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收到程子言的DNA報告的人不是夜清歌,而是席天浩。
那張紙被席天浩捏在手裡幾乎捏到碎,他死死盯着上面的字,逐字看過去。
之前他其實也不相信程子言肚子裡的孩子是席司曜的,可是現在這張紙擺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看完了報告,席天浩第一時間給席司曜打了電話,“阿曜,程子言生了個孩子,你知道嗎?”
席司曜心底極快地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旋即又聽到爺爺說:“我收到了那個孩子和你的DNA對比報告。”
“爺爺,結果是什麼?”他極平靜地問,似乎不論什麼結果,他都已經做好了接受的準備。
席天浩慢慢地,將那個結果告訴了他:“程子言的孩子,是你的,DNA的結果出來,你和那孩子,是父子關係。”
說一點都不驚訝是假的,但是驚訝轉瞬即逝,緊接着就是恍然大悟——
那個孩子和自己是父子關係,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程子言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是自己的。
那麼,不是這個孩子有問題,就是那份DNA報告一定有問題?
可是他希望那份DNA報告沒有問題,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幾乎在一秒鐘之內就肯定,程子言那裡的那個孩子,就是自己和夜清歌的第二個孩子?
他從不曾碰過除了夜清歌之外的女人,所以那個孩子,只能是自己和夜清歌的?
他沉聲,緩緩地問:“爺爺,您可以肯定那份DNA報告是真的嗎?程子言沒有做手腳?”
“爺爺肯定。”
陰霾了幾天的心情忽然就放晴了,他的聲音輕快而帶着笑意,“爺爺,我知道了,謝謝您。”
席天浩不知道他心裡的百轉千回,只是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是想想之前他和程子言的那些親密,想想夜清歌和席家的那些仇怨,說不定阿曜想通了呢?
席天浩頓時也高興了起來,歡歡喜喜地說:“你知道就好,知道就早點回來,爺爺儘快安排你和子言結婚,總不能讓你們的孩子沒名沒姓。”
“結婚?”席司曜一愣,緊接着就說:“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之前就和您說過,我不會和程子言結婚。”VgHu。
席天浩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阿曜,你到底什麼意思?你和子言孩子都有了,難道你還不願意娶她嗎?”
“爺爺,那個孩子……”
“阿曜?DNA擺在這裡,難道你還想說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嗎?”席天浩動了氣,語氣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儘快回來和子言結婚,否則——”
說到這裡,他募地一聲冷笑,“阿曜,你別忘了,爺爺手上還有一些股份?”
席司曜靜默着不說話,大腦卻在飛速運轉,終於,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辦法,臉上綻開獵物入套的笑容,“爺爺,那您儘快安排好一切,儘快聯繫子言回花城,我也會盡快回來。”
席天浩並不知道他心裡的打算,但是他畢竟也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對席司曜也是極其瞭解的,“阿曜,你最好別和爺爺耍什麼花招,如果被爺爺知道了,後果不是你承擔得起的?”
“爺爺,我不會。”席司曜態度很恭敬,好像回到了之前。
席天浩這才心平氣和,又說了幾句,然後才掛了電話。
而席司曜卻捏着手機,久久地站在窗前。
他現在只能祈禱程子言那裡的那個孩子就是自己和夜清歌的第二個孩子,如果是,那麼一切都還有轉機?
——
彼時夜清歌已經從醫院回到了住處,席司曜進去房間的時候,她以爲是洛雲晞,語氣輕鬆地說:“雲晞,你又來啦?”
站在不遠處的人沒說話,她笑了笑,抱着孩子輕輕地晃,“今天寶寶很乖,都沒有鬧我,你其實不用這麼辛苦每天都來的,家裡有人,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叫他們。”
頓了頓,她細微地低了低頭,聲音也低了下去,“而且……司曜也在,你不用擔心我。”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點底氣也沒有,聲音小得讓人幾乎聽不見,席司曜的心在那一瞬間就輕輕地疼了起來。
空氣中的靜默讓夜清歌察覺到了異樣,她手上的動作一頓,猜到進來的人不是洛雲晞而是席司曜,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其實這些天,要不是洛雲晞每天跑來照顧自己,給自己說笑話,還幫自己帶寶寶,她都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
畢竟,她不放心別人帶孩子。
而自己有事的時候,只能自己摸索着去完成,根本就不能指望席司曜,剛剛那麼說,其實是不想一直麻煩洛雲晞,沒想到來人居然是席司曜?
