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陶夭不自在地收回了視線,第一次覺得,金佑安這樣的,也算話題終結者的典型代表了。
她端起桌上的水瓶喝了一口。
問話的記者顯然也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又問:“您先前和陶小姐沒有過合作吧?”
金佑安一手撐在桌上支起下巴,用一副分外包容的語調問:“這位記者,你們參加發佈會之前都不用做準備的嗎?”
問話的記者:“……”
莫名地覺得羞恥。
先前那一位沒弄清人家的履歷,到了他這,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偏偏問出了一樣的效果。
記者乾笑一聲:“抱歉。”
金佑安彎着眼眸笑:“沒關係,知錯就改很好了。”
陶夭:“……”
一時間摸不清他是純粹無心還是故意爲之,她微微低了頭,索性以不變應萬變。
漸漸地,發佈會到了尾聲。
前面碰了好幾個軟釘子,記者到後面的問題均比較官方。
陶夭舒一口氣,眼看着酒店工作人員過來撤走了舞臺上的桌椅,露出空位讓他們合影。
先是一張大合照,按着座位次序來的。
從左往右依次是:覃旭、竇薇薇、莫來、葛明清、陶夭、金佑安。
接下來自由組合拍照。
拍照過程中倒沒出什麼事,各家媒體原本也會根據自己的選擇用圖,變數太多,沒什麼能準備的。
唯一注意的也就是儀態問題。
陶夭胡亂想着,覺得自己又得感謝鳳奕了。
——
發佈會後,衆人暫時出了宴會廳。
開機儀式設置在酒店邊上一個畫廊外的露天廣場裡,一衆人蔘加了開機儀式後,繼續回到酒店宴會廳用午餐。
露天廣場面積很大。
一方特別長的案桌用一塊偌大的紅布遮着,上面供奉了烤乳豬、香爐、各種水果。兩邊的攝像機也用紅布遮擋着,紅布上有開機大吉的字樣。一切井然有序,顯得分外莊重。
“吉時在十一點十一分,不着急。”陶夭和尤可人無所事事地站着,消失好一會的鳳奕突然又出現,開口說。
陶夭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好奇問:“誰看的吉時啊?”
十一點十一分?
鳳奕聳聳肩:“我不至於連這個都知道。”
陶夭:“……”
她抿脣喝了一口水,突然發現靜靜等候的衆人騷動了起來。
“程董過來了!”
“艾瑪,他怎麼來了呀。”
“誰知道啊,葛副總人馬上過來,讓大夥都打起精神來,狀態好點別給公司丟人。”
“來了嗎來了嗎?”
“車來了。”
邊上幾道議論聲傳來,陶夭擰緊了水瓶。
她和尤可人鳳奕一起走了兩步,跟着人羣擡眸看去。
一輛黑色邁巴赫直接駛入了廣場,車牌m0000,看上去和先前衝出防護欄的那一輛好像一樣?
邁巴赫後面還跟着輛黑色路虎。
就在陶夭愣神的這工夫,兩輛車先後停下,徐東下了駕駛座,躬身拉開了邁巴赫後排車門。
一條西褲包裹的大長腿伸了出來,緊接着,男人低頭而出,微微擡起頭的那個瞬間,引起了人羣裡一陣輕呼尖叫。
&nban哦。”
“車牌號有夠牛逼的。”
“頓時覺得昨晚粉上的小鮮肉又不夠瞧了。”
“你說程董怎麼來了呀?”
“會不會是?”
陶夭感覺到好些瞥向她的目光。
她卻只想翻白眼。
這人,能不能別每次都用這麼騷包的方式出場?
她站在人羣后,遠遠地看着那個站在春日中午耀眼天光裡的男人,嘴上嘀咕着嫌棄鄙夷的話,卻控制不住自己怦怦亂跳毫無節奏的心。
陶夭又擰開了水瓶,仰頭喝了一口。
“程董來了,大家歡迎。”遠遠地,好像是葛明清的聲音。
現場響起了一陣歡迎問候的掌聲。
陶夭餘光瞥過去,發現人羣隨着程牧走近自發地往兩側退讓着,給他留出了寬敞大道。
等他走近一些,所有人又自發圍上去,成簇擁之態。
夠夠的……
古代帝王的做派。
資本家的嘴臉。
一貫被這人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嘆着氣,聽到工作人員拿喇叭吆喝說:“時間差不多了。各部門都準備一下,開機儀式還有四分鐘開始!”
