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很明顯的一處很高的建築,站在這裡,底下的人想要靠近都會被看的清清楚楚,這裡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能交易大量現金的地方。
不是因該找在路邊或者垃圾桶,或者什麼容易被搶奪的地方嗎?
杜雪也不明白,從前她的那點小聰明都消失的煙消雲散,現在的她,只能是站在這裡,想怎麼樣才能把章東遠還回來,別的都不去想羅。
風似乎更加的大了,呼呼的吹過來,吹的她覺得有些晃,身子都麻木住,徹頭徹尾的麻木。
四下的看,什麼都看不到,到處都灰突突的,更遠的地方是很大的水面,風吹過來,春天裡剛剛化掉的河水也是灰色的顏色,翻着餘光粼粼,由遠及近,風逼着過來的時候,割的臉也跟着痛得。
“有電話嗎?”林巖川問。
杜雪看看手機,手機就在手裡捏着,根本沒有任何的電話,一點消息都沒有。
直直的站了大概一刻鐘,林巖川眉頭皺的更重,想要四下走走看,可是又不敢扔着杜雪一個人在這裡,怕是出什麼危險,於是只是原地的走了走,四下的打量。
這裡離大橋並不遠,甚至隔着鐵欄杆也能看見欄杆外面的車子,並沒有新的車子過來,路邊孤零零的停着他們的車,旁邊的車道上,不時的有車子飛馳而過。
這樣一直僵持着站着,杜雪低頭不時的看着放在地上的箱子,總覺得箱子裡的錢會不會一下子不見了,可是看着箱子,箱子都安安穩穩的在,應該不會有問題。
可是,一直沒有人來帶走它們……
那些劫匪不就是爲了錢嗎?怎麼會還不來?這樣拖着,是爲了什麼?他們就在附近觀察着有沒有警察?就在附近哪裡潛伏着,等着機會?
心這樣揪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風愈發的大,天色竟然陰沉起來。
一會兒,有雨打下來。
林巖川拉了她在雕塑下面避雨,略微的能避開一點點,只容得下一個人躲避,林巖川就站在一邊,雨都打落在他的身上,頭髮很快就溼了,杜雪身上一暖,卻是他脫了外套,給她披上。
杜雪想要拒絕,可他態度很強硬,絲毫不肯她讓開。
她也是沒空顧及,於是就這樣僵持着,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時間一分分的過去。
旁邊有人打着傘過來,杜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是一個男人,打着傘,卻是一點都沒有要靠近雕塑的意思,路過的時候,用詭異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們,好像覺得他們都是神經有問題一樣的,遠遠的看一眼,就加快了步伐。
“好像也不是他……”林巖川說一句話,聲音裡面,帶着一絲冷的發顫的抖動。
杜雪這才轉了頭,看向林巖川。
林巖川站在雨裡,穿着單薄的襯衫,頭髮已經被雨打溼,貼着在臉頰上,雨水順着頭髮往下流淌,身上也都溼透了,整個人有些微微的顫抖,風一吹,就更是發顫。
這樣下去,一定會病了的。
杜雪讓開一點地方:“你過來躲一會兒。”
林巖川看她,笑起來,好像她肯這樣對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恩賜,那樣心滿意足的模樣:“你還肯關心我就夠了,我沒關係。”
地方並不大,她如果讓開一點距離,他進來,兩個人就會都溼了。
杜雪卻是執意的讓開:“你別在雨裡站着了。”
自己半邊肩頭淋着雨,看着前面的雨幕,到處都是寂靜,只有雨打在地面發出的聲響,沙沙的,聽着就覺得已經冷了幾分。
林巖川終於是站進來,跟她一起。
有雨水從林巖川的頭髮上落下來,砸着在她的肩頭上面,一直這樣的站着,唯一干燥的,是她右手手心裡握着的手機,卻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任何一個電話。
“他們是打給你家裡了?”林巖川看她目光裡都是怔忡和惶恐,問一句。
杜雪擡了頭看他,搖搖頭。
是來交贖金的,她最近剛剛搬家,家裡的電話號碼根本沒幾個人知道,綁匪竟然能把電話打過來,也就是對她瞭如指掌的意思,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不打給她的手機號碼。
重新打開了短信的頁面,那一條簡訊還留在那裡,寫着地
點。
可是時間,那樣漫長,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好像時間都凝滯下去,一直這樣凝滯着,只覺得冷,和無邊無際。
“你別怕……”林巖川低頭看着她,低低的聲音說。
她點點頭,可是怎麼能夠不怕?
爲什麼綁匪會不出現?到底爲什麼?還需要等着多久,章東遠怎麼樣了?他還好嗎?是不是也一樣的淋着雨,是不是還受了傷?就好像上一次凌柏的時候一樣,他斷了一條腿也來找她,那麼她這一次,要怎樣才能救了他回來?
