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兒狠狠愣了一下。
要說她眼下在這世界上最不想看到的三個人,非蘇瑾年、程牧、陶夭莫屬,偏偏,一下子就給全部遇上了。
蘇瑾年沒認出她。
程牧和他爸一起去了酒店,知道了昨晚的事。
謝靈兒垂在身側的一隻手微微攥緊,正想視而不見往學校裡去,突然聽到了程牧主動喚她:“靈兒。”
她邁步的動作頓時停下,抿抿脣笑道:“表哥。”
程牧擡步到了她近前,神色間一派自然,語調隨意地問:“午飯吃了嗎?一起。”
自己這表哥,從未主動請過她吃飯。
謝靈兒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五月初的天氣非常舒適,程牧沒穿西裝外套,質地精良的黑色襯衫配着筆挺的西褲,隨意站着,高大挺拔,周身自有一股子威嚴沉穩的氣場,哪怕邀請的態度很溫和,也讓人無法拒絕。
況且,他找她,肯定有話要說。
謝靈兒這樣想着,勉強點點頭,算作答應了。
又添上她一個人,陶夭下午還有一場戲,幾個人商議了一下也就沒坐車了,走路去學校附近一家餐館裡吃飯。
臨近兩點,餐館裡幾乎沒多少客人。
陶夭和尤可人來過幾次,叫了老闆做主點餐,謝靈兒拿溼巾剛擦了一下手,包裡傳來一陣響聲。
她捏着溼巾的動作一緊,笑着說:“我去接個電話。”
陶夭擡眸看她一眼:“給你點個椒鹽蘑菇?”
算起來她們已經待了兩個劇組,謝靈兒的喜好陶夭正好了解了一點,也就沒有過於客氣。
她身上的鋒芒少了許多。
謝靈兒收回思緒,點頭說:“嗯。”
手機因爲許久未接通已經自動掛斷了,她拿着出了門,看着上面意料之中的來電,撥了回去。
“靈兒你去哪了?”一接通,傳來一道焦急的女聲。
謝靈兒輕聲說:“媽,我在劇組。”
“你這孩子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這情況媽媽都還沒有問清楚呢,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沒什麼好說的。”
“什麼叫沒什麼好說的,這件事我和你爸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謝家的姑娘能這麼被人欺負嗎?我現在就準備去找蘇瑾年他父母,非得讓他們給一個說法不可!”
“我說了我自願的!”謝靈兒拿着手機走遠了一些,聲音僵硬,一字一頓地說,“你們找他說什麼?讓他爲我負責嗎?我年齡不小了感情的事自己能做主。這件事就這樣,你告訴我爸,要是他去找了蘇瑾年,我就死給他看。”
“靈兒!”那邊,她母親的聲音頓時變調了。
謝靈兒將手機拿遠了一些,微微哽咽。
她不想這樣。
這世上,她最不想傷害的,便是一直疼愛照顧她的父母,可這件事,她卻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來解決。
她挺喜歡蘇瑾年的,喜歡了也有些時間,卻算不上愛情。
畢竟兩個人之間沒有過任何交集。
她對他的喜愛,也不過源於那些熱播劇,源於他參加活動時禮貌紳士的樣子,源於他漂亮溫柔的眼睛。
可昨晚,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
她在桌上被橙光幾個藝人勸了兩杯酒,原本很少喝,宴會沒結束便覺得不舒服,想要找房間休息一下。她沒想過會撞上別人拿錯卡,也沒想過,等她進了房間,會意外發現房間裡躺着一個男人。
這半年來,蘇瑾年的情況她當然知道了。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懷着怎麼樣一種心情走近他,也許不過是想近距離地看看他,又或許只是想弄清楚,爲何蘇瑾年會躺在自己房間裡。
她看到他只穿了襯衫,上面鈕釦解開了三粒,躺在那裡,衣衫不整,臉頰微紅,讓人有點心疼。
蘇瑾年是突然睜開眼睛的。
睜開眼的一瞬間他已經握緊了她的手腕,不過一個天旋地轉的瞬間,她便被他壓到了牀上,堵住了嘴,上下其手。
她反抗了許久。
連抓帶撓,又踢又推,能用上的手段基本都用了,卻因爲先天體力上的差異,徒勞無果。
那是她的初吻初夜……
痛到極致。
尤其當他一遍一遍,佔有她,卻在她耳邊喚着夭夭、夭夭的時候,她彷彿聽見了某種東西被撕裂打碎的聲音。
做了好幾次,她根本算不清楚。
蘇瑾年最後抱着她睡了過去,而她,落荒而逃。
不能找他。
她的自尊不容許。
這件事,她甚至沒辦法告訴任何一個人。
家人幫她討回公道的方法無非兩個,一個他負責,她並不是很稀罕,一個他爲此遭到責難,她又有些不忍心。
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裝鴕鳥睡了大半天,她覺得只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她沒有男朋友,一直以來也不曾特別地喜歡過誰,從小衣食無憂人生順遂,她甚至不曾像許多女生那樣,渴望憧憬過愛情。
她的生活,她一直都是非常滿足的。
男人不是必需品。
相比於嫁人生子,她甚至更樂意永遠快活地當個小公主,自由自在,任性自我地活着。
事已至此,她總不能要死要活。
謝靈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着電話那邊,聲音緩緩說:“媽,我知道你們是爲了我。可這件事我不想追究了。找去他家裡能怎麼樣,他不愛我,不外乎再多踐踏一次我的尊嚴而已。我不想告他,是我自己弄錯了房間,他又醉酒,這件事鬧大了我更吃虧。”
“……”謝母在那頭沉默了下去。
這種事畢竟不光彩。
鬧大了,他們女兒以後怎麼嫁人?
