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每兩歲時,柳英(木每媽媽)懷孕了,眼看着肚子一天天沉重起來,袁老師擔心她傷着肚裡的娃,已多次勸她不要再往土裡、田裡跑了,可她忙慣了,總閒不住,經常還帶着兩個閨女去田裡幹農活,每當她幹活時,就在樹蔭下的地上鋪平一塊布,把帶來的一大壺水壓在布上,兩個孩子就坐在那裡玩泥土,等她收工時,兩個孩子已是灰頭土臉,她用力抖去孩子身上的灰土,讓大女兒牽着妹妹走在前面,她扛着鋤頭蹣跚着跟在後面回家。
一天,柳英正在給蔬菜鋤草,兩個女兒也很乖巧的跟在她後面將鋤來的雜草清理泥土後,放到簸箕裡收工時帶回去餵魚。鋤着鋤着她感覺肚子一陣陣疼,離生產時間還有一段日子的,她預感到可能要早產了,於是提前收工叫了兩個孩子一起回去,大閨女很懂事,看到媽媽好像不舒服的表情,幫她拿了簸箕還牽着木每,木每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是不是小弟弟在踢你啊?姐姐天真道:弟弟太淘氣了,看他出來我不好好收拾他。柳英說道:你們的弟弟啊,想早點出來和你們一起玩呢,兩姐妹一聽多了個玩伴又樂呵起來。
到家後,柳英讓木雪找來奶奶,奶奶一進屋瞧見柳英正蹲着扶着牀沿在喘粗氣,趕緊把她扶到牀上,讓她堅持會。又找來木每的堂姐木羣,讓她去學校找她叔叔,讓她告訴叔叔趕緊請接生婆去。木羣沿着土路一口氣跑到了袁老師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叔叔,嬸嬸她,她,她要生了,奶奶,奶奶她讓你趕緊找接生婆回家。木每爸爸答應一聲,吩咐木羣先回去告訴奶奶馬上回去,又和校長請了臨時假,騎上自行車飛快地朝接生婆家去了。不一會兒,木每爸爸就載着接生婆到了家裡,倆人急匆匆地往裡屋走去,木每大娘剛好從裡屋出來,她攔住木每爸爸道:他叔,使不得,女人生孩子見紅的,你個大男人先別進去,交給接生婆和我們吧。木每爸爸只好等在屋外,木每和姐姐、堂姐都在廳堂裡玩,柳英撕心裂肺地喊叫聲讓她們又害怕又好奇,大人們都在忙,沒有人有時間管她們孩幾個,大堂姐比她們長几歲,鬼主意多,帶着她們踩在凳子上正準備推開窗看個究竟時,被木每爸爸發現了,他把她們一起抱下來,說道:小弟弟要出來了,等下你們就可以見到他了。木雪眨巴着眼睛問道:爲什麼我們不可以進去等弟弟出來?木每爸爸說:因爲呀弟弟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呢,你們再玩會,他就出來了。說完把木每她們推到了奶奶房間裡並且關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接生婆讓木每爸爸倒了很多盆血水,又讓他不停地燒熱水。大伯家的兩個孩子放學回來了都聽到了喊叫聲,看到大人們都在忙,他們知道嬸嬸在生孩子,就沒多問,煮了飯和妹妹們分着吃,在鍋裡熱了點留給大人們吃,就做作業看書去了,木每他們吃完,一直和姐姐們玩遊戲。
晚上很晚時,大汗淋漓的接生婆打開房間一側對木每爸爸說:是個男孩,保不住,胎位不正,腳出來了,頭沒出來,頭太大了卡住了。爸爸聽完後焦急地讓她想想辦法,保住孩子和大人。接生婆回道:已經側剪了好大口子,頭還是出不來,大人保住了,小孩時間太久沒命了。木每爸爸聽完癱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盼來個男孩就走了,一股失望感油然而生,他本是不相信命運,可好像這會他感覺又不得不信了......
