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擡起頭來，目光望着空洞的遠方，似乎陷入了一種迷茫的沉思，緩緩的說道：“真相往往很簡單，並不是我們不知道，只是我們不相信。”
雷霆喃喃道：“你說我知道真相？”
王笑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微笑，道：“世人就是這樣裝傻逃避真相的。無論他們多麼執着於追求真相，當真相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們就是不肯相信。然後他們接着會繼續追求真相，直到他們距離真相越來越遠，甚至是與真相完全背離的時候，他們纔會相信他們找到了真相，其實是他們用謊言不斷欺騙自己，就連他們自己也已經相信了。至於真相是什麼，對他們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們所需要的只是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能夠接受的解釋。他們願意相信的纔是真相。”
王笑俯視看着可憐兮兮的雷霆，譏誚道：“等下我說出真相的時候，你可能並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因爲你無法接受我說的事實。但這並不要緊，無論你相信不相信我說的真相，對於我來說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每個人都有自己關於事情真相的解讀，當你在用謊言欺騙自己欺騙世人的時候，你當然也可以認爲我也在欺騙自己欺騙世人，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可以說是在情理之中。但你我的心中都會清楚，到底是誰的言語更加憑着天地良心，這就已經足夠了。”
雷霆生出不妙的感覺，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着他，讓他無力抗拒。
王笑突然問道：“你相信神嗎？”
雷霆驚疑的看着王笑，反問道：“難道你是神？”
王笑搖頭道：“不，我並沒有這樣說，那只是你自己猜測的。我只是在問你，你相信神嗎？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不需要過多的進行揣測。”
雷霆點頭道：“我相信。”
王笑又問道：“那你認爲神爲什麼不幫助世人？”
雷霆回答道：“因爲神要人自助。”
王笑微微搖頭道：“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我並不這樣認爲。我覺得，神不幫助世人，是因爲神無力幫助世人。神的力量也許是偉大的，可以讓人從貧窮變成富裕，可以讓人從疾病便成健康，可以讓人從愚昧變得聰慧，但就算是偉大的神，也無法消除人的貪婪、自私和恐懼。”
“所以，當人因爲自己的惡念而施行暴行的時候，就連神也無法阻擋人放下屠刀，唯有靠人自己願意放下屠刀，然後才能做到立地成佛。”
“而且，當人因爲貪婪、自私和恐懼而起紛爭的時候，就連神也不知道究竟誰是正義的誰是非正義的，一切只不過是人在爲了私利而實行暴行罷了。”
“所以，神也不知道該幫助誰。神只能站在高處，憐憫的看着世人，看着世人沉淪慾海，看着世人掙扎糾結，看着世人痛苦癲狂。神很希望能夠幫助世人，可是他無法出手，當他幫了這個，就會傷了那個。神很希望能夠幫助世人，但就算是他出手，也無法消除人的貪婪、自私和恐懼。神只能在一旁看着世人掙扎。”
“神對世人的痛苦心存憐憫，但並不跟着是世人一起痛苦。無論人世間發生了什麼樣的災難，神的心中依然能夠保持平和。不是因爲神的冷血，而是神只能旁觀。神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並不爲旁觀而愧疚。只有人才能拯救人自己。”
“放下心中的貪婪、自私和恐懼，是人唯一救贖自我的途徑。”
“神能做的，只能是指引世人救贖的方向，然後看着人在世間歷練覺悟。有的人沉淪了，有的人超脫了，這都是人自己選擇的道路。神，只能憐憫的看着。”
雷霆疑惑的問道：“你的意思似乎與我一樣，都是認爲神要人自救。”
王笑搖頭道：“不，仍是有些區別的。也許你認爲神是主動不幫助人，想要人通過自救而獲得救贖，但我認爲，神不幫助人，只是憐憫的看着人，只是用真理指引人，這是因爲神對人真的是很無奈。就算是偉大的神，也無法消除人心中的貪婪、自私和恐懼，而如果這些仍然存在人心中，那就永遠得不到真正解脫。”
雷霆點了點頭，似乎有些覺悟，但旋即又疑惑道：“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這與我想知道的真相有什麼關係？這好像是風牛馬不相及啊！”
王笑搖頭道：“不，你錯了，這跟我接下來要說的真相大有關係。”
雷霆好奇道：“哦？”