人羣似乎忙碌了起來。
程牧和她距離很近,幾步之遙。
“程董。”他邊上,導演莫來笑呵呵地說,“這開機儀式馬上開始,您看看我們是不是先過去主攝像機那邊?”
程牧腳步一頓,看着他淡聲說:“帶路。”
兩個字,陶夭聽得清清楚楚。
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案桌和攝像機就擺在廣場上,距離他也不遠,隨意一瞥都能看見,他是有多懶得看。
不過,他一個轉身的動作勾起她一絲低落情緒。
陶夭低下頭,將水瓶蓋子擰得緊緊的。
“陶夭、金佑安、竇薇薇、覃旭,主演主配都過來攝像機這邊,開機儀式馬上開始了。”劇組工作人員的聲音又透過喇叭傳了出來。
陶夭將水瓶遞給了尤可人。
“夭夭你沒事吧?”尤可人問了她一句,聲音還有點擔憂。
“沒事兒,能有什麼事?”陶夭朝她笑笑,快步往主攝像機方向走,過程中深呼吸了好幾下。
“來來來,站這邊。”等她剛到衆人近前,葛明清眼疾手快地撥開了她前面的竇薇薇,招呼說。
這一位現在雖然和程董沒關係了,可程董看重她那是實實在在的,剛纔那眼神可一直盯着人家往這邊走!葛副總覺得這兩人還有戲,估摸着是因爲陶夭回了家,兩個人暫時不得不斷了關係。
歐陽家和程家那根本沒什麼血緣聯繫嘛,口上叫一聲叔叔,那又不是親叔叔,有什麼所謂!
程董也是挺想不開的……
葛明清虛扶着陶夭的肩膀,將她送到了程牧身邊。
陶夭:“……”
她抿抿脣,問候說:“程董好。”
程牧還沒說話,邊上的葛明清又樂呵呵地道:“歐陽小姐這可太見外了,不該叫一聲程叔叔麼?”
話剛落地,他頓時:“……”
簡直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說什麼呢!
他對上了程牧深沉的目光。
葛明清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默默地移到了他左邊去,和導演莫來客套地說了兩句話。
程牧收回視線,隨口問:“你演主角?”
陶夭嘟囔:“嗯啊。”
程牧點點頭,伸手接過了劇組工作人員送到了手裡的三炷香。
“陶夭。”
“哦。”
陶夭回過神,也接了三炷香。
一衆人開始點香,拜四方,之後,依次將手裡的香插進案桌正中央供奉的香爐裡。
現場整體氣氛很熱鬧。
臨近十二點,開機儀式宣告結束。
陶夭挺意外的,這段時間縱然能感覺到旁人注視的目光,卻根本沒有一個記者拿着話筒上前採訪。
她有點意識到一手遮天是什麼意思。
最起碼,香江範圍內正規的媒體記者,沒人敢在程老闆跟前撒野,他沒授意,那些人可能心裡好奇得要死,也不會拿話筒對準他。
相比之下,她就弱多了。
縱然有歐陽小姐這樣一重身份,也頂多能讓記者在採訪的時候顧忌一兩分,若她只是陶夭,想必發佈會上遇到的問題會更爲刁鑽。
陶夭心裡有點不爽。
儀式結束後,她和程牧也沒有說幾句話,跟着鳳奕和尤可人一起,返回了酒店宴會廳。
宴會廳已經擺好了開機宴。
劇組衆人連帶着媒體記者一起,差不多二十幾桌。
主桌由四部分人員組成:出品方代表,主創團隊代表,業界媒體代表以及主演若干。主演未上桌前,桌上就兩個女人,其一是原著作者兼編劇韓溪,另一位是業界資深媒體記者。
陶夭和金佑安被安排着坐在了程牧對面。
兩人剛落座,導演莫來又將竇薇薇領了過來,笑着說:“來,就坐陶夭邊上好了。”
竇薇薇彎彎眼眸:“謝謝莫導。”
桌上那一位資深男記者笑着打趣說:“莫導對薇薇真是關照,難怪圈子裡都說,薇薇是您最看重的莫女郎呢。”
莫來擺擺手:“還是這姑娘爭氣,勤勉謙虛。”
他說話間坐下,雖然發現大老闆臉色有點不好看,卻也並不在意,仍然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坦然得很。
總歸,大老闆不可能爲着這麼一點小事給他臉色,有失體面。
莫來這想法沒錯,卻也錯了。
程牧的確不會當衆爲這點小事開口,顯得氣量狹小不容忍又降身份,但他卻能用眼神將心情傳達給葛明清。
於是,就在竇薇薇剛坐下的時候,便聽到公司葛副總用一副無法容忍的語調說:“按着莫導這意思,勤勉謙虛的配角都能坐主桌,那咱們這桌子怕是有點小了,得換個大的。”
竇薇薇擡眸看過去,對上男人不悅的視線。
她下意識站起身,勉強笑道:“葛副總,我逾矩了。”
莫來一愣,隨即說:“薇薇好歹是我手下帶出來的影后,《青春》裡也不是一般的配角,戲份很重的。”
葛明清笑眯眯地說:“戲份再重,女配就是女配。至於影后什麼的,這過去的榮耀一直掛在嘴上也有點沒意思了。況且莫導哇,這戲份已定,主配您還得區別對待,要是配角都可以享受到主角的所有待遇了,那對咱們的主角未免有失公允,您說呢?”
