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嘯言走後,安知薇重新投入緊張的練習中。愛睍蓴璩
不知不覺時針指向晚上九點,遠處高中部傳來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安知薇伸了個懶腰,在鋼琴前站起來,甩着痠疼的肩膀。自己這段時間練習真是太猛了,必須注意保養身體才行。冷不防鼻尖嗅動兩下,捕捉到某種香氣。
“是芝麻糊!”安知薇小狗似的嗅着鼻尖,誰那麼大的膽子,在琴房樓裡吃東西?要知道這裡因爲排練需要,裝修跟別的樓都不一樣,專門設計過的,又遍佈名貴的吸音器材和各種樂器,所以在琴房吃喝一向被老師作爲最大禁令,沒有任何人敢犯禁。至今琴房樓裡還有一個傳說,去年還是前年什麼時候來着,一個學姐在新年演出的前一個晚上,由於練習太過疲勞,忍不住帶了一顆薄荷糖進來提神。結果不幸被訓導主任抓住了……這個學姐當場被剝奪了演出的資格,最後只能去了一個普通中學。
安知薇可不願意撞到刀尖上!
琴房門打開,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手上兩個塑料袋子晃晃悠悠地,分明散發着芝麻糊的香氣。緊接着芝麻糊之後,是一張俊逸帥氣的臉燁。
喵嗚!芝麻糊!
顧念高高舉着芝麻糊,一搖一晃地逗安知薇:“宵夜時間到了。”
安知薇跟着芝麻糊撲了兩下,忽然想起自己應該說的話來:“顧念!這裡不能吃東西的!鎢”
顧念被她吼了一嗓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委屈,“怎麼?你不是最喜歡芝麻糊的嗎?”
“我喜歡芝麻糊,可我不喜歡被學校警告。”安知薇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把顧念往外推,“好啦,好啦,你先到下面去。我鎖好門就下來。”
五分鐘後,兩個人坐在學校圖書館僻靜的後花園裡,安知薇大口吃芝麻糊:“好香,好香!”
“慢點吃。”顧念彎着眼角看她,滿臉寵溺。
這個人,只要不是偶爾發癲,還真是不錯的男朋友。
正低頭吸溜芝麻糊,安知薇忽然發覺不妥。長條麻石製作的長椅上,多了幾滴新鮮血跡。這段日子跌宕起伏的生活,令她的警覺神經發展得十分強大。安知薇目光停留在那紅褐色的小點上,心如電轉,最後擡頭:“顧念……”
下一秒,她就驚呆地定在那裡了。
一縷細細的鮮血,在顧念頭頂蜿蜒而下,像紅色的蚯蚓緩慢爬動,看起來既詭異又可怖。安知薇把芝麻糊放下來,伸手去拿手帕:“顧念,你受傷了!”
顧念摸摸自己頭頂,一手血,“哦,小意思。”
“顧念,你怎麼會受傷?”安知薇抓住他胳膊,急切地問。
“哼,路上被幾隻老鼠咬了而已……”
遠處似乎有風掠過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漆黑的校園裡,樹影瞳瞳,只有每隔三五米的昏黃路燈,發着有氣無力的光。遠處是城市的萬家燈火,與天空的星星交相輝映,螻蛄在泥土裡咕咕叫,偶爾一隻蛾子飛到滾燙的路燈表面燒焦,嗤啦一聲——幾乎是眨眼間,安知薇發現,自己和顧念已經被神秘的藍衣人團團包圍。這些人顯然跟那天大鋸手下的烏合之衆不一樣,他們事先經過周密部署,把圖書館和練琴樓所在的小山崗所有去路都截斷。
看那步步緊逼的高低起落姿勢,他們應該受過長時間的嚴格訓練。
“帝都宋家在軍隊多年經營,特種部隊都是他們的人。在公檢法有很大勢力——”
那天董芫在醫院的說話,如今浮現在安知薇腦海。顧念就是被他們打傷的?就這樣他還有心情給自己送芝麻糊?安知薇面沉如水,低聲說:“顧念,他們是宋家的人?”
顧念沒有正面回答這句話,只是說:“三點鐘方向,有一條小路。他們在那邊的人剛纔被我打傷了腿,跑不快。等一下我數一二三,我就帶你衝下去。然後不要去紅令,直接去城西的神音琴行,琴行後面的紅磚樓第二層,該有的東西都放在那裡。你到那裡先找一個機器,按下紅色警報,帝都顧家自然就知道我出事了,會派人來增援……”
安知薇越聽越心涼,什麼一起衝出去,這分明就是顧念掩護自己先逃走的節奏!她打斷顧念的話,“我去按按鈕,你呢?”