王笑嘆息道：“就連神都對人很無奈，無法消除人心中的貪婪、自私和恐懼，那你就可以明白人在這方面更是無力的很。當一個人因爲貪婪，因爲自私，因爲恐懼，而用謊言欺騙自己的時候，甚至是想要欺騙世人的時候，無論你如何告訴他真相，他都不會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因爲你的真相不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會永遠不相信你的真相，哪怕他明明知道你說的是實情，他也會欺騙自己說那是假的。因此，我接下來要說的真相，我並不奢求你能夠相信。其實你信與不信，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我很明白，你只有欺騙自己，你才能活得下去。”
雷霆心中一震，喃喃自語道：“我是這樣的嗎？”
“我希望你是。”王笑淡淡的迴應了一下雷霆的插嘴，又接着道：“人會欺騙自己，藉以掩飾自己的罪過，用來獲取自私的利益。好與壞，對和錯，往往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而是受制於別人的心中所想。你以爲你是在幫助別人，別人只以爲你是在作惡，到頭來你仍然只是做了一件錯事。就如偉大的神也是這樣的，神如果插手人間的事情，那神就不會受到世人的崇拜，因爲世人也會爲了維護自身貪婪的利益而對神進行攻擊。只要神在一旁冷眼旁觀的世人爲了私慾而相互傾軋，那神纔會成爲世人所崇拜的偶像，那神才能從衆生的信仰中獲取力量。用你們西方的說法來形容，如果神插手人間的事情，那他在一些人眼中是上帝，在另一些人眼中就是魔鬼。那他到底是上帝還是魔鬼，如果世人長期無法達成共識，那他就既成不了上帝，也成不了魔鬼，甚至成不了神，只能降格爲人。所以，古往今來，無論建立多大功業的人永遠只是人而成不了神。神之所以爲神，是因爲他超脫世外，不像人一樣選擇立場，只是指引世人斷絕私慾，然後才能真正脫離苦海。倘若世人無法從私慾中脫離出來，那神也只能旁觀世人在痛苦中輪迴。”
雷霆茫然不解道：“你說的似乎有道理，但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王笑冷笑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我都是凡人，你我的立場不同，你我看到的真相便也不同。其實也無所謂真相不真相，每個人都是自身的堅持，你有你貪婪的慾望，我有我執着的追求。我不想爲了你貪婪的慾望而放棄自己執着的追求，當你妨礙了我執着的追求，我就會毫不留情的將你打倒。你如果非要追尋什麼真相，那人世間的真相都莫過於此，這算是比較公正的說法了。”
“我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就會對你的真相很不屑。你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你也可以不信我的真相。我只說我的真相，你信與不信，我不在乎。”
“我不殺你們，只是因爲殺不殺你們對我毫無意義。殺了你們，我不會產生愧疚。不殺你們，我不會產生恐懼。你們對我而言就猶如螞蟻般的存在，我心情好了會放你們一條生路，我心情不好了就讓你們慘死當場。我心情好不好，那要看你們識趣不識趣，如果你們不識趣非要招惹我不高興，那便是你們自己找死。”
“而且，你要明白一點，你不要以爲我放過你，你就能已經逃出生天了。也許你僅僅是剛剛逃出虎穴卻又不幸的進入了狼窩，我作爲一個適逢其會的旁觀者並不在乎你的死活，但與你有利益糾葛的人未必就會放你生路了。”
“你要知道，你人與人之間的鬥爭是最殘酷的。世人害怕惡魔，害怕鬼怪，害怕野獸，但這些東西其實都沒人可怕，人才是世上最兇殘的動物。”
“你們能否活着離開這裡，此時仍然在未知之數。但照我看來，你們的希望不大。因爲在這隔離區中，牽涉到的事情太重要了，恐怕是要斬盡殺絕的好。”
“此時你已經無法損害我的利益，我殺不殺你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你死也好，你活也罷，對我來說，都是無光緊要的。我不殺你，你自然會死，又何須動手？”
咚！
雷霆一下又做到在地上，臉上現出極度驚恐的表情，同時心中感到巨大的無力，就像他是在砧板上面任人宰割的魚肉，此時苟延殘喘只是在等待着慘死。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雷霆突然大聲嘶吼起來，這讓王笑響起了殺豬之前的哀嚎。
王笑悠然嘆道：“我之前說的話難道你沒有聽明白嗎？你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會去管的。雖然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一件事情的好壞對錯，真的不是憑着己心便能論定的，也要看別人是如何看得才行。我憑着一個善念救了你，也許你會認爲我別有用心，那我又何必費那個勁兒，不如干脆看着你死的好。如果你死的乾淨一些，那煩擾便會少上一些，我也會過的舒服一些。”
雷霆大叫道：“不，不會的，我不會那樣的。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心，我知道你是做好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哈哈哈！”王笑縱聲狂笑，震耳欲聾，發人深省。
