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股份是我願意給的,不關秋棠的事,‘不要臉’三個字,不應該從您的嘴裡說出來。”
紀遠風睥睨着自己的母親,臉色因爲生氣而變得有些發青,身上的氣勢也立現,雖然字眼裡帶着尊敬,可語氣又那麼咄咄逼人。不論對誰,紀遠風向來是溫文儒雅的,可是一提到秋棠,誰說到秋棠的不好,他就像被戳到痛處的小怪獸,張牙舞爪,拼死也要擋在秋棠的面前,像現在這樣的生氣,只爲維護他心裡最聖潔的秋棠。
裴靜冉有些左右爲難,一方面覺得紀遠風這樣處處維護秋棠的做法,真是讓自己沒面子,讓自己嫉妒,可另一方面,她卻也覺得紀母說秋棠‘不要臉’,讓她有點兒聽不下去。當她摒除對秋棠的偏見,才知道,一直執着於往事的,只是紀遠風自己罷了,秋棠已經有了新的人生,紀遠風所做的一切,是爲了愛也好,爲了愧疚也罷,都是秋棠不願意接受的。
“我……”紀母一下子偃旗息鼓,可又覺得心中一口惡氣難出,於是轉而變換了策略,頓時嚎啕哭訴了起來,“我真是活在這世上也沒意思了啊!我不過說了那女人一句,遠風啊,你竟然就這麼對我說話!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我爲了遠風國際好,你竟然這樣兇你自己的母親!你憑什麼要把股份給秋棠?憑什麼啊!嗚嗚……”
“媽,您別哭啊!”裴靜冉也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頭去安慰紀母,“遠風他也是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媽,您別放在心上啊!我們今天回來本來是高高興興的一件事,不要因爲這份沒生效的協議破壞了感情啊!”
“小冉啊,你說說,你能聽得下去嗎?啊?”紀母老淚縱橫,轉而把自己心裡無處訴說的悲慼講給裴靜冉,不斷拔高聲音,“他憑什麼要給秋棠股份啊?就算是他自己的也不行!遠風國際是他爸爸一手創立的,他這個做兒子的,要把他爸留給他的東西,一點一點分出去嗎?啊?給了秋棠股份,你吃什麼?你以後的日子怎麼過!真是被那個狐狸……被那個秋棠給迷了眼啊!”
“媽,你覺得我還有幾年的日子可以過?”
聲嘶力竭的指責聲中,紀遠風悠然開口,明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帶來了原子彈般的威力,似乎將眼前的事物都夷爲平地,讓紀母頓時失語,讓裴靜冉忍不住吃驚的睜大眼睛。
“我自有我的打算。”紀遠風又補充一句,淡如水的開口,“或許您覺得我把股份給了秋棠是大逆不道,那就當我是任性吧,這一輩子,我也就只能再任性這一回了,以前我都聽您的,這件事,我自己做一回主,不會動到絲毫您的利益。”
“你……”紀母慌張的看了看裴靜冉,又看了看紀遠風,臉色又白又紫,“遠風!你,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你……”
“我的病,小冉都知道了,沒必要瞞着。”紀遠風看了裴靜冉一眼,“遠風國際的股份,我也給小冉留了一份。”說完,目光轉向自己的母親,聲音無奈,“我都已經想好了,所以,不要再爭執這些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相處不行嗎?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安穩的日子,所以想好好珍惜跟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媽,今天回來是跟您商量婚禮的事情來着。”
紀遠風的一席話已經將紀母攻擊的手足無措。小冉知道遠風的病情了?小冉跟遠風要結婚了?遠風連……身後之事都想好了?一個個問題彷彿重拳,沒有停歇的揮在她的身上……紀母踉蹌着倒退了幾步,被裴靜冉手疾眼快的扶住,“媽,您沒事吧?”
“我,我沒事。”紀母虛弱的擺了擺手,眼中的濁淚滾滾而下,“小冉,遠風的病……”
“我都知道了。”裴靜冉抿抿脣,“可是沒關係,我會找最好的醫生給遠風治病的,而且,我們的婚約不會取消。”一邊說着,裴靜冉一邊扶着紀母在沙發上坐下,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媽,咱們順便討論一下結婚的事吧?有好多東西要準備呢,請柬啊,我跟遠風的禮服啊,婚紗照啊之類的,好頭疼啊!”
