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自機場降落,董芫董薇早就守候在紅毯盡頭。
見到長大成人,風采奪目的女兒,董薇忍不住衝上前去擁抱。
“我的女兒,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安知薇抱着母親,想到差點就見不到親人的面孔,客死異鄉,忍不住溼潤了眼眶。
“媽媽,舅舅,我回來了。熨”
五年,董芫蒼老了不少,兩鬢星星的他精神很好,不復當年病弱。他仍舊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風範十足,已經是大亨派頭。
見到安知薇,董芫微笑:“知薇,歡迎你回來。”
“舅母怎樣?快生了嗎?”安知薇接着問睫。
董薇笑道:”離預產期還有兩個月呢,你那麼心急幹什麼!”
“人家盼着見新的弟弟妹妹嘛!”安知薇在母親懷裡赧然笑道。
兩年前,董芫再婚,新娘子是一道在登山協會認識的同好,也是職場裡的青年俊彥。年僅三十已做到高級經理,非常能幹。新婚不久,就傳來懷孕喜訊,如今眼看新舅媽懷胎八個月,就快要生了。
安知薇不是第一次當姐姐,但這是她第一次那樣盼望見到的新生命。
“知薇一定是個好表姐。”董芫笑道,“大家都累了,簡柯在家裡準備好了爲知薇洗塵的晚飯,趕緊回去吧。”
安知薇調笑道:“看,着急的是某些人。離開老婆一會兒都不行!”
董芫佯怒道:“你這丫頭,出國幾年,沒大沒小起來了!”
一家人嘻嘻哈哈,高高興興地上了車,直奔市內的董家。
…………
董家大門前,董芫的第二任妻子簡柯挺着高高的大肚子站在門口等大家。她長得濃眉大眼,英氣勃勃,長而粗卷的黑髮瀑布般順延而下,肩膀平而且寬,懷孕八個月了她還一襲寬鬆的亞麻布罩衣,同款的寬腿褲,整個人精精神神,利利索索。
“知薇回來了啦!”簡柯開心地張大手臂給安知薇來了個擁抱,而安知薇則被她的大肚子頂得吸氣不已:“舅媽,你的肚子頂到我了!”
簡柯哈哈大笑着放開安知薇。
“來,給你外婆上香。”
四年前,外祖母無疾而終。老人家走得並不開心,因爲一雙兒女的婚事問題,自從董薇離婚後,外祖母一直抱病在身。身病好治,心病難醫,外祖母的早早逝世,跟心情鬱結也有很大關係。
她到底沒能看到董芫再娶,即將添丁的喜事。
安知薇到外祖靈前上了香,心情也有些鬱郁。
如今人是平安回來了,日後還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自己。
些許陰霾沒能維持多久,很快董薇就來通知吃飯。福伯早就帶人做好了飯菜,都是安知薇最喜歡吃的飯菜。
“安小姐,好豐盛的飯菜啊!”
玄月吸吸鼻子,作陶醉狀。
“玄月,也有你的份啦。”董薇笑道。
玄月是自己身邊片刻不離身的保鏢,安知薇索性假稱她是自己國外認識的要好同學,早先幾年的假期已經經常到家裡小住。
如今畢業回國找工作,玄月需要在家裡暫住一段時間,也順理成章。
董芫知道玄月底細,董薇大方好客,都樂意招待玄月。
安知薇說,玄月要交伙食費給董薇。董薇眼睛一瞪:“你這孩子,哪裡學得那麼市儈!招待幾天朋友,家裡還不缺這些飯錢!”
安知薇這才發覺,溫溫柔柔,大家閨秀的母親,竟然還有豪爽好客的江湖一面。
席間一片歡聲笑語,酒過三巡,簡柯宣佈:“我要爲知薇回國舉辦一個宴會!”
安知薇吃了一驚,放下喝了一半的燕窩粥。
“舅媽!你不看看自己肚子都多大了,來張羅這個!”
這個屋裡,安知薇是唯一敢用這種語氣跟簡柯說話的人。
簡柯不爲所動:“你管我肚子有多大。知薇,你是主角,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把自己整飭整飭。瞧瞧你的髮型,瞧瞧你那身打扮!整天t恤板鞋的到處跑,你還真以爲自己是歐洲那些嬉皮士嗎?”
