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那緊張的聲音,她有好幾度都懷疑自己是否聽錯,因爲,他們從小一塊長大,他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何時聽到過他這般情緒泄露諸多的聲音?
鄭初雨只覺得,他西服的邊角擦過她,待她回頭去看之際,只能看到白東城追逐的身影離開,她微微皺了皺眉。
方纔她一直都愧疚於自己的不小心,害路媽媽差點又要送入醫院,心中難過,想要跑出來透口氣,剛好就迎面撞到了來着的白東城。
白東城見她哭得像是個淚人,也是忙走過來安撫,她心下一動,便依偎到了他的懷裡,直到他手掌的溫度傳來,她的心這纔得到一些安定。
只是,剛剛聽到白東城喚的名字,那跑走的人就應該是穆嬗笙了!
鄭初雨想到此,不由的跺了下腳,臉上涌上幾絲懊惱,不禁也拔腿往院子裡走去。
白東城此時心中亂如麻,腦袋裡所有的弦都緊繃着,她那樣的身影一跑,雖不至於帶起多大的風,但卻似乎帶走了他心裡的某種東西。
就像是那次無意中看到她藏在桌櫃下面的暗藍色領帶一樣,慌。
腳下不由的加快腳步,他的大掌終於是從後面捉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便緊緊的握住。
他追過來時想過千百種的要怎麼樣開口,可當真正要開口時,他能發出的聲音只是喚她的名字,“阿笙……”
嬗笙被他捉住,死命掙扎了半天未果,只好抿着脣瞪着他,隨後又被他拉到了庭院的角落處,格局錯落,不往這邊來,一般看不到兩人。
被他這樣捉着,她掙扎累了索性也就不掙扎了,而且她也怕自己弄出太大的動靜被路媽媽聽見,況且,在這座四合院內,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親人,朋友。有哪個是站在她這邊的?
嬗笙的腦袋也是很亂,她此時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理智,什麼是思緒清朗,喉嚨和心臟處都像是堵着什麼東西,即便是再怎麼調整呼吸,往外吁氣,卻還是不舒服。
聽到他再次那樣喚着自己,她從手指處就開始一點點抖了起來,沒有別的,只是單純的想法,不願從他口中在聽到那樣的稱呼。
“叫我嬗笙。”嬗笙擡頭,直直的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聞言,白東城像是石化了一樣,冷峻的臉緊繃到變了形,他當然知道她這話的深層涵義:領導,阿笙不是你叫的。
他是怒的,可此時此刻,他哪裡還敢那般,只想要她能冷靜下來,“你聽我解釋,剛剛……”
“唔,剛剛我都看到了,還有什麼地方沒看清楚的?”嬗笙皺了皺眉,佯作仔細思考狀。
白東城結結實實的被她的話噎了一下,半響才扯動薄脣說,“初雨她……我下了車還沒進門時,她就哭着跑出來,她心裡難過,我就……就安慰了她一下,只是這樣而已,阿笙,不是你想的那樣。”
平時除了文山會海,他也總是會被邀請到各種演講廳去演講,而他的講話從來都不用講稿,基本都是觀點鮮明,邏輯性很強,而且從來不說虛話,三言兩句直接抓住內容的實質。
就是這樣對講話信手捏來的一人,此時面對她時,想要解釋的話,卻艱難無比。
“我想成哪樣了?”嬗笙聽完,只是淡淡的問。
“阿笙,你別誤會,剛剛真的只是我安慰了下初雨而已,她很難過。”白東城皺眉,握着她手腕的手下滑,想要牽住她的手指。
嬗笙未說話,目光像是筆直的箭一樣看向他,只是在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嘴角輕揚了下。
然後認認真真的看了他半響,低頭將他的手,一根根的掰開,目光專注仔細,待做好之後,她將雙手都背到了身後,不給他在觸碰的機會。
“白東城,你仔細看看我,覺得我看上去像是傻子嗎?”她的聲音裡沒含有多大的不滿和抱怨,甚至是傷痛,她只是語調清清淡淡的問他。
白東城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的詞窮了,面對她這樣不哭不鬧不耍脾氣的模樣,他束手無策。
嬗笙不再理他,轉身朝着正房內走去,一步一步的,走的很穩。
白東城未動,定定的站在那,看着她朝着屋內走,然後和白斜卿崔曼兩人,都自然而然的打着招呼,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可他知道,發生了,他在剛剛能清晰的感受到從她身上刻意散發出來的隔閡,她在隔閡他。
“東城……”隨後追過來的鄭初雨,小心翼翼的來到他身邊。
白東城眯眼,眸光深深,那纖細的身影早已經沒入了屋內,他卻沒有力氣去再追,垂了垂眸,他這纔將目光放到了鄭初雨的身上。
