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纔剛結拜了三天就要分離的吳言之後,範小魚的情緒不免地有些低落,加上她昨日去員外郎府時情緒泛動,晚上又幾乎一夜未睡地在幫吳言之打點行裝,以及前幾日的勞心勞力,現在除了認娘之外諸事一落定,整個人頓時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做。
既然什麼都不想做,那就什麼都不要做。
回家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換上最舒適的內衣,然後一頭撲在柔軟的牀上埋頭就睡,直到身體的力量自然飽和了,才愜意地睜開眼睛。
房間內已經一片昏暗,她這一睡,居然就睡了一整天,這樣肆無忌憚的睡法已經有多久沒經歷了?
範小魚擁着被坐了起來,望着房內模糊的傢俱輪廓,回想起這段日子所經歷的種種,怔怔地有些發呆,許久才輕輕地喟嘆了一聲。此時此刻,她忽然很懷念在槐樹村的那幾年,那時候雖然日子稍微清苦一點,不過卻有一種平凡簡單的快樂,而不像現在有這麼許多煩惱。
或許,她應該考慮搬家,只是……範小魚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而後抹了一把臉,忽然掀開被子跳下牀去。
得了,她本來就不屬於那種多愁善感的類,還是想想怎麼解決眼下的事情好了。
首先,爲了鼕鼕,也是時候面對她這對便宜爹孃之間的恩怨了,這一點她等會就可以和範通好好聊聊,然後看情況決定方法。
其次,這一次百靈閣雖然躲過了一劫,可一定要吸取樹大招風的教訓,想個法子避免木秀於林,或者……她可以和其他的瓦斯勾欄合作。索性通過手底下這幫人把後現代的這些戲曲推廣開去,說不定還可以帶動整個娛樂界百花齊放。至於百靈閣本身的盈利問題麼?她相信那位小氣的少年天子一定還會來,到時候設法請他題個匾額,一旦有金字招牌,每次新劇出來又是首家演出,生意就肯定不用愁地。
再者,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賺錢的方法也是如此。她得開家酒樓,搞一些特色菜餚什麼的,目標不要太大,中等就好,然後慢慢發展。再以後要是有錢了,就去周邊什麼小縣城買宅子置田地,真正實現當個悠閒小地主的願望。
想到美好的將來,範小魚不禁又露出了笑容。快速地梳洗完畢,故意放重了腳步,踩着噔噔噔的歡快步伐跑下樓去。
“姑娘你起來了?”下樓的腳步聲驚動聲一樓正在做女紅的金鈴,跑出來看見是範小魚,頓時漾起一個大大地笑容。
這幾天來。自家的姑娘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都好幾天沒着家了。
“嗯。”範小魚笑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有什麼吃的沒?我肚子餓了。”
“戌時了。”金鈴掩嘴一笑:“老爺說姑娘大概這會就會醒來,做主推遲了晚飯,這會兒大家都在等着姑娘呢?姑娘快去前廳吧!”
“我又不是客人,起來了隨便吃點東西就好了,專門等我做什麼?”範小魚嗔道,一邊說一邊往前院走去。
“嘻嘻,這個你可得問老爺,姑娘。你自己過去啊,我去廚房端菜。”說着,一溜煙的跑了。
範小魚微微一笑,口中發出一道清哨聲,夜色中立時很快飛來一條小身影,猛撲到她的身上,蹭着身子嗚嗚直叫。
“小搗蛋,我不在家的這幾天你有沒有調皮啊?”範小魚笑着捏了捏貝貝的鼻子。又輕彈了一下它的耳朵。貝貝哼哼了兩聲。翹起長長地尾巴去掃她的臉,唰的範小魚直癢癢。
“姐姐。你醒啦!”第二個跑過來的是範白菜,比起昨天,他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臉上也恢復了笑容。
“小魚。”範通站在他身後,討好地陪着笑臉,嶽瑜則站在門口微笑而又靦腆地看着她。
看着他那小心謹慎地模樣,範小魚心裡不由暗暗嘆息了一聲,覺得有些不忍,怎麼說,他也是她的親爹,雖說他有時候實在不成器,但要當爹的總是這樣給女兒陪小心,也實在有些悲哀。想一想,縱然當年鼕鼕的娘離家都是因爲他,可這些年來他也已經夠辛苦了。
想到此,範小魚心中一軟,給了他一個微笑:“爹,都做了什麼好吃地了?”
“都是你喜歡吃的。”見範小魚好像沒有生氣的樣子,範通頓時開心地直咧嘴,一連報出了三個菜名。
“好了好了,趕緊進去吧,睡了一天,我都快餓死了。”看他激動之下又有滔滔不絕的架勢,範小魚忙打斷他,攬着鼕鼕往前走。
範通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一笑。
“咦,亶兒呢?我不是說讓他回來休息一天麼?”