一切都只能是等着,靜靜的這樣等,主動權一點都不在自己手裡,是那樣的惶恐而不可知。
“他最後是去哪裡?爲什麼會失蹤?我們一起想一想,可能會有新的結論。”林巖川忽然的說。
實在是太漫無目的,說些話,可能還能讓時間過的快一點。
杜雪仔細的想,最後說:“是去找凌楠。”
大嫂是這樣告訴她的,最後的時候,應該是去找凌楠沒錯,只是凌楠沒有接到他,應該是在去凌楠家的路上。
“爲什麼對章東遠,你能這樣容忍?你明明不是一個可以和別人分享的人,爲什麼對他那麼寬容?”林巖川問。
杜雪搖頭,不是寬容,這個時候她不想說。
林巖川伸手過來,抱住她的肩頭,低低的聲音:“你值得最好的,可是我和他都這樣對你,我已經後悔了,他一定也會的。”
有那樣一點點的溫暖,從她的肩頭傳過來,再這樣冰冷的風雨裡面,是那樣的一點力量。
杜雪擡頭,看着他。
章東遠也會後悔嗎?會後悔離開她而去追逐凌楠?章東遠不是一個會後悔的人,他一直是那樣的往前,好像從來看不到周圍的一切,他做一個決斷,然後就是如此,她只是在一邊,靜靜的看着,她是他選擇出來的結果。
一直以來,便是這樣。
雨愈發的大,下的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林巖川微微的皺了眉頭,微微的一點,臉色蒼白。
杜雪是看着前面怔忡着,半天才覺得林巖川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的有些重,側頭去看,林巖川的臉色已經是很不好看,急忙的問:“你怎麼了?”
林巖川搖搖頭:“沒事,就是骨頭會痛,忍着過去了就沒事。”
臉上還有一點笑容,那樣勉強。
是傷口,上一次的車禍根本還沒有好,現在又跟她站在風雨裡面,自然是會弄痛了傷口,可還是笑着,試圖想要安慰她一點。
杜雪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着前面的白茫茫的雨,看着,又拿出手機來,手機裡還是空空如也,最終忍不住的,眼淚流下來。
“爲什麼還沒有電話……”杜雪低低的念一句,聲音不由的顫動一點。
“我們去車子裡面躲一會兒。”林巖川說。
杜雪搖頭拒絕,她不能走,就算是站在這裡永遠也等不到,也要站着在這裡,誰也不知道納西劫匪什麼時候會過來。
時間卻是那樣的難熬,難熬而痛苦。
想着,肚子裡面有些絞痛的感覺,是極端的壓抑還有這樣的冷交織在一起,好像是撕扯一樣的,痛的讓她忍不住顫抖。
林巖川過來,抱緊了她,低低的聲音,好像是低聲的唸咒一樣的:“別怕,我還在這裡,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我答應過你母親,我會保護你……”
忽然提到了母親,眼底的淚似乎是更加要涌出來,壓都壓不住。
杜雪擡頭看了林巖川,想了想,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不知道母親什麼時候見過林巖川,以前就認識,可是什麼時候說的,她爲什麼都不知道。
林巖川避開她的目光,低聲:“很早以前了,她說要我照顧你,我沒能做到。”
杜雪緩緩的蹲着下去,雙手抱住膝蓋,眼前的一切那樣白的可怕,什麼都看不到,腹部有些說不出的痛,隱隱的,微微的絞着在一起,身上也冷透,林巖川的外套也都溼了一些。
“他會不會出事了……會不會,凡是對我好一點點的人,都會出事,是不
是……”杜雪低低的聲音,眼淚已經落下來,分不清楚是跟自己說還是跟林巖川說。
林巖川俯身下來抱住她的肩頭,抱的那樣緊:“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不珍惜你的時候,回來我這裡好不好?”
杜雪想也不想的搖頭,低聲:“他到底在哪裡,我只想知道他在哪裡,他是不是還好,爲什麼劫匪不來拿走錢?爲什麼?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林巖川抱緊她,低聲:“他不會有事,對你好的人,都不會有事,如果對你好是一個詛咒,我願意去死,如果這一刻你能像擔心他一樣的擔心我,什麼都值得了……很值得,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在失去你之後,我多想要你回來,可你怎麼都不會再看我一眼。”
杜雪不說話。
林巖川看出她沒有心情的模樣,看着白茫茫的雨幕,終於是說:“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裡,我能放心嗎?我怕你一個人出事。”
杜雪點頭:“我一個人可以。”
林巖川站起身,看她一眼,走到雨幕裡,很快的消失在她面前,很快的又回來,看她還好好的蹲着在雕像下面,步子匆匆的過來:“杜雪,這個公園沒有人,我看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人,連環衛工人都回去辦公室了,這裡交款,根本不像是真的。”
杜雪拿了手機出來,再看一次,是這裡沒錯,地點沒問題,擡頭看了林巖川,眼淚落下來:“爲什麼沒人來,是出事了嗎?爲什麼不來了呢?我沒有報警,是要我一個人嗎?你走吧,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再等着,一定會來的,不然我要怎麼辦?”