靈兒這丫頭也怪,從小到大沒讓她太操心,早戀之類的問題根本不曾有過,他們夫妻倆,還沒考慮過她的感情問題呢。
謝靈兒聽出了她的猶豫,又道:“我先不說了,準備吃飯呢。爸爸那邊我先不給他打電話了,總歸不許去找蘇瑾年,找他就是逼我。”
“你這孩子……”
“求您了。”
“哎呀,好了好了。”謝母在那邊煩悶地說,“我先和你爸再商量商量,倒是你,別忘了去買藥,後面再出點其他什麼事,沒法收場了!”
謝靈兒微微愣一下:“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咬緊了脣。
五月天光很亮,她握了手機轉身回餐館,心裡有一瞬間的茫然,推開門,她正好對上陶夭看來的目光。
“不好意思,讓你們等我。”
“沒事兒。”陶夭拿了雙筷子放在她茶杯上,淡淡地笑了一下。
謝靈兒撕開了筷子上的包裝紙,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她幾眼,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她還記得自己和陶夭初遇的那一幕。
半年過去,時間卻讓她脫胎換骨。眼下這個女孩,早已經不是那個因爲她受了委屈卻只能默默吞下去的女孩了。她有了名氣,有了歐陽家當後盾,還有了自己這個表哥一力相護,感覺起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突然地,圍繞到了她身邊。
蘇瑾年還愛着她。
謝靈兒微微握緊了筷子。
她低下頭吃飯,再沒說什麼話。
邊上,程牧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陶夭身上,他脣角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擡手揉了揉陶夭軟軟的短髮,有些好笑地說:“懂得照顧人了。”這丫頭在人情世故上一向比較遲鈍。
陶夭偏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問:“你傷口沒事了?”
程牧拿下手,仍是用左手拿了筷子,回答說:“不礙事了。不過還得再注意幾天。”
“哦。”陶夭點點頭。
心裡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蘇瑾年今天這麼一鬧,她原本以爲程牧會生氣,卻沒想到他表現得這樣大度溫和,簡直不像他。
陶夭下意識又多看了他一眼,夾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碗裡,輕聲說:“那你再多吃點肉。”
程牧也偏頭看着她。
小丫頭自從那會見了他,表現得有點小心翼翼。
她應該不曉得,他卻知道這件事前因後果。
任誰被設計了那麼一道,應該都會無法接受。蘇瑾年畢竟年輕,清醒過來跑來找她,可以理解。
不過,她這樣溫柔小意的樣子卻讓他十分受用。
程牧用右手握住了她左手。
陶夭微微愣一下,察覺到他將自己手心攤開朝上,用手指在她手心裡,一筆一劃地寫起了字。
感覺起來癢得很……
她卻不得不靜下心去感覺,半晌,又偏頭看了程牧一眼。
“肉?”她比口型問他。
程牧在她手心了寫了一個肉字,逗她呢。
陶夭頓時有點無語,卻發現他撩人的指尖又繼續在她手心寫了起來,她糾結半晌,感覺是一個償字。
肉償?
陶夭整個人頓時不好了,抽回手。
程牧低低笑了一聲,心情愉悅地繼續吃飯。
兩個人這小動作當然被其他三個人察覺,老吳已經有點習慣了,尤可人和謝靈兒卻有點不自在。
畢竟,程牧在她們眼中一貫威嚴冷淡。
陶夭讓他有了許多變化。
先前縱然知道也已經見識過,這每一次看見兩人在一起,還是免不了得心生感慨。
一頓飯吃了半小時。
兩點多,一衆人出了餐館往學校裡走。
陶夭走在程牧身邊,仰頭問他:“你這就回去嗎?”
“你想我回去,還是想我等你一起回?”程牧步子微微慢了一些,一隻手攬上她肩頭,將問題拋給她。
陶夭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
他們幾個人走在街道邊的梧桐樹下,樹冠遮住了一些陽光,讓學校外面這一條街道顯露出幾分靜謐。
不過,街道一側一排小店鋪卻敞開着門做生意。
雖然是下午上課時間,偶爾也有學生路過。
他一點不避諱。
陶夭沒忍住在他懷裡仰起頭,他的臉近在咫尺,有透過樹枝的光斑跳躍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好像爲他頭髮鍍了一層淺金色。
陶夭靠近他胸膛,聲音細細:“那你等等我吧。”
程牧略略笑一下,扣緊她肩頭。
餐館距離學校也不遠,沒一會,幾人就走到了學校宿舍樓下,陶夭和尤可人進去上妝。
謝靈兒下午沒戲份,心裡也有事,原本就落在後面。
目送尤可人和陶夭先進去,她止了步子,看向程牧問:“表哥有話想要和我說?”
程牧垂眸:“蘇瑾年的事情你作何打算?”
他這問題相當直接。
謝靈兒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半晌,聲音飄忽地說:“我不預備追究,也希望你能幫我保密。”
“保密?”程牧微微擰了一下眉,“你爸怎麼說?”
“也是這個意思。”
程牧眼見她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多少情緒,微微沉吟了一下,聲音緩緩說:“你若是喜歡他,嫁進蘇家沒什麼問題。”
謝靈兒聞言突然擡起頭,她神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他喜歡陶夭。”
程牧微笑:“你想說什麼?”
謝靈兒微微抿起了脣:“沒什麼,隨便說說而已。”
“既然覺得沒什麼,這種話以後儘量少說。”程牧聲音淡淡地,“還有,蘇瑾年喜歡陶夭,這是他的事,和陶夭已經沒什麼關係。她的身份是你未來表嫂,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