“我……東城,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鄭初雨在觸碰到他目光的那一瞬,大驚,隨即忙解釋。
“算了。”白東城僵硬的薄脣動了動,說完,便朝着院子中央走去。
鄭初雨死死的咬着脣,捏着的手指鬆開又攥起來。
因爲白東城過來,路媽媽顯得非常高興,雖然早上虛驚一場,但老人家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裡還是有絲擔心,這會兒倒是榮光滿面了。
還是和昨晚一樣,餐桌搬到了臥室裡,一羣人都圍坐在桌邊,只不過多了個白東城而已。
氣氛不錯,幾個人說話談笑,只不過,過程中,白東城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嬗笙。
從那會兩人分開後,他再去找她,或者主動和她說話,她一律都視而不見,直接將他視爲空氣,對待別人時確實眉眼彎彎。
他是高官,是領導,下面的人誰見了他不都是點頭哈腰,謅媚討好的,哪裡有人敢給他臉色看,可她偏偏膽大,心中雖也惱怒,但那火卻怎麼也燃不起來,錯在他這裡,白東城也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嬗笙一直都坐在牀邊,不停的給路媽媽添菜,刻意不去看他,對他們所說的話和談論的事都不縈於心,可一半真一半假。
他那樣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她當然感覺的到,幾乎是如影隨形。
“我說初雨啊,你別老一張苦瓜臉了,我沒事,看我現在不好好的,瞅把你給嚇的!”路媽媽嚼了嚼口中的飯菜,擡頭看到鄭初雨還是一臉的懊惱,忍不住笑着說。
“路媽媽,您快別說了,我都抱歉死了!”鄭初雨咬脣,一臉的懊惱。
“你這孩子。”路媽媽輕斥了下,給予她慈愛的一笑,又揚手讓大家都多吃一點。
“路媽媽,我今天下午的飛機,不能在這兒多陪您了,早上就想和您說一聲的。”一直都未說話的崔曼放下了筷子,對着路媽媽說道。
“啊?哎呀,你這不是昨兒纔來麼。”路媽媽聞言,看向崔曼,低呼。
“抱歉啊,我想回軍區,最近航班有些緊,剛好就訂到今天的了,就回去了,等下次我到這兒多陪您幾天。”
崔曼的理由說的不是很能說服人,但路媽媽見她那副爲難的樣子,又不好說什麼,只能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你要回去,怎麼沒提前和我說?”一旁的白斜卿一直都繃緊着一張臉,壓低聲音對着崔曼道。
“臨時決定的。”崔曼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時,不經意的從鄭初雨臉上掃過,手心捏緊,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淡然無波。
白斜卿聞言,眉頭蹙緊,想說什麼,薄脣蠕動了半天,最後只扔出來硬邦邦的一句,“我和你一起回去。”
崔曼頓了頓,想要拒絕,可觸碰到他強硬的眼神時,咬牙還是別過了頭。
嬗笙見狀,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昨晚和崔曼聊談了之後,她就更加爲崔曼難過,可……
她眼角餘光看了眼坐在那吃飯的鄭初雨,心中澀澀,其實她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原來古人總說的,紅顏禍水,還真的是那樣。
這一個紅顏,就已經將白家兩兄弟都禍了。
崔曼和白斜卿走後,隔天鄭初雨也離開了b市,嬗笙和白東城又在那裡一同陪了路媽媽兩天,之後找了個護理人員,兩人才放心的離開b市。
航班抵達時,天色已晚,夜幕早已降臨,因爲在飛機上吃過,嬗笙回到家就進了浴室。
白東城回到家,也是先進了廚房,這幾天連續請假,他也都擱置下來很多事情,這會兒要都處理一下。
處理完事情後,白東城面色從疲憊一點點的轉爲複雜,每個線條都緊繃着,在b市的兩三天,他們倆人幾乎都沒正面說過話。
嬗笙一直都陪在路媽媽身邊,說笑聊天,晚上時,就一直陪到路媽媽很晚纔回到客房去睡,往往都是倒下去就睡,他見她每次都困的撐着眼皮,就也不敢出聲打擾,每次即便是準備了一堆話想說,卻都無聲的吞了下去。
皺了皺眉,白東城起身走出書房,看到臥室裡只有牀頭燈打開着,腳步不由的放輕了一些,可裡面的嬗笙似乎還是聽到了聲音,裡面有腳步聲傳來。
半掩的臥室門被拉開,裡面的嬗笙穿着睡衣,懷裡抱着個枕頭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