紀母有些跟不上裴靜冉的節奏。
眼見着裴靜冉拿出一本禮服畫冊,只能摒去其他雜念,跟裴靜冉一起挑選起禮服來。
“我去換個衣服,順便吩咐人做上飯。”紀遠風起身,“回來的時候再跟你們一起看禮服。”
“那你快點回來啊!”裴靜冉囑咐一句。
“嗯。”紀遠風點點頭,走了兩步,還是將地上的股份轉讓協議撿起來,拿着上了樓。
晚上十點鐘,紀宅裡也漸漸安靜下來。
紀遠風跟裴靜冉並排往樓上走,裴靜冉轉了轉脖子,又揉了揉眼眶,道:“挑選禮服也真是麻煩,一晚上了,什麼都沒挑出來,腦袋倒是疼得很。乾脆把這些事都交給設計師,讓他們願意怎麼來怎麼來好了。”
紀遠風隨和的笑了笑,“也好。”
“……也好?”裴靜冉一聽不樂意了,“我剛剛就隨便一說,你還當真了?真要讓設計師給你隨便弄個禮服就穿上啊?一輩子一次的人生大事,怎麼能自己不做主呢?你怎麼一點都不上心?”
裴靜冉嘴快,說到最後一句,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覺得諷刺。說不定,紀遠風對他們的婚禮真的不上心,因爲沒有期待,所以隨隨便便怎樣都可以,因爲新娘,不是他期待的新娘啊!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走到臥室門前,紀遠風給裴靜冉拉開門,“進來。”
裴靜冉閉口不言的走進臥室,自以爲豁達的回一句,“沒想什麼。”
“我只是覺得你辛苦一晚上還沒找出喜歡的禮服來,太累,所以才覺得你剛剛的提議不錯。”紀遠風有些無奈又好笑的解釋,“交給設計師,讓他爲我們親自設計一款結婚禮服,不也是很好嗎?自己省了力氣,又是獨一無二的,也會參考自己的意見,何樂而不爲呢?這樣算不算自己做主呢?這樣算不算上心呢?”說完,看裴靜冉臉色緩和了一點,又調侃道:“女人啊,無論多麼強勢,猜疑的性格永遠都不會變。”
“我猜疑什麼了?”裴靜冉一下子轉過身,嘴巴略微嘟起來,有些埋怨,有些被人猜到心事後的惱羞成怒,臉色微紅,小女人姿態盡顯無疑,“我,我纔沒多想呢!”
“呵呵……”
紀遠風突然掩嘴咳了咳,放下手來笑着,聲音低沉,眼睛彎彎,站在燈光下,如沐春風。
一瞬間,裴靜冉的怨氣怒氣都消失了,呆呆的看着紀遠風,突然有些嬌羞起來。原來男人笑起來也是這麼好看啊!她自詡自己不花癡,可在紀遠風面前就破了功,四年前,她也是因爲紀遠風的這一笑就迷失了自己,四年來,未曾改變。
“好好好,你沒有多想,是我自作聰明的多解釋了可好?”紀遠風笑着開口,聲音異常好聽,“也不早了,快去洗洗澡睡吧,明天還要工作。”
“那你呢?”裴靜冉快問了一句。
紀遠風眨眨眼,笑意更甚,“我當然跟你一起休息啊,不然呢?你要趕我出去?”
裴靜冉的臉色騰的一下子變紅,心情卻像是浮在雲端中,溫暖又輕盈。她看了紀遠風一眼,轉身,飛快的溜進浴室洗澡去了。
紀遠風笑着搖搖頭,卻突然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神痛苦了起來。
當兩個人並排躺在牀上,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裴靜冉繃直着身子,睡意不濃,卻也不知道該跟紀遠風說些什麼。他們最近一直躺在一張牀上睡覺,可要麼她早睡、要麼紀遠風早睡,真正‘睡’的次數一隻手也都能數的過來,這樣一起躺在牀上,還有些尷尬……“你……”
“你……”
剛一偏頭要說什麼,卻恰好與對方同步,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發出聲音。
“你困嗎?”
“你困嗎?”
頓了一秒之後,說出的話再次同步。裴靜冉眨眨眼,‘噗嗤’一笑,紀遠風也失笑。
房間裡瀰漫着溫馨的笑聲,裴靜冉笑了許久,忽然開口,“其實這樣也不錯。”
“……是啊。”
得到迴應,裴靜冉突然鼓足勇氣問,“紀遠風,如果我早一步遇見你,如果四年前我沒有采取卑鄙的手段,你會愛上我嗎?”
紀遠風一偏頭就看到裴靜冉執着的目光,眼神清亮又透着堅定。他不斷地問自己,會嗎?
滴答滴答……
房間裡的鐘表在悄無聲息的走秒,而裴靜冉眼中的光輝卻隨着時間,一點點熄滅。
“如果我沒有胃病,我想,會的。”
紀遠風突然又開了口,聲音有些悲涼,“裴靜冉,很直率、很漂亮、很勇敢、很有愛,在外可以管理一個公司,在家可以照顧一個家庭,這樣的女生,我肯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