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要是跟你離婚,你給我個機會,讓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凌楠頭埋着在章東遠的懷抱裡,說話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不會離婚。”章東遠只回復這四個字。
凌楠擡了頭,問:“萬一呢?假如呢?我們還有沒有可能……羅”
章東遠低頭看她:“沒有這樣的萬一和假如。”
聲音很平靜,可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在裡面,好像只可能這樣,真的沒了別的可能性得。
“我會不會一直在你心裡?”凌楠問一句。
“會。”章東遠點頭。
凌楠狠狠的閉了眼,眼淚落在章東遠的胸口的襯衫上面,狠狠的閉上。
這樣的答案是不是就足夠?自己永遠在章東遠的心裡有一個位子,他沒辦法抹滅了她的存在,在那樣漫長而美好的青春裡面,也有她的笑容,如同花朵一樣的美好。
凌楠一把推了章東遠,轉身開車,上車,車子飛快的開出去。
有的人,他在回憶裡是最好。
回憶裡,他永遠不會愛上別的人,永遠親吻着她一個人的額頭。
那一段記憶,此刻,知道再也回不來。
***
天色慢慢的暗下來,杜雪坐在病房的牀上,牀頭的吊針已經重新插好,時間一分分的過,越是臨近黑夜,就越是要臨近他。
等到門口傳來沉悶的腳步聲的時候,她已經沒了詫異,只是坐在那裡,等着。
協議書放在桌上,下午她找護士打印出來的,還記得護士拿着文件時候詭異的表情,大約是想她是不是瘋了,怎麼會主動的要求離婚,隨即就露出那種高深莫測的模樣,帶着八卦的心態。
她在林巖川那裡待了一個下午,王慧欣重新回來的時候她纔回到病房裡面,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靜靜的坐着。
門口的陰影一重,有人影透過外面白色的燈光在門上面的窗戶投下一個影子。
門開,章東遠進來,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保溫桶,橘黃色的,看見她說:“吃飯了嗎?這裡有雞粥。”
平定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好像一切都是原點。
他總有這樣的習慣,無論發生什麼樣的她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總是好像一切都正常一樣的跟她說話,似乎一切都能倒帶,似乎是篤定一切都還在他的手心裡,按部就班。
也許是自己給他慣出的這樣的習慣,每一次說要離婚,最後都回去,所以他已經麻木。
杜雪擡頭看他,沒說話,章東遠放下那個保溫桶,打算打開來,手才伸着到保溫桶的蓋子上,就看見一邊桌上放着的文件。
只有兩頁的文件,上面認認真真的寫着杜雪的名字。
一筆一劃,認真的好像是小學生剛開始學寫字一樣的筆畫。
手僵在半空裡,半天才落下來,壓着在保溫桶的蓋子上面。
“我不會籤。”章東遠說這樣一句,看向杜雪。
四目交接,他眼底是篤定,一如以往的任何時候,彷彿這張紙就是他的賣身契,根本沒有考慮的可能。
“你別逼我……”杜雪開口,聲音裡帶着一點點的冷清。
手捏緊。
章東遠伸手去拿起桌上的文件,一條條的看過去。
最上面的黑體字最爲刺目,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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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標準的套路,財產分割那裡,杜雪什麼都沒要。
看到杜雪簽名的地方,心裡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驟然的痛,下一秒鐘,兩手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撕拉”一聲,協議書一分爲二。
“別想離婚,我不會同意。”章東遠放下協議書在桌上,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的,擡頭看杜雪:“你明知道我,別做這樣沒意義的事情。”
“這不是商業合作,這是我要離婚,你不簽字也可以,我去法院起訴,我要離婚,你阻擋不了我。”杜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的說,死死的盯着。
過去的幾個小時她什麼都想過了。
她要離開章東遠,離的遠遠的,再也
受不了這樣的情況。
他愛凌楠,卻要困住她,她不明白這是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這樣的爲什麼,這樣的試探,卻是用林巖川此刻躺在重症監護室來換的,她不願意,不管以後會怎麼樣,她只想離開章東遠,然後安安靜靜的生活,安安靜靜的一個人生活。
“沒那麼容易離婚,你應該研究一下法律。法律上,都是勸和不勸分,我沒有主觀故意,夫妻分居超過兩年纔可能被判離。”章東遠伸手去倒粥出來,一邊倒一邊說。
溫熱的粥倒在碗裡,香氣瀰漫出來,勺子也拿出來。
“你怎麼能這樣平靜!我是要離婚!我不是你的工具,我也不知道法律上怎麼處理!我只知道我要離婚!章東遠,我要離婚!我不是你的協議也不是你的合約!我是我自己!”杜雪大聲,從無名指上摘下戒指,重重的摔出去。
戒指摔出去,砸在章東遠身上,掉落到地上,“當”的一聲彈開。
章東遠臉色瞬間的黯下去,卻是壓抑了,沒多說,過去蹲身下來,撿起戒指,放回到桌上:“你照顧好身體,別的事以後再說。”
這樣的輕描淡寫,爲什麼永遠是這樣的態度!