她不再說話,抱緊了孩子轉過身子對着裡邊,將背留給了席司曜。
那背影有些淒涼,席司曜本來就已經心生愧疚,此刻看到她這樣,心裡愈發地難受起來,真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巴掌?
她看不見,剛生完孩子在坐月子,自己和她鬧什麼脾氣?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放輕腳步走了上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從她身後輕輕地將她和孩子一起擁在了懷裡,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是我,不是洛雲晞。”
夜清歌假裝沒有聽到他說話,只是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喔喔喔’地哄孩子。
寶寶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閉着眼睛,兩隻小手胡亂地在抓着什麼,席司曜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寶寶開心地抓住往自己嘴裡送,他就笑了,側頭親了親夜清歌的臉,說:“他好像餓了,都要吃我的手指了。”
夜清歌心尖上劇烈地一疼,這些天的委屈如同開了閘的潮水,洶涌得幾乎將她淹沒。
之前他那麼氣,氣到恨不得掐死她?
過了這麼幾天,他又可以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抱着她,和她輕柔地說話。
席司曜,你當真以爲我是鐵做的嗎?
所有的委屈轉變爲怨氣,夜清歌轉身一把推開席司曜,強忍着哽咽,啞聲道:“不是很忙嗎?寶寶怎麼樣不用你管,我自己會照顧好他的?”
席司曜看着她,眼底無奈和懊悔糾纏,他靠過去,重新將她攬在懷裡,她掙扎他就抱得更緊,而夜清歌顯然是怕傷到孩子,沒敢怎麼動。
會有問裡。“清歌,我們是夫妻,不論我們之間橫亙着什麼,我們是夫妻這是不變的事實。”
“是,我們是夫妻,所有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現在回來是因爲責任,並不是你想回來?”夜清歌忽然擡起頭來,咬牙問。
席司曜危險地眯了眯眸子,那聲音有些冷,卻又好像有些壓抑,“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那你希望我怎麼想你?”夜清歌忽然提高了聲音,那不是她,她從來不會允許自己這般放肆地表露自己的情緒?
可是……這就是她。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冷情隱忍的夜清歌了,自從愛上這個男人,她慢慢地變了,那些她以前從不允許自己表露的情緒,越來越容易泄露,越來越容易激發。
“席司曜,你希望我怎麼想你?”她又問了一邊,神情木木的,像是在回憶這幾天自己所遭受的委屈。
那些寂靜無聲的夜裡,那些矛盾掙扎的時刻,他都不在自己身邊,除了孩子她就只有自己?
不?她連自己都沒有,她的心已經落在這個男人身上了,已經不受她的控制了?
呵呵,她夜清歌也會有這樣的時刻,除了孩子,一無所有。
“你說得沒錯,那天霍行知的確來過,我也說了要跟他走,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不滿意你就掐死我吧?”
反正……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反正……活得這麼累。
席司曜怔怔地看着她,聽着她嘴裡一句一句蹦出控訴自己的話。
夜清歌咬着脣不想讓自己掉淚,可是眼淚就是不受控制,衝破眼眶,跌落在她自己的手上。
灼燙的淚,冰涼的心,碰撞之後就是慘烈的痛。
“我明明說了不是那樣的,是你不聽我說話,到最後還要怪我,還怪我……”
話出口了她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分明是不想向他低頭的,可是偏生就是難過得忍不住要說這些話。
“既然你不需要我和寶寶,那你讓我們走,我不想呆在這裡讓自己難過。”
洛雲晞說,女人坐月子的時候不能哭,要保持好心情,最好是心愛的男人鞍前馬後,那纔是幸福的。
可是自己有什麼,一大堆的委屈壓在心裡怎麼還會有好心情?每天每夜的獨守空閨怎麼還能不哭?
至於心愛的男人鞍前馬後,呵……席司曜不給她氣受她就偷着樂吧。
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悽慘,她低着頭不出聲,眼淚卻是啪嗒啪嗒一直掉給不停。
席司曜嘆了口氣,已經不止一次敗在她手上,這一次,依舊不會例外。
“好了,雲晞應該和你說過,女人坐月子的時候不能哭的,不然會落下病根,怎麼這麼愛哭?”他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輕笑着問她。
夜清歌不想理他,全天下就這人最壞了,喜怒無常,是非不分?
