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錢朵朵已經感覺到車邊站着的正是潘天印,卻根本都沒回頭,衝着老頭子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嗲嗲地答道:“親愛的,人家根本就沒交過男朋友嘛!”
“小朵兒,你——”潘天印簡直不敢相信錢朵朵竟然連自己乾脆都不認了。
“聽着沒,你個瘋子……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老頭子衝着潘天印豎起了中指,脖子上的大金鍊子和手指頭上的大金戒指熠熠生輝。捷豹的車窗關上了,伴着發動機的轟鳴,猛地向前一躥,載着錢朵朵絕塵而去。
潘天印連忙揮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跳進駕駛室,直接甩給司機兩張大紅毛,聲音都變調了:“師傅……快……快……快跟上前面的那輛黑車!不夠我再加錢!”
“得嘞!”出租車司機技術嫺熟,加之最喜歡馬路競駛的刺激感與推背感,猛地連轟了兩大腳油門,手動捷達車便由一檔升至三檔,又由三檔跳至五檔,發動機也嗷嗷地叫喚起來,發狠似地追逐起前面的黑捷豹來。
潘天印同時掏出了手機,然而一連撥了好幾次,錢朵朵都不接。等再打,提示說對方不在服務區暫時無法接通。
黑捷豹一連拐了兩個彎道後,徑直駛上了江華市著名的“五橫八縱”快速路,根本不顧限速八十的規定,速度由四十邁提升至八十邁,繼而又直接提升一倍,瞬間便超越了快速路上的所有車輛,不敢違章的捷達出租車更是被甩沒影了。
出租車司機接連爆了三四句粗口,分析說黑捷豹的車牌子一定是假的,否則除了套牌車,誰又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交通探頭如此發達的當今時代,在快速路上開一百六十邁,不被罰死纔怪!
眼見錢朵朵就這樣被一個可以當她爹的男人用豪車載着,在自己的眼前不見了蹤影,潘天印悵然所失。
忽然他的手機一震,拿起一瞧,原來是錢朵朵發來的微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你我已經結束了,江湖路遠,不必再見。
恰好這兩天,相聲界的“德雲社”掌門人郭德綱與昔日愛徒曹雲金正勢如水火般地反目成仇相互指責着、對罵着,“江湖路遠,不必再見”正是人家用到了極致的詞彙,想不到竟在此時此刻,被錢朵朵給恰如其分地引用了。
“爲什麼要離開我?”潘天印不死心,又立即回覆了一條,反問對方。
錢朵朵再無迴應。
捷豹(JAGUAR)是英國轎車的一種名牌產品,商標爲一隻正在跳躍前撲的“美洲豹”雕塑,矯健勇猛,形神兼備,極具時代感與視覺的衝擊力。
它既代表了公司的名稱,又表現出向前奔馳的力量與速度,象徵該車如美洲豹一樣馳騁於世界各地。
但就是這隻冷酷無情的豹子,把潘天印心愛的姑娘硬生生叼走了……
潘天印哀嘆着,找了個最近的下橋口,從形如迷宮的“五橫八縱”立交橋上下來了,如數交了出租車的費用後,改爲下車徒步。
這短短的一上午,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寧願讓陣陣的清風吹一吹自己的頭髮與臉龐,好好捋一捋混亂的思緒,好好想想該如何面對紛亂且離奇的生活。
錢朵朵在豪車“黑捷豹”裡,與那個爹般歲數的土豪親暱的場景仍歷歷在目,令潘天印頓覺反胃噁心,想吐。
是了,她一定是嫌棄自己沒能在規定的時限內籌到款,攝於黎仲瑞的淫威,於是就急病亂投醫,誰能幫到自己,自己就攀附上誰了。
潘天印正在街頭漫無目的、寂寥難耐地胡思亂想着,忽然手機響了。低頭一瞧號碼,原來是薩琪打來的。
“小潘,別來無恙哦……”薩琪的語氣沒有了當頂頭上司的威嚴,故作輕鬆之間明顯柔順了許多,盛氣凌人的架勢蕩然無存。
她在電話中直白地告訴潘天印,自己剛剛自立門戶創辦了一個名叫《鮮鮮味道》的諮訊平臺,主要是將蒐集整理的最前沿新聞或時評、觀點,通過手機向廣大訂閱的用戶發送。
“傳統的紙媒就要退出歷史舞臺了!”薩琪快人快語地發出邀請:“你上次的稿子寫得很不錯,說明你其實可塑性很強!”
這種充分肯定的評價性語言,令潘天印受寵若驚,畢竟在此之前淨挨她的痛批了。
“感謝薩主任的悉心栽培!”他不失時機地恭維了一下對方。
但薩琪很快又話鋒一轉:“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繼續在《民生報》社工作,無異於自掛這顆老樹上早晩都會被吊死!想想看,到那時連平臺都沒有了,你縱有過人的才華與抱負,又能如何施展?!怎麼樣,有沒有興趣過來幫幫我?!”