永遠!
杜雪伸手去,一把抓了戒指,揚手,卻是轉身對着窗戶!
章東遠阻止已經來不及,戒指在空中劃一道弧線,如同是流星一般,從窗戶飛出去!
這裡是六樓!外面是醫院的草地!
章東遠快步過去,往下看,下面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和草皮,綠的安寧,哪裡還能找到一枚小小的戒指!
“你不愛我就去找她!你去找她!你不要捆着我!章東遠你不愛我就滾出去!我不是木頭!我也不是一個玩偶!更不是你的員工!你走開!走的越遠越好!”杜雪大聲,雙手緊緊的捏着,眼底是恨,身子幾乎都要發顫!
“當時我……”章東遠想解釋,只說了三個字就被打斷。
杜雪伸手去拿了那碗粥,用力的摔出去!
“啪”的一聲響,粥碗摔在章東遠的腳邊,雞粥全都灑在地上,杜雪盯着章東遠的眼,歇斯底里:“我受不了你這樣的態度!你別解釋給我聽,我再也不想聽!你選了凌楠就去找她!我就算是死了你也不在乎不是嗎?我本來以爲一段婚姻裡面,至少你愛我,至少你是愛我的,還可以維持下去!就算我不愛你,至少你還愛我,現在不用了……”
章東遠的話全都卡住,看着杜雪,反問一句:“我愛你,你呢?”
杜雪的話裡面,什麼叫做“至少你愛我”?
杜雪看着他,靜靜的看着,不說話。
有些事情她有答案,關於愛或者不愛。
她這樣的年紀,應該是在學校裡面,談一段簡單的戀愛,以前的時候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面臨這樣的抉擇,從前看愛情小說,覺得悽美覺得那樣的折磨,爲什麼不能好好的過生活……
到現在才知道,是心太痛。
心被折磨的太痛,每一寸都痛,她不愛了,再也不愛了……
如果愛章東遠,就要這樣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就要用那樣好笑的方式去跟凌楠爭奪,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凌楠又一次又一次的跟她說着永遠,她寧願算了。
如果這樣難過,不如沒有過。
章東遠一步過來,伸手拽過她的肩頭,逼着她看他:“現在是怎麼樣?看到林巖川原來不是騙你,原來真的是想要回你!你就心軟了是不是?才發現跟林巖川是真愛是不是?現在忽然覺得他又偉大了是嗎?”
杜雪不說話,章東遠伸手去,捏住她的下巴,擡高,逼着她看他!
“到底是怎麼樣!現在覺得林巖川偉大,我渺小了是嗎?”章東遠逼問,手下不由的用力,爲了那個可能性。
在她的心裡,他做不到唯一,他一直都知道她跟林巖川的過去,現在失去了林巖川她才發覺林巖川是心裡最重要的那一個?纔是真愛?
