
畢竟要將一個胎兒從母體中取出,哪怕是再高明的醫生,也不可能拍着胸口保證,母體安然無恙,毫髮無傷,黑鬼只能保證,將傷害降到最低限度。
“是嗎?”路易斯呢喃一聲,猛地閉上眼,眉宇間竟染上了一分疲憊,整個人彷彿被打敗般,聳嗒着肩膀,挫敗的靠在沙發中,頭微微揚起,薄脣緊抿着,帶着冷酷的味道,“如果……如果生下來……”
“Boss!”黑鬼錯愕的驚呼一聲,“你確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什麼叫生下來?那可是雲飛揚的孽種!難道要黑手黨幫三合會的龍頭養女人,養孩子?黑手黨什麼時候變成慈善組織了?更何況,這種事,太匪夷所思!居然要把這孽種留下來?黑鬼不得不懷疑,他一直信仰的神謫,是不是真的瘋了!?
路易斯緊抿着脣,一言不發,他心裡也是一團亂,孩子,這個孩子的到來將他所有的打算通通打亂掉了!該怎麼做?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迅速的將這孩子拿掉,可之後呢?貝兒會不會恨他?一想到她那雙純淨的眸子裡,刻上刺骨的恨意,路易斯的心,就像是被大錘狠狠擊中,胸口悶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手捂着左邊胸腔,他的神色有些落寞,眸子裡盡是掙扎與痛苦,這樣的他,哪裡還是那個狠絕果斷的黑手黨教父?他此時,不過是一個因愛而痛苦的平凡男人罷了。
黑鬼將他的矛盾看在眼中,心底微微一嘆,卻依舊無情的說道:“Boss,請你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黑手黨絕不能夠出現這種醜事!黑手黨近百年的歷史長河中,還從未出過這樣的醜聞!您是想讓道上的人通通恥笑我們嗎?再說,Boss,爲雲飛揚養孩子,您心裡就真的一點芥蒂也沒有?”
他咄咄逼人的一再問道,幾乎將路易斯強裝的僞善面具殘忍的撕碎。
路易斯只眯起眼,碧綠色的眸子褪去了溫和,淌着的唯有狠絕,猶如毒蛇的芯子,陰鷙、森冷。
“你這是在警告我?還是在威脅我?”他扶着沙發的扶手起身,峻拔的身軀帶來的壓迫感,猶如實質,黑鬼只覺得排山倒海的壓力從頭頂將他渾身給籠罩住,他的身體哆嗦了一下,心底雖害怕,可臉上卻沒有半點
退縮的意思,固執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路易斯,咬牙道:“Boss!我只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這是事實!難道你真的要爲了一個朱貝兒,不惜讓黑手黨的名譽蒙上陰影嗎?你真的就不在乎外面的人怎麼傳怎麼說嗎?你真的要養一個身體裡沒有你血液的孩子,讓他親切的喚你爹地?然後看着他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像雲飛揚嗎!?”
路易斯竟被他逼問得倒退了一步,深幽的眸子裡掠過一道極快的暗光,他垂下頭,似在思索,似在考慮,許久,他才疲憊的揮手道:“讓我想一想。”
黑鬼沉吟了幾秒,才嘆息着轉身離開,走時,他貼心的將房門帶上,將路易斯留在這個安靜的書房中,他相信他,作爲自己最崇拜的教父,路易斯絕不會讓他失望!
夜色正濃,哥特式的城堡內卻被一股死寂的氣息籠罩着,所有的傭人紛紛繃緊神經,唯恐撞到頂頭老闆的槍口上,成爲了被殃及的池魚。
路易斯靜靜的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從這裡可以將整個山峰盡收眼底,遠處的牧場,還有白色的羊羣在奔跑,他的眸子黯淡無光,雙手背在背後。
“貝兒……”不要恨他,千萬不要!
痛苦的閉上眼,路易斯心裡終是做了決定,再度睜開眼時,眸底已再無掙扎之色,唯有一片狠厲,如刀般,叫人膽顫。
他冷漠的轉身,拉開房門,揮手示意樓下大廳的傭人上來,低聲吩咐道:“讓廚房做點清淡的晚餐,記住,一定要清淡的。”
傭人趕緊應下,小跑着進了餐廳的廚房,將他的吩咐告訴正忙活的大廚。
路易斯抿了抿脣,凝神注視着眼前這扇緊閉的房門。
貝兒。
只是這麼念着她的名字,他的心就痛得揪成一團。
等到傭人將托盤小心翼翼的端上來,路易斯的身體依舊紋絲不動,彷彿一座雕塑,筆直的立在房門口。
“Boss。”傭人畢恭畢敬的喚道。
“你下去吧。”路易斯接過托盤,隨意的打發傭人離開,晚餐是清淡的鯽魚米粥,灑着蔥綠的菜花,翠翠的漂浮在碗裡,白裡透着蔥綠,看上去很是好看。
路易斯深吸了一口氣,擰開房門。
屋內死一般的沉寂,只牀頭的牆壁上一盞昏暗的壁燈閃爍着微光,朱貝兒抱着膝蓋蜷縮在牀頭,小臉深埋在膝蓋中,長髮披肩遮擋住了她的模樣,那姿勢,是人最痛苦時,潛意識裡選擇的自我保護,像是嬰兒在母親體內一樣。
她在難過嗎?
路易斯端着托盤的手,黯然一緊,碧眸中竟浮現了一層極淡的心疼,轉瞬即逝。
“貝兒。”他走上前,將托盤擱到牀頭櫃上,溫暖的手掌輕輕推搡了幾下她的肩頭。
朱貝兒側身一躲,避開了他的觸碰。
路易斯眸中頓時掀起一陣波濤駭浪,可終究,被他極力剋制住,他嘴角的笑比起平時似乎溫柔了許多,用白玉勺子攪拌着米粥,衝着勺子裡的飯食呵了口氣,再用脣試探一下溫度,他這才道:“來張嘴。”
朱貝兒直接轉過身,拿後腦勺對着他,許久,她嘶啞的嗓音才幽幽的響起:“你……打算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