這話已經算很重了。
竇薇薇臉上的笑容撐不下去,低頭說:“對不起。”
“該坐哪坐哪去。”葛明清大手一揮。
影后怎麼了?
他們橙光哪一年不捧出幾個影后影帝,那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更替快着呢。
葛明清目送竇薇薇轉身,給陶夭遞了個安撫的眼神。
陶夭:“……”
這一位副總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不過,能毫不留情地趕走竇薇薇,她突然沒那麼討厭他了。
“姐姐,紙巾遞我一下。”她邊上,金佑安突然說。
陶夭被他叫姐姐都叫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拿過右手邊放着的紙巾遞給了他。
金佑安拿了張紙巾捏了捏鼻子,不舒服地打了個噴嚏。
他頭髮在早上上妝的時候剪短了,細細碎碎的,顯得整個人更清爽乾淨,再襯上一張清秀白皙的俊俏臉蛋和身上藍白兩色的校服,看上去就好像漫畫書裡走下來的那種自帶光環的美少年。
這感覺,也就歐陽琛給過她。
不過,金佑安從氣質上和二哥還是有着很大差別的。
歐陽琛冷淡沉穩一些,像古時貴公子,像光華內斂的美玉,金佑安卻顯得溫暖柔軟,像西方童話裡的天使,像水晶,他的眼眸也不若歐陽琛那般,暗藏情緒讓人想要探究,而是乾淨清澈,一眼望到底。
他能在最短時間裡,最大限度地激發女人的母性。
陶夭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子溫柔。
“陶夭。”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讓她驟然回神,陶夭一擡眸,對上程牧沒什麼表情的俊臉。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吩咐說:“坐我邊上來。”
這……
陶夭正想推拒,突然想到他身上帶傷。
他受傷的消息桌上沒人知道,而他今天穿了襯衫和西裝,看着高大挺拔,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一會難免有人給他敬酒,她得擋了。
陶夭站起身到了他邊上去,坐了一個媒體人讓出的位子。
待她坐定,程牧側頭瞥了她一眼。
陶夭還是戚潔那副打扮,一頭秀髮柔軟垂墜,不曾紮起,只被她手指撥到耳後,露出一側玉白小巧的耳朵。程牧不怎麼關注女人這些事,覺得這一頭假髮和真發着實沒區別,自然秀氣得很。
此外,小姑娘穿着高中生的校服,雙肩單薄,着實惹人憐愛。
因爲她坐到了他身邊,剛纔那一點不快頓時煙消雲散,程牧臉色都溫和了許多,沒那麼冷漠了。
葛明清就坐在他左側,感覺最明顯。
陶夭這姑娘真是神通廣大。
不過,他餘光掃過兩人,又暗暗咂舌,難怪這兩人現在沒什麼動靜呢,年齡差實在有點大!
人家小姑娘穿着校服那顯得更小了,活脫脫一個高中生。
程家這一位可已過而立了。
歐陽老先生若是能鬆口讓小孫女跟他,那纔不正常。
真是造化弄人!
葛明清思緒萬千,主桌上連帶着邊上幾桌人也都在心裡盤算,很快,菜上齊了。
宴會廳越發熱鬧起來。
陶夭低頭吃飯,覺得氣氛沒那麼緊張了。
有人在桌下踢了踢她的腳,將她嚇了一跳,而後,她也以差不多的力道回了一腳。
程牧直接壓住了她的小腿,讓她無法再動彈。
陶夭擡眸看去,對上他閃着興味的目光,她用眼神罵他:“無聊。”
程牧勾起一邊脣角,淡淡地笑。
“誒,程董是左撇子呀?”邊上,不曉得誰突然問了一句,聲音大得很,還挺熱情。
程牧擡眸否認:“不是,右手不太方便。”
不方便?
