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昊看着那一圈已經用熱心的用人族語言寫好的名單，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僅僅是這一份名單，就已經值過一切了。
雖然說天眷遺族彼此之間會避免見面，因此相互之間不會留有傳訊的信物法器，而仙路也遠不是一個座標就能搞定的複雜體系，但是，終歸比在茫茫宇宙大海撈針強很多。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阮說道：“在源龍星的時間流裡，那多半是十五萬到十七萬年前發生的事情。我族的一個領地遭受到了一支有組織的力量的攻擊。雖然攻擊者很快就被消滅了，我們幾乎沒有受損，但是……那絕對不是一般文明應有的力量。”
“能夠和天眷遺族對壘”——這本身就是古怪。
現在的宇宙，沒有什麼東西有資格和天眷遺族交戰——除了另一個天眷遺族。
劉昊已經意識到了：“他們是……”
“他們自稱仙天的力量——雖然還沒有達到遺族的層次，但是卻明顯強得不正常。”阮扔出了觸手上的一個環狀物：“這是通往那裡的法器……我們廢棄了那個死寂世界，但留有一些信標。你們自可過去。如果那些遺蹟對你們有用的話。”
這也算是善意了。
在這個時代，穿梭仙路，就必須依靠信標。如果人族接受了這份信標，那麼美神就等若是將人族的一部分納入一個“自己隨時能夠抵達的地點”。
多半是爲保留一個和龍族交流的機會吧——如果有必要。
劉昊重新回到講壇的邊緣，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理論計算機領域——計算機科學的數學基礎領域當中，最重要的遞歸論，圖靈機、拉姆達算法，便在這一夜同時傳揚了整個神州。
現在，他們只不過是不完備和不可判定的註腳。但是，總會有不凡之人發掘出其中的奧妙。
就算拋開理論層面的意義，光是這個收穫就不會小。
算器理論的飛躍，就等於是劉昊修法的飛躍。
以後，他就可以藉助神州算門的資源，來完善自己的修法。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更不用說不完備、不可判定在理論上的意義。
他已經改寫了算學的框架。只要等下度過難關，他就會成爲神州頂尖的算家。無論是聲威還是其他，都將遠遠超過過去的自己。
這是隱性的好處。
而他在這個時候再推廣佈爾巴基學派思想，就可以將這“隱性”的好處，轉化爲“顯性”的好處。
布爾巴基學派的研究，自純數學而始，最終又成就了新世紀物理學研究的堅實基礎。
但是，並被所有人都能向他一樣，看到這一步。
更多與他相熟的人，只是在擔心。
毛梓淼捂着腦袋，只覺得頭昏腦漲的：“喵……艾師姐，小昊他到底在講什麼啊……”
艾輕蘭眼中也透着迷惘：“不太清楚……雖然不明白，但還是覺得好厲害……”
她勉強能夠聽懂劉昊在講什麼——可是，這玩意有什麼意義嗎？
而這個時候。辰風放下自己的算器。怒道：“這個瘋子……”
“怎麼了？理論有突破是好事嘛！”艾輕蘭不滿了：“小風你不是這種見不得朋友得好處的人吧？”
“好處……劉昊這傢伙很快就要倒大黴了。”辰風有些惱火：“剛纔就因爲聽不懂。所以我專門去問了問由嘉……這個小子，剛纔的那一通講，根本就是裡外不是人，將離宗連宗兩邊都得罪慘了。
“離宗連宗……”艾輕蘭瞪大美眸，按着胸口：“那個……讓我緩一緩，想一想。如果我記得不錯，離宗和連宗的領袖，分別是算主和算君吧？就是……這位和這位吧？”
說話的同時。她伸出手點了點幻影之中的虛像。
辰風點點頭：“就是坐在劉昊左右兩邊的那兩位老人家，巔頂逍遙……他們身後，分別就是他們的門人，加起來幾十個逍遙修士”
艾輕蘭一巴掌糊自己臉上：“這小子確實瘋了……不不，不如說發瘋纔是他的風格……這屬於正常發揮……正常發揮……”
同時惹下兩個主流學派，相當於同時激怒萬法門一半以上的人。這能不瘋嗎？
有人不解：“那個……王師兄的理論難道不對嗎？”
辰風是老好人，但不是傻子。他深深嘆息，道：“當年歌庭派前代領袖，雲端君柯蘭蔭爲何道心盡喪？便是與算君論道啊……就算那些前輩不打算採取這樣的極端手段，那麼多算家。想要讓他身敗名裂，其實是非常簡單的。”
毛梓淼的心微微一揪：“那……那怎麼辦？”
“希望他能夠在蒼生國手和機老兩位逍遙修士的幫助下度過接下來的難關吧？”辰風不確定的說道。
他深知劉昊的性子。想讓劉昊放棄自己的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必然會面對接下來無數逍遙修士的詰難。
萬法門中，薄笑風握緊了拳頭，薄筱雅則閉上眼睛，緊張得不敢去看。
而神州各地當中，更多的萬法門低階弟子在爲劉昊暗中祈禱、鼓勁。他們剛剛踏入算學的領域，還沒有前輩的那種堅持，也沒有受到太多的波及。他們看劉昊，並沒有前輩那種厭惡，反而帶着一種“大丈夫當如是”的豪氣。