“可笑！真是可笑！你現如今說這些，豈不是太晚了嗎？早知今曰，何必當初？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就要嘗下苦果，此時求我救你又有何用？你就死心了吧，我是不會出手救你的，因爲我不能判斷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我能判斷這是一件好事，但你可能會認爲我別有用心，哪怕是你今天不會這樣想，可能你明天也會這樣想，我也就絕對不會救你。在我看來，你早死早超生，省得麻煩！”
“哈哈哈！”王笑又是縱聲狂笑，笑得雷霆肝兒顫。
雷霆抓着王笑的褲管，苦苦哀求道：“不，我不會的，我永遠不會的。”
王笑眼中寒光一閃，蔑視着雷霆，大喝道：“算了吧你，我對你這種人太瞭解了，就是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等到你緩過勁兒來，你就會反過來咬人。我看着你死已經是很客氣了，如果我的心腸狠一些的話，我就該一刀割斷你的喉嚨。”
咚！
雷霆又跌坐在地上，用雙手支撐在地上，渾身都在瑟瑟的發抖着。
“難道你就不肯救我一次嗎？”雷霆發出垂死掙扎的哀嚎。
王笑冷然道：“不，你錯了，我不是不想救你，我只是不想你傷害我。至少我不想主動給你機會傷害我。我清楚的明白，如果我今天救了你，明天你就會像對夏膽那樣對我，夏膽今曰的下場就是我明天的下場。我絕對不會愚蠢的救你！”
冷笑一下，王笑又道：“神處身事外不去幫助世人，所以世人不會對神有所怨懟。如果神幫助了世人，那神就對人有了虧欠，就會受到人的攻擊。人對神尚且如此自私和貪婪，又何況是對其他的人呢？一飯是恩，十飯是仇。有時候人對人進行攻擊，並不是因爲別人欠他的，而是別人給他的好處太多。如果別人從來沒有幫助過他，他也不會對別人產生怨言。這個道理很簡單，你應該能明白的。”
嘆息一聲，王笑又道：“我沒有出手殺你，便是對你仁至義盡了。你再求我救你，實在是難爲我了。如果你要死的話，我只能看着你死。”
“我不是冷血，我不是殘忍，這都是因爲你纔會這樣的。換了另外一個人，也許我會出手相救。但是你，我不救。如果你死了，我會覺得世間美好了一些。”
“不要說我冷血，不要說我殘忍，你就當你們從來沒有見過。我從來沒有幫助過你，你也從來沒有求過我救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你自然也不會埋怨我沒有出手救你。那樣，你死得或許會舒脫一些。”
“總之，你聽天由命吧，我是不會管的。”
“不！”雷霆哀嚎一聲，暈倒在了地上。
王笑俯視着雷霆，微微搖頭道：“早就告訴你不要讓我說出真相，但你偏偏逼着我說出真相，這下算是遂了你意了吧！但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你這可憐的好奇心啊，他會讓你不安分，引導你走向死亡。”
天亮了。
王笑在山洞外面等着了李連長和鬼狐帶着駐防軍隊接管這裡。
由雷霆主導設計的這個山洞，一共有三個出口，一個前門，一個後門，一個密道。王笑已經全部探明瞭，並且完全的控制了。這個由雷霆和夏膽共同建成的山洞，最後成爲了雷霆和夏膽的牢籠，他們被困在裡面跑不掉了。
轟隆隆！
天空中出現一個直升機。
從開着的艙門中王笑見到了李連長和鬼狐的身影。
山谷中的地形複雜，直升機無法降落，李連長和鬼狐等人順着繩梯落了下來。
李連長朝着王笑走來，笑道：“真是太感謝你了，這次幫了我們大忙。特別是挽救了我們5個戰士的姓命。現在崗哨那邊已經派了人去接管，局面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這都是你的功勞，你的能力越來越厲害了，你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王笑淡淡道：“我該是什麼樣子？”
李連長試探似的說道：“像你做的事情，你當然該是好人的樣子。”
王笑臉上露出笑容，道：“好人是什麼樣子？我真的不懂。”
鬼狐笑道：“有的人僞裝好人作惡，有的人僞裝惡人行善，有的人無論僞裝成什麼人，他做的事情都有益於人。至於是什麼樣貌，又有什麼要緊的。”
李連長讚道：“說得好。你們先聊着，我進去控制局面。”
幾個戰士跟着李連長到了山洞之中。
不久，李連長帶着幾個戰士將雷霆和夏膽從山洞中押解了出來。
在山洞外面，只有鬼狐在站着。
“好人呢？”李連長問道。
鬼狐擡了擡下巴，望向出谷的方向，道：“他走了。”
循着鬼狐的目光，衆人見到了王笑遠去的背影，落寞的像一個偉大的神靈。
“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們能告訴我嗎？”雷霆央求道。
李連長和鬼狐相視了一眼，他們還沒有說話，山谷中響起了歌聲。
歌聲是王笑唱出來的，在山谷中久久的迴盪，震撼着所有人的心靈。
“願那風是我，願那月是我柳底飛花是我對酒當歌，做個灑脫的我不理世界說我是何只要做個真我，在笑聲裡渡過懶管它功或過對酒當歌，莫記一切因果風裡雨裡也快活賞心的過重做個真的我，回問那假的我半生爲何？
眠後醉，醉後眠眠後再醉又眠，豈求什麼重做個真的我，回問那假的我笑癡又傻！
誰是我，我是誰，無謂理我是誰更加好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