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神大人可要同往?”
被帝后掃出雲霄寶殿門外之後,李牧魚晃了晃神,便看向一旁的氣息凜冽的夢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很好,非常好。”
頭上的惡鬼面具很好地遮住了夢神的表情,但是通過夢神的語氣,李牧魚知道,他已是氣極。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還夢神大人的一片恩情罷了。”
氣氛有些凝固,兩人久久不語,李牧魚依舊是那副眯着眼淡笑的表情,一絲未變,灼得夢神十分刺眼。
“你可知道,你今日所做的,是犯了整個天生神靈圈的規矩?”
“不知道,但我清楚,修真界的規矩,向來是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靈州也不外如是。”
聞言,夢神身上的氣息更爲冷冽,灰白色的夢霧在靈夢神袍之中若隱若現,彷彿有千萬只食夢蟲,正陰測測地藏身在霧中,擇人而噬。
“我告訴你,天生神靈之間的競爭,向來殘酷,即使是一丁點兒資源,也是錙銖必較。更何況,半妖這麼一塊大蛋糕,雖說是你最先發現,但是,我怕你的胃口未必能吞得下。與其到最後被人不留情面的瓜分,還不如,趁早交出來,好給你自己留點兒立足之地……”
“這也是天生神靈圈的規矩麼?”
李牧魚的笑容漸漸收斂,森冷的寒氣,不斷自李牧魚身後神輪中,溢散而出,在整個雲霄寶殿外的階梯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當然不是,這個是整個妖族的規矩。”
妖族?
李牧魚深深地皺起眉頭,眼中的冷光越來越盛,只是夢神的話,他卻無法反駁。
“你是妖,你該庇護的也應當是妖族,半妖那羣廢物,養養就得了,難不成,你還想當聖人,讓那羣廢物搶佔靈州的資源,從而讓他們在妖族的地盤,也有一席之地麼?”
靈州的神,絕大多數確實都是出自妖族,就連李牧魚現在所依附的天庭,其掌權者,也是妖族。
若說靈州是妖族的地盤,也確實如此。妖族雖然信奉森林法則,但並不代表着,他們能容許異族之人,搶佔他們的地盤。
見李牧魚不說話,夢神忽然覺得心中的惡氣消了一些,笑容邪肆,嘴上依舊不依不饒:“李牧魚,我告訴你,你當初爲了那羣半妖屠殺金溪江神以及泗水城羣妖,已經是犯了靈州妖族的大忌,你若是還想力保半妖城,那你的弱水域註定會被靈州羣神孤立,你也不要裝什麼慈悲的救世主,當初你殺妖類同族時,我可沒見你手軟。”
李牧魚靜靜地看着夢神,他的表情早已變得十分平靜。
夢神連珠帶炮的警告,雖然刺耳,但卻句句誅心。只要李牧魚敢表露一丁點兒不堅定的立場,甚至保持中立,都會帶入那個“妖奸”的角色,被靈州妖族不喜。
“呵——”
一聲輕笑自李牧魚口中發出,嘴角上揚,眼尾彎彎,雖說是滿臉的笑容,但李牧魚雙眼之中的冰冷,卻是隻增不減。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妖,而且我也殺了很多的妖。”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站在半妖那一方……”
“你錯了!”
夢神之後的話還未曾說完,便直接被李牧魚粗暴地打斷,但嘴角噙笑,一雙眼直直地看着夢神,沒有絲毫地閃躲。
“我從前是妖,將來也只會是妖,若是在種族存亡的立場上,我李牧魚,必然堅定無比地站在同族的立場上,但是現在,卻並不是這樣。你說靈州的妖族的,天庭也是妖族的,但是你卻忘了一件事……”
李牧魚頓了一下,見夢神沒有插嘴,便繼續說道:“天庭建立的初衷,是爲了整個靈州的氣運,以及讓靈州衆生靈在不公的天道之下,能公平地活着。
如今的我,倚靠着天庭,那麼天庭的立場,便就是我的立場。所以,如今的我,既不被妖族代表,也不會被半妖代表,我代表的,始終就是天庭,是那些以靈州天道蒼生爲己任的天庭神靈!”
“哼,天庭可沒讓你殺妖族。”
一聲嗤笑,夢神卻是對李牧魚的話表現得不以爲然,可面具之後的眼神,卻猶疑起來。
“我是天庭神靈,理應保護我的信衆。他們予我功德,我便給他們守護,我殺妖,是殺那些侵犯神域的妖,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李牧魚,作爲弱水域的守護者,我就有能力有義務去守護弱水域的一切,因爲我這麼做,始終是爲了弱水域的氣運,也是爲了我自己的證道之路!
所以,我沒錯。”
清聲朗朗,目無塵埃,此時本應該滿肚子惡氣的夢神,透過噩鬼面具,卻看到了一雙極爲澄澈的雙眼。
黑白分明,獨行堅毅,有那麼一瞬間,夢神居然被眼前這個神齡不足百年的小神,說得極爲動容。
他們是神,是天生神靈,本就是順應天地而生,他們屬於天地,從來不是某一個種族。他們,始終代表的就是天庭的立場。
“既然夢神無意同行,那麼我便先行一步了。”
轉身,跨步,一步一個石階,一步一個腳印,那一襲的水色,就在夢神出神的功夫,消失在仙山腳下。
“哼,牙尖嘴利的小子。”
想到李牧魚的種種行徑,夢神依舊會氣到青筋暴起,但是,李牧魚最後的瀟灑離去時的水色背影,卻猶如一泓泉水,涓涓地流淌在他怒火焚燒的心中。
“這一次,就算你命好了。”
惡狠狠地啐了一句,但夢神卻還是覺得特別不解氣,拳頭捏的直響,只是噩鬼面具之後的煞氣,卻已悄然消逝不見。
……
雲水長堤。
繚繞的雲霧自行走間徘徊變換,萬丈高空,墜沉沉的驚悸感不禁令長堤上的神靈,心生敬畏。
一步一頓,這一次,李牧魚並沒有走通往降仙陣的路,而是雲水逆行,在熙熙攘攘之間,看着似雲似霧的盡頭。
“我錯了嗎?”
看着身側來來往往的妖族神靈,不知爲何,方纔還言之鑿鑿的他,卻在原本一往無前的單行道上,出現了片刻的迷茫。
生而爲神,睥睨衆生。
在這不到百年的做神時光裡,李牧魚覺得,他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