她一扭頭,眼淚啪嗒一聲掉在了懷裡寶寶的臉上,小傢伙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麼了,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把他的爸爸媽媽都給嚇了一大跳。
夜清歌愣了一兩秒,然後很快開始哄他,可是寶寶今天像是和她槓上了似的,不管她怎麼哄還是哭,並且有越哭越響的趨勢。
席司曜擰眉看着那一小糰粉嫩粉嫩的小東西,忽然抓住夜清歌的手臂不讓她動了,然後俯身,在寶寶的臉上親了親,又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臉,“臭小子,別哭了,把你媽媽嚇到了我可繞不了你?”
寶寶不知是聽懂了他的話還是給他面子,居然真的就不哭了,小嘴蠕動了幾下,咬着自己的小拳頭,又開始呼呼大睡。
夜清歌愣了愣,心裡忽然柔軟了下來,輕輕地往後靠了一些,依偎進某人的懷裡,聲音有些沙沙的,“寶寶其實還算乖,就是大半夜鬧起來,有點麻煩,我看不見,他又不會說話,那天我傻了,問他是餓了還是要上廁所,結果等了半天,都沒人回答我。”
說者無意,聽者……卻黯然了。
夜清歌不知身後的人心底百般滋味,又說:“不過寶寶雖然不會說話,有時候我們和他說話,他也會用行動回答我們,上次雲晞問他想不想爸爸,他……”
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下,身子僵了僵,立即想要轉換話題,身後的人卻在這時,追問了下去,“他怎麼了?他怎麼用行動回答的?”
“他……哭了。”頓了半晌,夜清歌終於低聲說了三個字。
席司曜的心被這三個字揪緊了,雙臂收攏,和她一起託着孩子,眼底閃爍着一種神聖的光芒,“以後我會陪在你們身邊,他每天都可以見到我。”
“真的?”
“真的。”
然後,夜清歌就沉默了,臉上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一些,總之,是和他剛進門的時候不一樣了。
就好像,陰雲密佈了很多天,忽然有了陽光。
席司曜將她的神情看在眼底,不動聲色地問:“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聽聽看?”
夜清歌假裝漫不經心地,“說來聽聽。”
席司曜已經快要繃不住笑意了,可是現在她還沒完全消氣呢,自己還需努力呀?
“我覺得,今晚我們應該睡一起,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
咳咳……
夜清歌也差點被他這個提議給逗笑,故意板着臉,極有女王氣勢地說:“我考慮考慮吧,然後再問問寶寶,他也同意的話,再說。”
某人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的偷笑,握拳在嘴邊輕咳了兩聲,“這樣啊……如果晚上你也決定不了,那我怎麼辦?”
“前幾天你睡哪就繼續睡哪唄?”夜清歌笑着說,然後繼續低頭逗寶寶。
席司曜張了張嘴,頓時:“……”
——
唐越看到自家少爺從樓上下來,那神情就好像死了一遍又活過來似的,他就納悶了,“少爺,你是去涅槃重生了嗎?”
席司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心底卻有種衝動,一腳踹飛他?
涅槃重生?你才涅槃重生了呢?
“公司的情況怎麼樣?三叔和阿衡已經掌握大權了吧?”
“少爺,你安·插在三叔那邊的那位高人應該和你說了情況吧,你幹嗎又問我一遍啊?”唐越撇嘴。
席司曜轉過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唐越,我是你老闆?”
唐越點頭,“我知道啊。”
“那我問你問題你回答就行,廢話別這麼多?”
唐越仰頭望天,那神情就好像在說:少爺,爲什麼你每次幼稚都是在心情好的時候?尤其是因爲少夫人而心情好的時候特別幼稚?
席司曜哼了一聲,跳過這個問題,又問:“霍行知那邊怎麼樣?”
“少爺,我覺得你現在最該擔心的不是霍行知那邊,而是程巖光那邊那邊。”唐越眼底的光一閃,眼神忽然變得狠戾起來,“程巖光現在還沒有和三叔統一戰線,他等着你娶他女兒,如果你不娶,他可能就會和三叔一起了。”
“隨他。”席司曜冷笑着說了兩個字,在沙發裡坐下,倒了杯酒,剛想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朝着唐越招招手,後者走過去,他將酒杯遞過去,說:“你把酒喝了。”
唐越以爲自己聽錯了,指了指他手裡的酒杯,“少爺,你沒搞錯吧,你叫我喝了這杯酒?”
