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到了接待室才發現，省廳調查組一行四人已經到了。
王副院長和院長助理馮小青等領導，正在接待他們，院務部的人端茶送水，忙得不亦樂乎。
反觀調查組幾個人的臉色，就一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表情，陰沉似水。
“李院長來了……”王副院長看到李秋水過來，就哈哈一笑道，“省廳的同志們正等你呢，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碧水一院的李秋水院長，這位是省廳調查組的馬處長、張處長，小陳，小劉。”
雙方打了個招呼，然後分別落座。
“省廳的同志們忽然過來，有什麼指教？”李秋水的語氣比較生硬，態度也有些冷淡。
左右不過是兩個處長帶隊而已，她李秋水自然可以不放在眼裡面。
畢竟，她是部裡面選聘的副廳級幹部，就算是省廳的人過來，一個副廳是壓不住她的，更別說過來兩個小處長，當然不在話下。
不過省廳這幾位也不含糊，在他們眼中，雖然說李秋水是個副廳級，但也就是一個待遇而已，比不得他們這些手握實權的處級幹部。
要知道，在廳裡面，廳長副廳長固然位高權重，但是具體辦事兒的，還是他們這些小處長們，油水最大的也是他們，若是權力重一些，膽子大一些，一年搞上幾千萬，那都是很輕鬆的事情，若是趕上了好時候，年入過億絕對不是虛妄。
因此他們對上李秋水，那是一點兒心理壓力都沒有。
“省廳接到舉報，碧水一院在手術中違規操作，不使用麻醉劑，我們這一次過來，就是要徹查此事，做出處理決定，希望院方對我們的調查予以配合。”那個馬處長就說道。
“哦？”李秋水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林蕭跟泌尿外科主任薛益華合作的那臺手術，使用了針刺麻醉，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值得商榷的。
雖然說在當時的情況下，病人無法進行常規麻醉，所以使用了針刺麻醉，但這麼一來，確實跟現在的規章制度有所牴觸。
針刺麻醉的輝煌時代，早已經過去了，而在很多醫生的眼中，這都是一個笑話，一個應該被無情拋棄掉的愚昧行爲。
可是碧水一院現在居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無疑就讓很多人的敏感神經，又繃了起來。
看了一眼旁邊兒王副院長的表情，李秋水就覺得這老小子絕對沒有安好心。
雖然事情是發生在林蕭和泌尿外科那邊兒，但是最後的黑鍋要由誰來背，那就很難說了，多半兒棍子是要打在她李秋水這個院長身上的。
大事兒未必就能攤上，但是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肯定少不了。
到時候，得利的人，肯定不會少，王副院長也算是獲益者之一。
考慮着這件事情，李秋水就知道，這事兒自己不但不能說不知道，而且還得向着林蕭等人說話才行。
事實上，她也沒有覺得林蕭等人的針刺麻醉，就是不合適的。
“這件事情，省廳多慮了。”因此李秋水決定將對方的責問，直接給擋回去。
“這是很嚴重的事情，李院長你對問題的本質，沒有看清楚。”馬處長聽了，顯然是有些生氣的，省廳的人過來調查，她居然敢說省廳多慮，這豈不是說他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
若是下面的人都這麼對待他們的話，省廳的威嚴何在？他們的權力何在？
這種歪風邪氣，是要堅決壓制的，發現一個，就要打擊一個！
“作爲醫學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中醫的重要性我就不需多講了。”李秋水淡淡地看了馬處長一眼，繼而侃侃而談道，“針刺麻醉在醫學上的地位，我也不多講了。只是說具體到這個手術來看，病人患有嚴重的煙霧症，無法實施常規麻醉，碧水一院也沒有更好的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病人的病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如果不能及時手術，會有生命危險。在病人及家屬的強烈要求下，院方必須有所作爲。”
“雖然如此，但是也不能違反操作規程吧？”另一位張處長的語氣雖然比較緩和，但是問題的核心依然明確，直接就抓住了這個事情不符合規定的本質。
“規章制度，本身就是爲了更好地開展工作而制定的。如果制度的產生，約束了醫生治病救人的主動性，那麼這個制度就應該進行改進了。”李秋水對於這個問題，同樣應付得如魚得水，“就我們現在使用的操作規程，這已經是第幾次修改了？爲什麼要修改？目的是爲了什麼？我想兩位處長應該明白。”
她這麼一說，倒是令調查組的幾個人無言以對了。
本身這件事情當中，就沒有多大的問題。
林蕭雖然實施了針刺麻醉，但是這都是在病人及家屬的知情下進行的，而且就這件事情而言，兩位科主任和資深醫生同臺操作，各項保障工作都很完善，而且手術的結果也令人非常滿意。