杜雪眼淚落下來,下巴上的痛比不上心口任何一點,目光直直的看着章東遠,帶着一點點的倔強:“是!是又怎麼樣!你不是也有答案了!凌楠纔是你的唯一!一場車禍還看得不夠清楚嗎?我看清楚了我的心!也看
清了你的!我心裡沒你,你可以滾了嗎?簽字離婚!別捆着我在有你的地方!只要有你我就覺得噁心你知道嗎?用抱過凌楠的手來碰我,用吻過凌楠的脣來吻我!你怎麼做得到這樣!你怎麼這樣骯髒!”
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狠厲!
章東遠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杜雪,兩個人離的那樣近,近到看的那樣清楚。
她的眼睛紅腫,她的下巴桀驁,她看着他眼底都寫着抗拒兩個字。
心底一下子有火冒出來!
她這個樣子,他一下子就忍不住的發火!
“你說我髒?躺在林巖川牀上的人是你不是我!是我給你醫藥費!你嫁給我爲了什麼?真愛嗎?是不是可笑了一點!杜雪!說到底你還不是爲了我的錢!現在卻這樣要求我!”章東遠一字字的回覆。
杜雪伸手出去,用力的一巴掌!
“啪”的一聲響,清脆的迴響在安靜的病房!
一切都安靜下來!徹徹底底的安靜!
“我是躺在林巖川的牀上!我是看上你的錢!我都還給你!我全都還給你!我寧願躺在林巖川的牀上也不要跟你在一起!就是這樣!那又怎麼樣?我還給你就離婚嗎?我全都還給你!”杜雪盯着章東遠,一字字的說,用力的甩開章東遠捏着她下巴的手。
他的手按着她的肩頭,她用力的推,他壓着下來,她更是用力,也顧不上其他,死命的一拽,手上的吊針又脫落下來,針頭不知道別在哪裡,疼的她一縮,上面掛着吊瓶的架子整個摔倒下來!
“啪”的聲響!
他也不管,死命的控住了她的人,她急了,張口就咬。
一口咬下去,在他的肩頭,用了多大力氣也不知道,他死命的不鬆手。
口腔裡已經有了血液的味道,雙手用力推他,完全推不動,在他的懷抱裡完全的被禁錮!
“放開我!放開!”杜雪尖叫!
病房的門“砰”的一聲從外面被人推開,有人衝進來!
杜雪只覺得身上一輕,是章東遠被人拽開,急忙的爬起來,就看見衛銘拎着章東遠的領口,一拳砸着在章東遠的臉上,狠狠的一拳,砸的章東遠毫無反擊之力,幾乎是要跌坐在地上!
“混蛋!”衛銘又是一拳!
章東遠偏頭避開,拳頭擦着章東遠的臉頰過去,一瞬間的事情,章東遠已經伸手抱住了衛銘的胳膊,一個側摔,衛銘正在氣頭上,冷不防被摔過去,跌在杜雪的病牀邊。
章東遠拉了衛銘的拳頭,也是一拳上去!
衛銘捱了一下,也不管不顧,揪住他的領口,揮拳過去。
同樣是臉上……
章東遠此刻壓抑了太多,回身撲上來。
“住手!”杜雪大聲,伸手攔住在衛銘前面。
章東遠的拳頭停着在半空,貼着杜雪的臉孔,杜雪看着他一字字的:“你打我好了,打我吧……讓我離婚的時候跟法官說我有理由了,家庭暴力!沒有感情,只有暴力!”
眼底是那樣恨的光亮。
衛銘站直起來,盯着章東遠,大聲:“現在你出去!小雪是我衛家的人!別當衛家沒人了!章東遠!小雪不是你想欺負就欺負!”
他聽說杜雪出事,立刻趕來醫院,剛進病房就看到章東遠對杜雪暴力的場景,再也沒法壓抑,衝上來!