某個神秘的秘境之內，太一天尊也爲這個年輕人捏了一把汗。
現在，或許也只有陳由嘉一人堅信劉昊了吧。
只有她覺得，劉昊就算被等下的攻訐淹沒，也不會損了他那一顆精進勇猛之心。
第二場講道完成之後，馮落衣閉上眼睛，深深太息，宣佈道：“現在，諸位同道便可以開始提問了。”
歌庭派陣中，算主之摯友、“真宇相”閔可夫便站了起來，沉聲問道：“你可找到了一個關於實際存在之算學的不可證明之陳述？”
劉昊搖頭：“沒有。”
不愧是這一世最巔頂的算家，這麼快就找到了不完備證明的軟肋。
哥德爾終其一生，都沒有找到一個包含了實際數學內容的不可證明陳述。這也是不完備定理從者不多的原因。
地球數學界近百年也沒有遇到這種陳述。
——實際上，按照哥德爾的想法，人類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不會遇到這種陳述。它必然存在於算學的未知部分，隱藏在重重迷霧之中。
有很多數學家，都不會對這一個不包含實際數學內容的玩意投以關注。
閔可夫冷笑：“那麼，你的證明真的如你所說，意義重大嗎？”
“我只是推斷出有這種陳述的存在，並不等於說我知道這個陳述。”劉昊道：“這就好比說，有人死了，判斷是他殺還是自殺不難，可判斷誰是兇手就要難很多。”
“是，我承認，你的論證過程確實很強。但是，我看不到它實際的意義。”
劉昊既然知曉這個軟肋的存在，又怎麼會不做準備？他早就準備好了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從善如流：“當中古的數家研究圓錐曲線的時候，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的理論就是《大道之算理》的根基之一。我們也不會知道。這個不完備的證明過程在未來究竟會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一個包含實際算理的不可判定陳述呢？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這個問題。只能付之於時間。讓時間去解答。”
“我也說過，算學的不完備，並不在已知，而在未知。面對未知，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會遇到什麼。”
劉昊只能這麼說。在力迫法出現之前，這種非議都會存在的。
這個解答顯然不能夠讓所有反對者滿意。一個又一個巔頂算家站了起來，對着劉昊發出駁斥。這些駁斥當中，有些正正切中要害。有些不痛不癢，劉昊都一一給予回擊。
但是，劉昊並非是完全孤立無援。
突然，有一些算家發現自己的話語問不出口了——他們在這萬仙幻境當中開不了口了！這時，只見圖靈真人站起來，對着四方拱拱手，溫和笑道：“諸位，可允許我去問幾個問題？”
也只有這位浸淫算器領域數百年的強大逍遙，才能在這片幻境之中以一壓多。縱有人不滿，也只能在這個時候選擇乖乖聽好。
圖靈真人站起來。對着劉昊問道：“王道友，我想同你討論一下函數的極限……”
圖靈一開口。就讓其他人愣住了。
這個……這位逍遙，究竟是站在哪邊的？
看他和馮落衣坐在一起，不應該是來幫助劉昊的嗎？
爲什麼他問出的問題，比絕大多數人問出的問題都要尖銳？
劉昊笑了笑：“最近我也有一些新的想法……”
在劉昊解答了這個問題之後，圖靈真人立刻問出第二個問題來。
“你有沒有考慮過具備無限條公理的公理系統？“圖靈問道：”每一次加入一條新的公理，新的公理系統就比原有的公理系統更加強大。每一個公理系統都在解釋前一個公理系統。樣子的話，每一個系統都是一直無矛盾的。這樣，我們重複無數次，添加可數而無窮的公理。這樣的話，我們無論使用了多少條公理，總有更強大的一條公理證明前面的公理一致無矛盾，那麼，這個系統便稱得上是無懈可擊吧？“
“我也這麼認爲。可是，很遺憾，這種擁有無限公理的公理系統毫無意義。”劉昊道：“我們必須先熟知一個公理系統當中所有的公理，才能根據這個公理系統做出判斷。若是一個公理系統有無窮的公理，我們便不可能知曉它能夠陳述什麼、判斷什麼……”
兩個人的問答，越來越流利，也越來越暢快。漸漸的，周圍的異動小了下來。
圖靈真人，分明是用更加系統化的方式、從更加深入的角度，將他們察覺出的種種不足給問了出去。
而在這種前提之下，劉昊還能夠對答如流，無數有不完備衍生出的定理、對不完備證明的補充，還有新的算器技術，都在圖靈真人和劉昊的一問一答當中展現了出來。
閔可夫哼了哼，不屑的在私聊當中低於：“雙簧而已……他們兩個絕對是對好了的。圖靈就是一個託！”
何外爾苦笑：“可就算是託……那也是非同凡響的。至少，我是問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