滿桌人都去看他右手。
他右手沒搭在桌上,而是放在下面。
陶夭:“……”
突然承受好些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想了想,站起身,左手拿湯匙,右手拿小碗,給自己舀了兩塊豆腐。
衆人:“……”
陶夭坐下的時候聽到一陣悶笑。
感覺自己被戲耍了。
不想理人。
她用筷子夾着豆腐慢慢咬,又聽到葛明清笑着說:“來來來,一起敬程董一杯,預祝我們《青春》一路大吉。”
她立馬吞了豆腐,跟着一衆人站起身來。
程牧舉起酒杯跟衆人碰過,左手手腕突然被橫空裡過來一隻纖細的手給按住,他扭頭,對上陶夭有些無奈的臉。
小姑娘這下也顧不得其他人目光了,抿脣說:“你不能喝酒呢。”
“一點點,沒事。”
“不能破例。”陶夭不由分說地從他指尖拿走了酒杯,突然對上葛明清意外的目光,才察覺這酒不喝好像有點不好看,她手腕一擡,舉着酒杯直接一飲而盡了。
程牧:“……”
他一個愣神的工夫,眼看着陶夭替他喝了酒。
這丫頭……
他心裡突然浮現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滋味,坐下後難得主動地解釋說:“右臂受了點小傷,還沒好徹底。”
葛明清更錯愕了:“程董受傷了?”
程牧重複:“小傷。”
一衆人的目光在他和陶夭身上流轉半晌,最後,都關心地問了幾句,明智地低頭吃飯。
陶夭吃到最後有點不舒服。
也不曉得是不是主桌那瓶白酒度數的問題,兩杯下肚,她覺得整個人有點不得勁,可能是因爲平時不怎麼喝的緣故。
開機宴一散,她便離席和尤可人一起回房間了。
過一會,幾輛大巴送劇組一衆人去豐縣。
陶夭一邊想着一邊脫了校服外套,走到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整個人撲倒了牀上,朝尤可人說:“我趴一會,要出發了你叫我。”
“你喝了幾杯啊?”尤可人好笑地看着她懶洋洋的樣子。
陶夭朝她比了一個二。
尤可人正要再說點什麼,聽到了外面傳來敲門聲。
她轉身去開門,意外地輕呼出聲:“程董。”
“嗯。”程牧一邊往房裡走,一邊隨口吩咐說,“我和她說幾句話,你去其他地方待一會。”
尤可人下意識擡眸看向陶夭。
陶夭一隻手抱着枕頭側身看過來,抿着脣點了一下頭。
尤可人:“……”
這兩人怎麼回事兒?
她感覺自己一直好像在瞎擔心?
尤可人嘆着氣,帶上門,暫時離開了。
程牧坐到了牀邊。
陶夭順勢起身跪坐在牀上,看着他笑笑說:“你沒走呀?”
“不過來看看你,怎麼捨得走?”程牧聲音很低,夾雜着一股子讓她倏然心顫的繾綣深情。
陶夭眯起眼睛,朝他吹口氣:“我就幫你擋了一杯酒而已,你就感動了呀?心腸這麼軟?”
程牧攬着她腰,將她整個人擁向他,緊緊的。
陶夭一低頭便看到他深刻的五官輪廓,映在她眼中,眉骨鼻樑都顯得那麼好看,讓人好端端地生出一股迷戀。
她下意識擡手摸上他眉毛,指尖輕輕地眉梢滑去。
溫馨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縈繞開來,程牧身子慢慢前傾,小心地將她壓倒在酒店的單人牀上。
如瀑長髮鋪灑開來,她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因爲窗外投映進來的陽光而微微眯起眼睛,聲音輕輕地說:“你的臉上有一層光。”
那層光映着他的臉,頓時虛化了他深刻的輪廓,讓他顯得有點遠,似乎揮揮手間,就會突然消失在她的眼前。
陶夭避過他右臂,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左腿順勢搭上他腰,一隻手抵着他胸膛,將他側身推倒在牀上。
程牧勾起一邊脣角看着她笑笑:“不至於醉了吧?”
“沒醉。”陶夭俯下臉蹭蹭他臉頰,柔軟的脣瓣落在他脣角,呢喃着說,“就是突然想吻你了。”
------題外話------
等會捉蟲,羣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