心裡有些發涼,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可能會發生了什麼。
“我打回家裡問問看。”林巖川拿了手機,打回去,站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
杜雪的目光裡面都是說不出的期待和謹慎,生怕是出了問題,可又是小心翼翼的希望有一點消息出來。
林巖川掛了電話,看着杜雪,杜雪從他的眼底讀出了晦澀。
果然還是沒有消息。
他到底在哪裡……
然而林巖川的手機忽然又響起來,林巖川低頭看一眼手機上的電話號碼,一瞬間眼底似乎是閃過了一絲什麼,轉身避開了杜雪的目光,聲音也壓低,似乎是不想讓她注意的樣子,接了電話。
一直是沉默,在沒有更多的話。
杜雪站着在原地,手有些發顫,不住的顫,伸手想要拉林巖川過來問問看到底是怎麼了,可是竟然這樣難伸出手來。
怕得到的,是最壞的結果。
章東遠到底在哪裡,是不是出事了?
林巖川最後“嗯”了兩聲,說一句:“地址給我發到手機上面來。”掛斷了電話。
杜雪終於是忍不住,拽了林巖川的衣角,問:“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他在哪裡?他現在在哪裡?”
林巖川看她,目光裡是深邃,滿滿的都是深邃和一種說不出的模樣,看得她的心都懸着起來。
最後林巖川說:“我們走吧。”
杜雪搖頭,天都已經黑了,周圍的燈亮起來,隔着這樣的雨幕如果不是這樣冰冷,應該是一幅很美的畫卷,她還要在這裡等着劫匪付錢,劫匪一定會來的,她要在這裡等着。
只要在這裡等着,就是生的希望……
“已經找到他了。”林巖川又說。
這樣一句話,幾乎是要將杜雪的心擊碎。
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已經找到他了,劫匪還沒有來收贖金,卻已經是找到他了,這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淚水落下來,杜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搖頭:“我不信,我要在這裡等着,我要給劫匪付贖金,我要在這裡等着。”
林巖川卻是又說:“杜雪,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這樣傻,他去見凌楠,出了任何事都是他的事,你爲什麼要這樣?他不是什麼好人,我說了他不是!他在公司裡處處打壓我,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只是想要回我應得的那一份,他那樣的人,應該要有報應!”
杜雪猛然的擡頭,看着他,揚手,狠狠的一個巴掌甩上去:“你住口!”
“啪”的一聲脆響,卻是沒有多少力氣。
她只是
大哭,因爲甩林巖川一個巴掌竟然讓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有些晃動的要摔倒,林巖川急忙的去扶住,杜雪一把推開了,自己跌坐在雨地裡,擡頭看着林巖川厲聲:“他纔不會有報應!他對我很好!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要他有任何的受傷!他現在在哪兒?我要去!我要去!”
本來以爲能交付了贖金就可以救回章東遠的那一點支撐力,在此刻已經完全的垮塌,連同她一直支撐着站在這裡的身體,也都是徹徹底底的垮塌下去,再也支撐不住。
心裡太痛,痛的沒有辦法,用力的捶着地面放聲大哭。
如果回去,只能看見他一具冰冷的屍體,她要怎麼辦?
以前以爲跟凌楠爭搶,現在卻覺得,只要他能好好的,自己爲什麼非要去搶他回來?只要他能好好的,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林巖川矗立的如同雕像一般,定定的看着她,忽然的衝出來,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拽着她就走,她的身子被拖着在雨地裡好幾步,踉蹌的站不起來,林巖川驟然的回頭,大聲:“你不是說要去看他嗎?你不是在這裡狼狽不堪都是爲了他!他不該有報應,有報應的應該是我對不對!好啊!我帶你去看他!看他的報應!”
杜雪用力的掙扎,揮開林巖川的手:“如果有報應就給我!都給我沒關係!他到底怎麼樣了!”
一個人歇斯底里,兩個人都歇斯底里,誰也不曾讓了一分。
杜雪跪坐在地面上,渾身都已經溼透,擡頭,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已經木然的不知道疼痛,看着面前的林巖川,他的身子在燈光下面掩映,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知道他是一樣的憤怒,憤怒於她的態度。
“你帶你去,你現在起來!我帶你去!”林巖川猛然的一把拉了杜雪,拽着她起身。
杜雪踉踉蹌蹌的被他拉着就走,可是感覺不到更多,心都麻木,這樣被拽着往前,一直到車子裡面,林巖川塞了她進副駕駛,自己又折回去拿那兩個箱子,很快的回來,上車。
車子飛馳着在雨幕裡。
***
天和地都好像是慘白色的一片,杜雪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面,忍不住的問一句:“他怎麼樣……”
林巖川不說話,沉默就這樣僵持下去,杜雪的眼淚落下來,默默的向下。
既然不說,就有不說的理由,她再問也問不出,可是心口的那種疼痛,難以言喻,眼前彷彿又出現那時候章東遠第一次出現,在醫院的走廊上面,他大步流星的過來,跟她說話的模樣。
閃閃如同天上星子的男人,彷彿是從來不受人間疾苦。
他的腿上一次纔剛剛的好起來,這次又是怎麼樣,她甚至想都不敢想,那種疼到了極致的麻木,讓人心彷彿是被掏空,在空中漂浮着。
四下都是瓢潑的大雨,林巖川忽然的說一句話:“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個,你也是選擇他的,對不對?”
杜雪沒說話,林巖川似乎是苦笑,自我解嘲的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