席司曜點頭。
唐越風中凌亂,唰一下跳得老遠,“少爺,這酒沒放什麼東西吧?雖然我剛剛對你的態度隨便了一點,但是你、你不至於……”
席司曜臉色一黑,“你腦子裡想什麼?我喝了酒身上會有酒味,晚上就只能睡書房了?”
“……”唐越扶額,少爺,你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最後那杯酒當然是唐越喝的,喝完了他就問席司曜,“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回國?爺爺那邊已經再催了,而且公司裡的謠言越來越多,我壓不住了,只能你親自出面。”
席司曜懶懶地靠在沙發裡,隨意道:“等少夫人坐完月子吧,對了,想辦法穩住爺爺那邊。”
“那程子言手裡的小少爺呢?”
“不用擔心,那是她唯一的籌碼,她會用心照顧的。”席司曜說着,脣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他一點也不擔心程子言會虐待他和夜清歌的孩子,那是她唯一的籌碼,如果她虐待孩子,那爺爺又怎麼會相信那個孩子是她親生的?
唐越最怕他家少爺露出這樣的笑意,一般來說,席司曜這麼笑的時候,就說明很快就要有人要遭殃了,因爲他已經設好了套,就等着獵物往裡鑽了。
哎,少爺怎麼能有那麼極端的兩面呢?幼稚起來讓人無語,高深起來又讓人心顫?
——
對於夜清歌的失明程子言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自己把DNA報告直接寄給夜清歌是不現實的,因爲她看不見。
所以,她把那份DNA報告寄給了洛雲晞?
洛雲晞在收到這份報告之後立即就去找夜清歌了,可是該死的,車子居然在半路拋錨了,她恨恨地一掌拍在了方向盤上,低咒:“見鬼?什麼破車?”
話音剛剛落下,外面突然傳來喇叭聲,她本能地擡頭看去,就看到了一塊熟悉的車牌,而後再往上,是車裡蕭定卿的臉,正皺眉看着她。
洛雲晞想起前幾天的事情就火大,可是眼下自己又不會修車,在這塊地方打車也不實際,叫朋友來……那就更不實際了?
她所有的男姓朋友都被蕭定卿這個神經病警告過,女姓朋友麼本來就沒有幾個,又因爲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心情不好很少聯繫,現在一有事就叫人家來幫忙,她也開不了口。
這時蕭定卿下車走了過來,看她一張俏臉都皺成包子一樣了,不禁笑了下,“車子壞了?”
洛雲晞只用眼尾瞥了他一眼,話都懶得說。
蕭定卿不生氣也不多問,只說:“上車吧,我送你。”
“不用。”
“雲晞……”
“我說不用?”
蕭定卿眉梢一挑,鮮有地讓步,“那好吧,我先走了,需要幫忙再給我打電話,有空的話我親自來,沒空麼……”
他故意一頓,洛雲晞果然上當,極快地反問回去:“沒空怎樣?”
“沒空我也會來的,只要雲晞需要我……”蕭公子說得曖昧,且極快地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往外一拽,然後在她脣上親了一口。
洛雲晞瞬間炸毛,擡手就要打人,可是她在車裡,蕭定卿在車外,他只要往後一退就好了,她眼睜睜看着蕭定卿背對着她揮了揮手,然後上了車,疾馳而去。
某人還以爲最後她肯定會打電話來向自己求救,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將洛雲晞送到了夜清歌那邊。
——
“清歌?清歌?”洛雲晞一邊上樓一邊叫夜清歌的名字,那架勢像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她。
而且,因爲這幾天席司曜都不在家,她路過客廳的時候,居然直接把沙發上那個大個人給無視了,以至於席司曜對着她的背影幹看了幾眼,有些摸不着頭腦。
夜清歌在房裡聽到她這麼着急地叫自己,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怎麼了?雲晞,發生什麼事了?”
洛雲晞推開房門的時候氣都還沒緩過來,卻是一邊往裡走一邊迫不及待地問:“清歌,席大哥在外面有沒有女人?”
“什麼……”夜清歌表情瞬間僵硬了,怔怔地問:“雲晞,你怎麼這麼問?”
其實這幾天她委屈的同時也不安,因爲之前聽蘭姨說過,女人懷孕和坐月子這段時間,男人是最容易出軌的。
可是她的男人是席司曜啊?那個心甘情願等了自己十六年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出軌?但洛雲晞爲什麼突然跑來這麼問自己?
——席大哥在外面有沒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