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過來了，她也沒什麼反應，直到被身後擁擠的人羣推下站臺的時候，她才猛然緩過神來。
恍恍惚惚地上了車，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嘈雜的車廂裡，各種雜亂的聲音，她都幾乎沒有聽進去。
手，因爲緊張而抓緊了自己的衣服。
如果……如果她真的感染了艾滋……
她不敢想下去，這種恐懼感，越想就越會往她的身上纏繞。
“小姐，到終點站了，你怎麼還不下車。”
公交司機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也終於將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車廂裡，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車，只剩下她一個人，還有準備交班的公車司機。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坐過頭了。
拿着包，起身下車，這裡是終點站，住戶也比較少。
“師傅，這最後一班車是什麼時候走啊？”
“我這班就是最後一班了，你要是想去別的地方，只能打車了。”
因爲這路公交車坐的人不多，每天的班次也有固定，沈意聽師傅這麼說，臉上升起了些許失望。
早知道會坐過頭，她應該打車回去纔是。
本想借着公交車上的嘈雜，好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可結果還坐過頭了。
“哎……”
長長地嘆了口氣，她走到路邊等車。
因爲這裡太過偏僻，打車軟件也很難叫到車，沈意在路邊等了好久，也沒見有車子過來。
路邊瑟瑟的寒風，凍得她渾身發抖，天色，也開始一點點暗下來了。
因爲第二天夏母要動手術，夏曦羽比平時在病房了多待了一個小時。
出來的時候，想到沈意今天遭遇到的事，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
小意現在一定不好過。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沈意瑟瑟發抖的聲音。
“小……小羽……”
夏曦羽聽出了沈意語氣中的不對勁，趕忙問道：“小意，你在哪裡啊？”
“我……”
嘟嘟嘟——
還沒等沈意說完，夏曦羽的電話那頭，便傳來一陣忙音。
“喂？小意！小意！”
當夏曦羽再打回去的時候，沈意的電話已經關機了。
“糟了。”
夏曦羽擰起了眉，眼底淌出了一股強烈的擔憂。
另一邊，沈意一臉蒙圈地看着已經黑掉的手機屏幕，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不停地侵打着她的耳膜。
站在不見行人的路旁，連路燈都沒有，天色越來越暗，她心裡越來越慌。
可偏偏，這個時候，天空還飄起了大雪，讓原本就已經冷得渾身發抖的沈意，更是感覺到冷意開始侵入骨髓。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雪上加霜”吧。
沈意站在雪中，自嘲地笑了起來。
應該沒有人比她還要倒黴了吧。
帶着很可能感染的艾滋病毒，坐過了站，現在攔不到一輛車，站在雪地裡挨凍。
她從來沒感覺這般無助過，彷彿她想做什麼，都無法如願。
夏曦羽將沈意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見沈意的影子，夏曦羽越想心裡就越是慌。
“糟了，小意到底去哪了？”
夏曦羽找得心裡有些慌了，越想心裡就越害怕，連眼眶都紅起來了。
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猛地擡起頭來，“對，去找唐，他人脈那麼廣，肯定可以找到小意。”
夏曦羽的眸子亮了起來，立即打了一輛車，往唐允住的地方過去。
唐宅——
唐允早早地便下了班，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那個女人，心裡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些許迫不及待。
只是，他下班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卻始終不見有車子過來。
他的心裡不免有些着急起來。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紛紛落下的大雪，他拿起手機，正要撥打沈意的電話，屋外那條安靜的小道上，終於亮起了車燈。
唐允的眼底一亮，放下手機，從樓上下來，纔剛爲她打開門，便見門外衝進來另外一道並非沈意的身影。
“唐允！唐允！”
夏曦羽一邊喊着他的名字，一邊從外面衝進來。
看到是夏曦羽，唐允的心裡，驀地一緊，一股強烈的不安，開始從他的眼底蔓延開來。
尤其是看到夏曦羽臉上蔓延着的緊張和恐懼。
“唐……”
“沈意呢？”
他心裡一慌，目光也變得十分凌厲。
“我找不到她，手機也關機了，我把她出現的地方都找遍了，我……”
夏曦羽越說越害怕，尤其是電話那頭，還聽到沈意的聲音在顫抖。