隔了一會,裡屋房間門開了,木每奶奶、大娘和接生婆都已經把裡屋收收拾好走了出來。奶奶送接生婆出去,並掏出早就在兜裡準備好的錢悄悄塞給了接生婆,接生婆接過錢說了一些產後注意事項後就走了,木每大娘到廚房吃了點孩子們留下的飯就去睡了,木每奶奶拿了兩個雞蛋加點付竹皮,讓木每爸爸煮湯給柳英喝,她回到自己房間時看到木每她們已經在牀上睡了,兩雙小腳丫黑乎乎的垂在牀外,於是又端來盤涼水,拿了毛巾給孩子們擦洗乾淨。做完這些後,又和木每爸爸打着手電筒把死嬰送到了後山掩埋。
回到家裡,奶奶在廳堂又燒了一柱香。木每爸爸進裡屋還沒開燈就聽到妻子在低聲抽泣,他明白她的不容易,頓了頓說道:“這孩子與咱們沒有緣份,不哭了,養好身體先吧。”說完他感覺到喉嚨發乾,極力控制着自己的哽咽。妻子沒答話,他走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拍了拍她的背,轉身躺在牀上睡起來,沒一會功夫,呼嚕聲就此起彼伏,他實在太累太累了。而柳英睜着一雙眼,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想着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遂人願啊,想着想着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半夜,奶奶被木每推醒了,奶奶以爲木每要尿尿,趕緊摸索着找到了那根粗線開關拉亮了燈。等她回頭準備牽木每起來時,木每喃喃說:奶奶,我很餓。奶奶無奈道:木每乖,晚上吃多東西蟲蟲咬牙齒,天快亮了,等天亮起牀了奶奶給木每煮肉肉吃好不好。木每又說:奶奶,我想和爸爸睡,爸爸是不是有了小弟弟不要我了?奶奶輕聲道:爸爸怎麼會不要木每呢,是媽媽今天不舒服,爸爸要照顧媽媽,木每乖啊,過幾天等媽媽好些,再讓爸爸帶木每睡啊。木每的眼睛瞬間亮了很多,好奇說道:小弟弟出來了嗎?我想和小弟弟玩。奶奶接道:出來了,不過小弟弟又迴天堂的家去了。木每接着問:爲什麼呢?是那裡有很多肉肉吃嗎?奶奶茫然道:哦,不,天堂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沒有肉肉吃,都吃青菜的。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叫小弟弟回來吧,光吃青菜長不高的。會的,他會回來的,會回來的。奶奶一邊喃喃道,一邊拍着木每的背哼起了小曲,木每在奶奶的小曲中又進入了夢鄉。
黎明時分,天還未放亮,木每爸爸和往常一樣,蹲在門口卷着菸袋子使勁吸着,他的眉頭仍然緊緊皺着,使勁吸了幾大口菸捲後,拿着鐵鍬直往自家水田走去。水田對他來說是教書以外唯一的希望了,他每年盼望有好的收成,祈禱無旱災、水災、蟲災。然而,每年的收成都還不夠自家人的口糧,一家十幾口人要吃飯呀,孩子們都在長身體,每餐食不飽腹,而他自己呢幹活時也是感覺心有餘力不足,經常性頭暈目眩。巡完水田,他回到家時天剛亮,大嫂已經把早飯做好了,米湯水般的稀飯、一碟青菜以及自己家釀的黴豆腐,六七個孩子圍着吃,孩子們吃完的碗好像洗涮了後般乾淨。他喝了幾口米湯後正打算進房間看看妻子,木每奶奶說道:柳英已經吃過了,昨晚估計沒睡好,這會剛睡上了。他點點頭摸了摸木每的頭後,徑直夾着兩本書向村小學走去。路上每遇到個村民,都是詢問妻子的生產情況,他機械式地把事情結果重複給村民們聽,全村人都知道了木每家的不幸,都替這個家庭惋惜,也包括學校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