“嬉皮士不穿板鞋,事實上嬉皮士連衣服都很少穿,舅媽。”
董芫在旁邊清清嗓子,於是安知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
舅舅,纔是安知薇真正的剋星。
“是,舅媽。”
董薇愛憐地摸摸安知薇那亂草一樣的頭髮:“一定很久沒有打理過了,爲什麼不乾脆剪短?這幾年都流行頭。”
“潮流無定數,留一頭好長髮起碼要三年。萬一明年突然又流行長直卷怎麼辦?我纔不做那種笨人。”安知薇笑嘻嘻。
她對穿衣,從來都有自己的看法。這些年逐漸少穿粉嫩嬌豔的顏色,也不是黑白灰的歐美風。比起白種人,黑紅灰其實更適合黃種人,恰到好處的亮色,能夠點亮黃種人相對平板的五官。
董薇知道說不動女兒,轉而去抓玄月那身黑色的吉普賽裝做文章。玄月偶爾技癢,喜歡到漢諾威附近小鎮上客串東方占卜女巫,她占卜奇準,擁躉很多。甚至有專門的女學生算着她出攤的日子,在淺紫色帳篷外排了隊守候,只爲玄月隻言片語。
不過來到這裡,女半仙只有坐聽董薇嘮叨的份兒。事實上,如今安知薇摒棄前朝王府已久,時不時回國召開紅令的會議,都移師董家,名義是召衆趴體。黃虎赤龍西斯,都嘗過董薇做的精緻點心,欣賞過董薇種出來的優雅蘭花。口味繁雜如西斯,要不是安知薇嚴正警告,幾乎就要出手追求董薇——並且還是立志要做安知薇繼父,以結婚爲目的的那種追求。
天曉得,安知薇完全沒法接受西斯這樣一個繼父!於是他們猶如嚴冬般殘酷地,把西斯的這個念頭掐殺在搖籃中……
“可是,舅媽,我討厭應酬!”安知薇哀叫。
“不應酬不行。都多大人了,還說這麼幼稚的話。這次宴會,不光要是給你接風,還要給你造勢。你以後的主要發展舞臺還是在這裡的,不想混了?”簡柯靠自己雙手拼搏出來,從最底層的業務員做起,一步一步到達高級職位,說話行事直爽得來接地氣。
安知薇愕然,有點兒轉不過彎。董芫在旁邊補充:“知薇,已經有演出商看中你了。這些天已經聯絡過我,準備給你舉辦演奏會。所以趁你如今剛回來,造造勢,是應該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嘛。”
已經有演出商跟董芫接洽了?
這麼說,走向舞臺,果然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個時間還不會長。
“知薇的票價還不低,最高檔去到680元。作爲一個新人鋼琴家,很難得的了。這是當年有過演出底子,加上前一陣的漢諾威畢業典禮演出視頻傳回國來的作用。知薇,舅舅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實現音樂夢想,成爲鋼琴大師。”
董芫笑着朝安知薇舉杯,安知薇心中百感交集,恍恍惚惚地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
晚上,母女兩個圍爐夜話,其樂融融。
“知薇,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男朋友也不帶一個回家給媽媽看看……”董薇繼續嘮叨。
安知薇貓一樣蜷在母親懷裡,溫順貼服。
“我還想多撒幾年嬌呢!”
董薇被她說得忍不住笑。
“咳,跟男朋友撒嬌還不是一樣。媽媽老了,能給你撒多少年嬌!”
“媽媽纔不老呢。”
“媽媽現在都要戴老花眼鏡了,還不老?”安知薇目光流轉,果然見到玻璃小几上放着香奈兒的眼鏡,心中微微酸楚,垂下頭來。董薇開始扳手指:“以前呢,你在國內的時候,還有幾個男孩子來往。陳少薰啊,徐嵐啊,徐晉陽啊……”
“媽,晉陽和雅瑤都要訂婚了!”安知薇忍不住提醒。
董薇哈哈一笑:“不是要你去做撬牆角的事,不過男孩子身邊總會有別的男孩子嘛。還有,我覺得餘嘯言真是蠻好的,可是他那種人家,咱們恐怕就高攀不上了。”
安知薇撅起嘴巴:“我纔不稀罕呢,有錢很了不起嗎?”
“那,顧念呢?”董薇說,“雖然他比你大好幾歲,可我真蠻欣賞他的。行事穩妥,爲人可靠,一般比他大的人還到不了這份上呢。這些年來,他幹什麼去了?你還有跟他聯繫嗎?”
安知薇笑容仍舊,可心底深處已經隱約笑不出來了。
“媽,我不知道。你說徐晉陽那些是我的同學,還能聯繫。我跟顧念無親無故的,人家愛到哪兒去,我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這時電視播報新聞:“時隔四年,我國政府終於成功從美國政府手中引渡回當年‘影舞’行動的首犯宋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