“他聽見你的口哨就去廚房端菜了。”範通笑道。
正說着,羅亶春燕和金鈴先後端着菜和碗筷走了進來,大夥忙幫忙把菜放好,又分好碗筷,然後其樂融融地一起坐了下來。
由於範通估量的很準,做好的菜餚只在廚房裡放了一小會,還十分新鮮,加上春燕的手藝,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格外地開心,誰也沒有提任何不開心的事。
晚飯後,書房內,茶香嫋嫋。
“爹,她叫什麼名字?”沉默了一會後,範小魚看着杯中不住起伏的茶葉,淡淡地開了口。
“你孃的閨名叫芷燕,蘭芷的芷,燕子的燕,她……”範通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她姓葉。”
“葉?”範小魚想起自己的匿名,當時葉這個姓是二叔隨口提議的。沒想到居然是範通地意思。
“對不起!”範通低頭道,知道冰雪聰明地女兒已經猜出了原由。
“跟我們說說當年地事情。”範小魚地目光從茶杯上移開,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範白菜,對他笑了笑。
範通點了點頭,頓了一下,終於開始講訴雪藏在心中已經九年了的故事。
“我和你娘認識的時候,你娘比你還小一歲,哪一年。你外公外婆帶着你娘想去找你的二外公卻在路上遇到了山賊,等我和你二叔聽到動靜過去的時候,你外公外婆已經被山賊給害了,我們救了你娘,然後抓了那羣山賊送到了官府,又陪着你娘去找親人,可連找了三個月都沒找到。後來你娘就嫁給了我,我們找了一個地方安定了下來。第二年,我們就有了你。我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時候,整個人都皺巴巴地,你娘就很擔心怕你生的不好看將來不好找婆家,可是。一天天的,你很快就變的像個小仙女似的,好看極了。”
回想起當年,範通的目光不由溫柔了起來。看着範小魚的眼神中也滿含着父親的慈愛。
“再後來,我們又有了你弟弟,也是粉嘟嘟皺巴巴地,而且還一臉白色的皮屑,你娘又嚇壞了,忙問穩婆,穩婆說這也是很正常的,過幾天就會褪去。又跟我們說了很多,我和你娘這才知道,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小孩子一生出來就很漂亮的。”
“呵呵……”聽到父親說地有趣,範白菜忍不住笑了起來。
範小魚卻是若有所思,彷彿看到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婦手忙腳亂撫養孩子的情景,十五歲成親,十六歲生孩子,而且是孤獨一人沒有孃家。那時候她一定很苦吧?
“我沒有讓你娘過幾天好日子。”隨着記憶一點點的展開,範通地語音裡開始充滿了後悔和歉疚。不敢看一雙兒女的眼睛,自責地低下了頭,“那時候我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一心想爲百姓想爲天下做些大好事,寧可自己吃苦也要想辦法幫助別人,卻忘了我自己可以吃苦,卻不該讓你娘和你們陪我一起吃苦。你娘爲了這個,常常和我吵架。我也想努力地改變,可是不知不覺地就又會犯了老毛病……”
沒有人能比她和鼕鼕更清楚這一點了!範小魚閉上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不想再聽那些令自己想起來就生氣的事情,插口道:“後來呢?”
“後來……”範通擡眼瞟了一眼兒女,又快速地低下頭,有些困難地道,“這樣過了幾年,你六歲,鼕鼕四歲,我們才發現你原來不是比別人開竅晚,而是……你娘不肯認命,堅決要爲你找大夫。於是我們和你二叔就帶着你們開始四處尋找名醫,一路上打些野味換錢,錢都交給你孃親保管……這樣,我們一直找了一年,你小小年紀就不知道吃了多少藥,卻一直沒用,還被藥水苦的常常哭。你娘又失望又心疼,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說到這裡,範通很是難以啓齒,到終究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那一年,也是這個時節,我又換了一些銅錢,準備買點好吃的回去給你們娘三補補身子,卻遇見了一批逃荒的難民,一時忍不住,就……後來,你娘氣得拿剪子追我,說這日子再也過不下去了,我怕你娘不小心傷到了自己,奪了她地剪子,然後趕緊跑到山裡,想再去找點野味換錢,可這一次等我回家的時候,你娘卻不在了,只剩下懵懵懂懂的你在帶着弟弟玩……再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娘,直到你二叔告訴我……”
範通自嘲地笑笑,眼眶卻已經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