章東遠看着衛銘,目光最後落到杜雪臉上去。
杜雪別開眼,不看他。
有時候,這樣的看着是一種折磨,他的模樣,就好像他愛的很深的樣子,他用那樣深情的目光,織造一個她再也不信的謊言。
***
外面有護士進來,看見地上的場景,小心翼翼的看着屋裡的人,叫了護工過來打掃。
一片狼藉。
“沒事……沒事了……”衛銘抱着杜雪,小心翼翼的撫着杜雪的頭髮,好像是抱着什麼寶貝的樣子。
杜雪從他的懷裡擡頭看他,對上他溫柔的目光,眼淚再也忍不住。
嚎啕大哭。
這樣溫和的目光,這樣安心的感覺,除了衛銘,再也沒有人能給她。
即便之前因爲凌楠的事情,她跟衛銘生分了很多,甚至衛銘也推她回章東遠身邊,可是今天,衛銘趕過來,那樣生氣,抱着她。
她真的是個很沒出息的人,只要有人抱着她,讓她感覺那一點體溫,她就覺得溫暖,拼命的想要抓住。
“衛銘……衛,銘……我要怎麼,辦……怎麼……”杜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抱着衛銘。
心口很痛很痛,需要一個人的懷抱。
衛銘抱緊了她,任由她埋頭在自己的胸口,緊緊的抱住,俊逸的臉孔上面,在杜雪看不到的角度,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
眼底,滿滿的,都是悲傷。
“你總要學着自己長大,總要的,在此之前,學者保護自己……”衛銘小小的聲音。
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
杜雪用力的抽泣,再也沒有壓抑,大聲的哭。
門外,有人透過玻璃窗看着裡面的場景,和衛銘的視線相接,衛銘轉了臉去,更加緊的抱住杜雪。
窗外的章東遠,同樣的別開眼,指尖,卻在微微的發顫。
***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他理不清楚。
就算是一向在商場上面他殺伐決斷,從來都沒有絲毫的猶豫,決定的事情就這樣執行,似乎是一種習慣,他從來不喜歡磨蹭,喜歡一個方向就往那裡過去,甚至是嘲笑不能乾脆利落的人。
可在這樣的時候,章東遠低頭,看着自己不斷髮顫的手,竟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停下來。
在面對真正在意的東西的時候,原來是這樣難,患得患失,那種怕,是從骨子裡瀰漫出來。
從衣兜裡拿了煙出來,又拿了打火機,想要點燃,打了好幾次火,卻打不着。
怎麼都打不着。
旁邊有人遞了打火機過來,“啪”的一聲打着,在他面前,點燃了煙。
章東遠擡頭,衛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病房裡出來,悄悄的,如同他的人。
衛銘從衣兜裡給自己也拿一根菸出來,點燃了,吸一口,纔看着章東遠說:“她哭累了,睡着了,所以小聲點。”
章東遠點點頭。
“下手重了,不好意思。”衛銘看着章東遠紅腫的臉頰,又說一句。
章東遠看過去,看衛銘同樣腫着的半邊臉,沒說話。
他不是不喜歡衛銘,只是對衛銘,他喜歡不起來。
衛銘對於杜雪,是獨特的存在,兄妹或許更爲恰當,可是對於杜雪這樣強烈的缺乏安全感的人,就好像是嗷嗷待哺的小獸,有溫暖,就很容易的依賴上去。
對林巖川是,對他也是。
可能不同的是,對林巖川是愛情……
她甚至可能沒有愛過他,從來沒有。
“沒人比你更適合照顧杜雪,你不能讓我失望,林巖川不行,你和我都知道原因,林巖川絕對不行,哪怕他能付出生命也沒用,他根本沒資格!”衛銘深深的吸一口氣,吐一個菸圈出來,又吐一個。
小菸圈落在大煙圈裡面,更小的又吐出來,一環套一環。
“有時候我真是討厭你,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衛銘又說一句,聲音裡帶着悵然。
***
風馳電掣深夜碼字的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