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靜的車內,像火山爆發之前般捲起了一層沙,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池安今天的確什麼也沒問,時正冬卻有些不打自招。
興許,時正冬也沒想到池安會生這麼大的氣,可在池安的話語間又不難明白,以至於那一瞬間皺起眉來顯得有些疑惑而無奈,他問她:“你的意思……你沒和郝錦結婚。”
她有些收不住眼淚,立即將頭轉向一邊,不想這個男人瞧見自己淚水過眼的畫面,鼻子吸進了一口涼氣,她彷彿沉默了很久纔開了口:“婚禮取消了,不會再有了。”
是的,婚禮取消了,不會再有了。
時正冬恍然明白,不再往下問下去,他的臉上第一次落了些心疼,又有些深深的內疚,其實,關於盛同的這件事,他不知道會來的那麼快,而且……他自己也沒準備好,若是知道是在池安結婚當天,他一定不會配合盛同演完這場戲。
紐約月色迷人,是每一個過客都深深念着的,像滑落的流星,砸進了這塊昂貴的地皮上,悄無聲息、毫無內疚。
二月底的天,漸漸入了春,03年最後一個冬天漫過了膝蓋、樹梢、高樓大廈,漸漸被暖意蓋去,又如同一個發病的孩子,臥牀不醒、半寸力氣也沒有。當然,池安對於這個冬天從希冀到失望,每一刻都把她割得鮮血長流,而她不得不站在原地,親眼看着。
那天的晚上,池安睡的一點兒也不好,翻來覆去,頭漲的生疼,她只能站在陽臺上吹了一晚上的風,手裡拿捏着手機,郝錦的號碼一次次的從屏幕上滾過,又一遍遍的消失,而她始終沒有勇氣撥打過去。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當時夏江的心情是這樣的,而她取笑她,一點情面都不留。
夜過將半,她終於撥通的第一個電話,當然,不是郝錦的。
凌小桑這幾天因爲郝錦的事情根本沒法睡個好覺,以至於池安的電話纔打過去,凌小桑就接了起來。
“池小姐。”凌小桑的聲音很細,她出奇的叫了池安一聲池小姐。
“小桑,對不起。”
“你弄錯了,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我表哥。”
電話那端的凌小桑已經哭了,但她不像大多數人那樣嚎啕大哭,甚至激動的罵池安一頓都沒有,這些詭異的淡定平靜才更
準確的說明了一個人在崩潰邊緣的情緒。
池安臉上寫滿了自責,她握住電話的手都稍稍用力了起來,也許是組織了很多的話,但話到嘴邊卻只有一句。
“他還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說到郝錦,凌小桑果然哭的更厲害,她帶着哽咽的聲帶繼續說:“他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我媽要瘋了,我也快要瘋了,表嫂,你回來好不好。”
她喚了她表嫂,可想而知,她現在是有多無能爲力,她甚至這輩子從未求過人,可這一句“你回來好不好”,簡直太沉重。
一個人哭着,一個人沉默了,在夜晚的紐約裡其實一點兒也不稀奇。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池安掛了電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蹲在陽臺上,將頭深深的埋進了膝蓋,她試圖掩蓋自己的哭聲,不想打破這安靜的夜晚。
這輩子,她欠了郝錦,她這一生中,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死過兩次,一次車禍,一次跳河,偏偏,一個她深愛的人處心積慮害死她,一個深愛她的人不顧性命救了她。
而她究竟做了什麼?她應該眼睜睜的看着時正冬去死的,應該高高興興的和郝錦結婚的,可如今,她恨極了這個自己。
然而深夜將來,時正冬也是一夜未眠,同樣,他打了兩通電話,一通是打給於湛的,告訴他的情況,而另一通,是打給盛同那隻老狐狸的。
也許是猜到他的電話會如期而至,所以盛同早就等着這通電話了。
“正冬,你這次幫了一個很大的忙,今後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盛同的口氣還是這樣。
甚至於不得不說的是,時正冬這些年來自信的口吻應該就是從盛同那裡學來的。
時正冬的眼神很冷峻,整張臉可以說怒氣至極,然而他開口的語氣卻聽不出一點兒的波瀾。他問:“爲什麼沒有提前告訴我?”
“什麼時候不都一樣嗎?計劃總是要實施的,剛好這次藉助飛機失事的機會不是更有利?池小姐也答應了,不管怎麼樣,你的這個方法不錯,將來有一天我是一定會把我手裡的權利都交給你的,要知道,你可是我最得力的幫手。”盛同笑道。
時正冬出賣池安,像盛同獻計,沒想到這計來的那麼突然,連他都沒有提前知道,他像,至少,
要等池安結完婚啊!
“謝謝盛先生,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畢竟池小姐是你的摯愛,你連她都可以棄之不顧,這一點我很欣賞,好了,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在意大利錢莊的事情我都會交給你全權負責。”
電話掛斷,時正冬將手機一把摔在了牆上,直接碎成了幾塊。
“對不起池安,對不起……”他一個拳頭就打在了牆上,因爲用力的緣故,皮也裂了,血順着手脈流了下來。
這些無奈,他自己也不想,偏偏世界就是這樣,他註定要爲了某些東西去傷害另外一個人,並且要表現的毫無愧疚,這一點,要求一個專業演員,恐怕都顯得十分苛刻。
那天晚上,他的確沒睡下,一直到天亮,於湛的電話打到了酒店的座機上,她從中海也趕了過來,關於“匹岸”項目的會談迫在眉睫,而他安然無恙,這次的項目自然也是要進行的。
他去敲了池安的房門,因爲手受傷了的原因,裹了一層紗布,他藏在背後敲開了門,不巧,池安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回去?”時正冬問。
她一邊整理行李,連眼神都不往時正冬的方向看一眼,冷漠的說:“你既然沒事,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既然都來了,‘匹岸’項目你也有份的,待會要過去洽談,你也一起。”
“時先生,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她突然把手裡的衣服丟在牀上,轉身很生氣的說:“我不明白你的心究竟是拿什麼做的,我爲了你,連婚都逃了,爲了你我竟然連盛同那隻老狐狸的條件都不得不答應,可你不僅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連一句對不起也放不下情面來和我說,時正冬,我不欠你的。”
“我已經下賤到連自己的自尊都丟了,你知不知道,回中海之前我真的恨不得眼睜睜的看着你去死啊!”
這一次,池安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和時正冬一樣,她不吝嗇的話了。
時正冬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以至於把她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當然,在此之前,他不確定池安回來的真正目的,現在,他知道,原來,如同夏江所說,她真的恨不得自己去死。
可是,要說池安狠,他自己不是一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