唐允也沒心思聽夏曦羽說太多，立即回去拿來車鑰匙，順手套了一件外套，便從屋子裡衝了出去。
“唐教授，我們分頭去找，如果找到小意，一定要通知我。”
“嗯。”
唐允的整顆心都亂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在他的心頭蔓延，讓他的大腦，完全不能思考。
“等等。”
在唐允發動車子準備開出去的時候，夏曦羽又叫住了他。
“小意今天給一個艾滋病人動手術的時候，被刀子劃傷了……”
她沒有把過程說得太詳細，以唐允的經驗，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她今天的情緒很低落，所以我擔心她……”
“我知道了。”
從夏曦羽的口中聽到這個，唐允的心裡，更加着急了。
顧不上聽夏曦羽說太多，他發動車子，直接從院子裡衝了出去。
眉頭深鎖的眉宇之間，流淌着濃濃的恐懼和不安。
拿出手機，撥通了助手的電話。
“少爺？”
“馬上去查看附一醫附近全部的監控錄像，看看沈意都去了什麼地方。”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而後，立即領命，“好的，少爺，我馬上去辦。”
不到十分鐘，電話便回過來了。
“說。”
“少爺，沈小姐在醫院門口上了15路公交車之後，路上的監控顯示，她每個站點都沒有下過車，之後的路段就沒有監控錄像了。”
唐允眉頭一擰，加深了眼底的恐懼，“知道了，把15路公交車沒有站點的地址都發給我。”
掛斷電話，他將油門一踩到底，濃眉越擰越緊。
沈意已經算不出來自己在這漫天飛雪的路邊走了多久，只是感覺自己雙腳都已經凍得麻木了。
沿着公車的顯露一直往回走，天色越來越黑，這條眉頭路燈的小路上，總是輕易地會讓人浮想聯翩。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一道刺眼的燈光，朝她射過來，照得她的雙眼，有些睜不開。
緊跟着，車子在路邊停下，車上下來的那個人，讓沈意直接愣在了原地。
“唐……唐允。”
她的眼底，充滿了狂喜之色，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凍得眼花了，纔會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看到唐允。
他就像一個普度衆生的天神，只要她一有難總是會準時出現。
就像前幾次那樣。
唐允逆着燈光朝她走來，他走得越近，她把他那張臉就看得越清晰，可偏偏，越是這樣清晰，她就越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真幸運，每次都能在路邊撿到你。”
唐允渾厚的嗓音，在她面前響起，幽深的眸子，在雪夜裡看上去格外深邃，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一聲聽似淡定的語氣裡悄然松下的那一口氣。
沈意擡着眸子看着唐允，一言不發，眼神裡，盈滿了各種複雜的色彩。
見她這個樣子，唐允心中的緊張又重新染了起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的聲音，不知覺地軟了下來，幽深的眼神，滿是憐惜，彷彿要將沈意全部揉進自己的眼眸之中。
這雙眼神，讓沈意的雙眼瞬間酸得厲害，這一整天壓在心頭的恐懼和無助，在此時全部涌上心頭。
她往前一步，像一個需要安慰的孩子，撲到唐允的懷中，鼻尖一酸，淚水瞬間從她的眼底涌了出來。
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聲地抽噎着，淚水卻越涌越兇，空氣中冰冷的銀子彷彿要將她的淚水凍結。
唐允第一次看沈意這麼主動地撲到自己的懷中，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受寵若驚的狂喜，從他的眼底，流淌出來。
沈意的眼淚，無聲地流個不停，此時，就像是一顆顆鋒利的冰塊，不停地擊打着他的心臟，又冷又疼。
長臂一攬，他將她裹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軀幫她阻擋着外面侵襲而來的寒氣。
“不怕，沒事了。”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着。
感受着她在自己的懷裡顫抖得十分厲害，或許是嚇到了，或許是冷到了，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讓唐允心疼得心揪在了一塊。
他沒有阻止她哭，只是安靜地抱着她，讓她在自己的懷中盡情地釋放壓在心頭一天的恐懼。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沈意哭得累了，發泄得夠了，她才漸漸停止，只有低低的抽泣聲。
緩緩擡眼看向唐允，眼底，還噙着淚光，燈光反射着她眼底的淚珠，看得令人尤爲心疼。
她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可話到了嘴邊，還是默默地嚥了下去。
唐允似乎猜到她想說什麼，並沒有追問，而是牽着她的手，帶她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