顧念依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短暫沉默之後就說:“我
好歹是顧三,他們不會對我怎樣。”
這句話,安知薇也很明白,意思就是說,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皮肉之苦就難說了——
“不,我不會獨自逃走的!”
她斬釘截鐵地道,可顧念沒有理她,只是低喝了一句:“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藍衣人們鵲起兔落,眨眼已經收窄了包圍圈,朝顧念和安知薇衝來!顧念和安知薇默契十足,朝小路方向衝去。負責守那邊的傢伙果然行動比別的同伴有所遲緩,由於顧念主動衝過去,他自己也朝這邊衝過來,只不過短短几秒鐘二人已經打了個照面。
安知薇從來不知道顧念身手這麼好,看樣子也是受過特訓的,他佔了先機,在兩個人接近的瞬間雙手平平攻出,又麻利地一錯。喀拉一聲,關節錯位的沉悶聲在夜空中傳得特別遠。顧念飛腳一踹,正中那人的膝蓋關節,那人隨即倒地不起。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過短短几秒鐘,而且全程沒有半個人吭聲,像一出驚心動魄又詭異萬分的啞劇。顧念在那邊纏鬥,爲的是製造機會給安知薇逃走。安知薇往山下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
一輛不知道是誰的自行車,停在山腳校道旁。車上還掛着兩個書包,看來又有野鴛鴦趁着晚自習放學的短暫時機約會了。安知薇聽到身後拳腳聲音平平砰砰傳來,依然沒有人說話,知道戰況激烈。她跑到自行車旁邊,卸下那倆書包,飛快地騎回山上。
“顧念!”
這時主戰場已經挪到了小路上,包圍圈的藍衣人進一步逼近了顧念,只是苦於小路狹窄,施展不開,每次只能三五個人涌上,形成車輪戰的姿勢。安知薇這一嗓子,打破了默劇般的場面,顧念大吃一驚,下意識回頭:“知薇,你怎麼又回來了!”轉眼他看到安知薇不是自己回來的——不是自己跑回來的,還騎着自行車。頓時露出一臉被雷劈的神情。這個女人,該不會天真到靠兩個輪子可以跑贏這堆特種兵吧!她的腦子到底怎麼想的!
其實,只需要再拖多兩分鐘,黑皮就會領人趕到……宋家有特種兵,顧家也不是吃素的。共和國史上最神秘的部隊,專門負責保護領袖以及執行特殊任務的“三炮”,就是顧家在統領。這些人,有相當一部分是建國時就在顧家麾下的幫派中討飯吃,大多身懷各種民間絕技,都是些深藏不露的高手。顧家帶着他們集體站了隊伍,刻意保護起來,這些人世世代代爲顧家做事,一身本事父傳子子傳孫,都傳了下來,其中就包括了不少外頭說是已經失傳的古代武學。
玄月,其實就是出身這樣的家庭,她的祖父玄迪,是名揚華東五省的“金點先生”,一身謀斷陰陽勘察風水的好本事,直有逆天改命之能。共和國許多開國元勳老去之後,都是玄迪選的墓址。玄月還有個哥哥玄風,兄妹二人,一個留在帝都繼承衣鉢,閒雲野鶴地做風水先生,結交權貴,爲顧家所用;玄月卻不喜歡應酬往還,一路跟着顧念南下,當起了貼身保鏢。
所以,顧念纔有底氣在董芫的警告下,保持沉默。
經過現代化訓練的特種兵固然厲害,可畢竟不是完全屬於宋家,用起來總會有所顧忌。而他顧念手下的那批人,是在三代以前就把命賣給顧家了的,完全可以跟宋家的特種兵決一高下!
現在,哪怕現在他處於完全的劣勢,但只要黑皮帶着那些人來到,顧念就有勝算。一直沉着應戰的顧念,見到安知薇返回,反而有些慌亂:“你快走!快走!”
他回身朝安知薇衝去,冷不防眼前黑影閃動,一個藍衣人發現了安知薇的存在,從樹上跳下來,攔在安知薇與顧念中間。他大概也發現顧念對安知薇不同尋常的關心了,居然不去攻擊顧念,而是去攻擊安知薇。顧念的心被緊緊攫住,就連呼吸都忘記了,眼睜睜看着那藍衣人一個鎖喉朝安知薇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