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沒有什麼人會感到質疑的，甚至很多人都對此津津樂道，認爲以前對於針刺麻醉的瞭解，還是有些偏頗了。
作爲主管行政部門，省廳這邊兒的態度，按道理應該是允許業務單位進行有益探索的，尤其是成功的行之有效的例子，就算是不鼓勵，也不應該打擊。
像他們這樣，下面還沒有什麼動靜，上面就下來人指手畫腳，實在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只是有些事情，並非是他們這些小處長們，就能夠做主的，既然接了任務，那麼他們也不可能推卸，更不可能跟上面的意見背道而馳。
“操作規程是否需要修改，那是後話，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你院的做法確實存在問題。”馬處長語氣強硬地表示道，“我們要見一下當事人，針對這件事情，展開例行調查，至於說此事如何定性，那就是上面的問題了。”
“隨便。”李秋水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同樣硬邦邦地表示道，“我們碧水一院的意見是明確的，這件事情當中，兩位科主任所做的工作，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省廳調查組的幾個人聽了，都有點兒不知所措。
碧水一院這邊兒的反應，確實讓他們感到有些難以接受，太護短了！
馬處長看了王副院長一眼，就發現這老小子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看他們。
很顯然，王副院長這個老狐狸，並不願意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至少是不願意明火執仗地幫助省廳的人說話。
這個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王副院長只是副職，還要在碧水一院混下去的，若是在這件事情上跟李秋水公開頂牛，一旦事有不諧，那麼他的處境就很尷尬了。
出力不討好的事情，王副院長肯定是不會去身先士卒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約談一下兩位主持手術的科主任吧。”張處長說道。
馮小青看了李秋水一眼，看到她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就去打電話，聯繫泌尿外科主任薛益華，和高幹科主任林蕭。
薛益華很好聯繫，一打電話就通了，但是林蕭那邊兒就是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
“不在服務區？估計是卸掉了電池吧？”張處長聽了，就皺眉說道。
在這件事情當中，薛益華和林蕭都負有主要責任，林蕭是實施針刺麻醉的醫生，而薛益華作爲這臺手術的總負責人，他允許針刺麻醉，這個責任其實是很大的，甚至要比林蕭的罪名更大一些。
若是追究到底，最後林蕭會受到什麼處理很難說，但是薛益華是一定會被追究責任的，甚至有可能遭遇停職處理。
“那就先約談薛益華吧。”省廳調查組對於這個情況，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只要拿下了薛益華，自然就能夠將相關人等的責任，一個不落地追究下去。
不多時，泌尿外科主任薛益華就來了，跟調查組的人去了隔壁的房間談話，剩下的人都在這裡等着消息。
“林蕭去了哪裡？讓他們科裡面聯繫。”李秋水對馮小青說道。
雖然說林蕭的手機聯繫不上，但是作爲科主任，他不可能跟科裡面斷了聯繫，所以高幹科那邊兒，一定會留有他的私人聯繫方式。
馮小青應了一聲，然後就給高幹科打電話，讓他們儘快聯繫林蕭，讓他到醫院接待室這邊兒，接受省廳調查組的質詢。
王副院長坐在那裡，老神在在的閉着眼睛，嘴巴一動一動的，似乎在無聲地哼唱着一齣戲曲的調子，悠然自得的樣子，不能不讓人懷疑他在這件事情當中，究竟起了什麼不光彩的作用？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形色各異，各有各的打算。
李秋水的目光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掛鐘上面，此時距離薛益華進入旁邊兒的房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
就那麼一點兒事情，至於談這麼久嗎？
李秋水的心裡面，忽然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省廳調查組這一次下來，果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