她的用詞很委婉,只是用了“幫忙”一詞,並沒有直接建議他跳槽。
潘天印腦子有些亂,沉默不語。
雖然隔着電話,但薩琪依舊彷彿能看穿他的心思,軟言細語地安慰道:“其實你要做的事情特別簡單,就像之前寫稿子那樣,只不過《鮮鮮味道》需要的全都是短小、精煉的短文,把事情寫清楚、觀點議明白就行,不需要長篇大論,現在人們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大多數人需要的都是快餐文化!”
儘管薩琪說的佷真誠、很中肯,但潘天印依舊露怯:“薩主任,我......還是擔心自己做不好……”
之前的那篇榮登《民生報》版首的新聞稿,雖然是自己寫的不假,但卻是在皓玄的點撥下完成的,光憑他自己的本事,還差得遠。
“好吧,那我先把話撂這,我這《鮮鮮味道》雖然目前只是座不起眼的小廟,但將來一定會成爲新聞界的摩天大樓!我這裡的大門永遠爲小潘你敞開,你隨時都可以過來!”
頓了頓,薩琪又補充了一句很實在的話:“如果有熱點新聞,歡迎隨時發給我,待遇絕對優厚哦!”
潘天印道了聲謝,表示自己會認真考慮她的建議,之後掛斷了電話。
自從南柯一夢中醒來,潘天印便經歷了一系列錯綜複雜的事情。一晃兒已經到中午了,肚子餓的咕咕叫,得趕緊墊補一下才行。
他平時挺好小籠包這口,不僅口感好,也經濟實惠。恰好街邊不遠處便有一家南方包子鋪,潘天印摸了摸兜裡的錢包,信步徑直走去。
包子鋪的面積不算大,頂多二十平米,擺了六張小飯桌。
奇怪的是,五張飯桌上的客人,包括老闆、老闆娘在內,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最靠牆角落的那位男客人。
只見那男的身材略胖,身着綠色的空軍夾克外套,正津津有味地用手直接抓食着小籠包,一口一個吃的相當起勁。
而駭人的,是在這傢伙的面前,已經摞了二十多個空屜,碼得整整齊齊,好似兩座小假山一般壯觀。
潘天印經常吃小籠包,知道直徑約爲一掌的籠屜可以盛裝十一個小包子。他頓時暗吃一驚,這傢伙是個大胃王啊,居然一連吃掉了整整兩百多個小籠包!
“再來十屜!”在衆人萬分驚訝的神色中,胖子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花,豪氣干雲地指着面前的空屜大聲喊道:“還要這個餡的!”
包子鋪裡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甚至掏出手機開始悄悄地拍照、錄視頻。這年頭,幾乎人人都渴望着刷存在;這場面若是發到網上去,想不火都不行!
“那個……大哥啊,實在是不好意思哈,您把小店的豬肉白菜餡全都吃沒了,您看,換個別的餡的成嗎?”老闆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有些諂媚地笑迎着大胃王,只是這大胃王不僅太能吃了,而且還只專挑一種餡吃。
“比如,您看換兩碗餛飩再嚐嚐,或者我家的炒麪也很不錯的,我送您兩碗,成嗎?”老闆試探着問道。
其實他也相當奇怪,大胃王自打光臨小店後,光吃小籠包了,連一口水、半口粥都沒喝,也不嫌噎得慌嗎?!
“慢!”沒等胖子發話,老闆娘便扭着腰伎款款走上前來。
她可不比老公的厚道,一對金魚眼死盯着胖子,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容:“這位大哥,您也看見了,我們小店本小利薄,您能不能……先把錢交了,然後敞開了吃,肯定管夠!”
老闆娘顯然更世故些,擔心大胃王吃白食,當機立斷決定採取快餐店的一貫做法,先收錢再給客人做飯,這樣才把握。
“你這婆娘……”老闆唬起臉嗔怪着老闆娘,可又緊接着擺出一副懼內的架勢,低聲服軟道:“大哥,讓您笑話啦,我得聽她的。”
胖子頓時不高興了,“啪”地一拍桌子,橫眉立目道:“怎麼,怕我不給錢?”
“不是,不是……”老闆雖然嘴上這麼說,亂轉的眼珠子卻暴露出了內心的不淡定。自打開這間包子鋪,還從來沒有過先付賬再就餐的先例。
胖子開始掏兜,在衆人的注視下,掏出來一張黑色的銀行卡。
老闆娘一見銀行卡,知道飯錢不成問題了,立時兩眼放光、笑得花枝亂顫:“大哥呀,俺們這小破店也沒預備刷卡的POS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