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忌,多疑,種種情緒盤旋在兩人之間。
既想從中謀利,還想明哲保身。在二人一系列的談判中,佘山老母對於李牧魚的耐性,已經漸漸化爲了不耐與厭煩。
“既然不想沾一身腥,那你當初就不應該來我佘山。魚和熊掌都想兼得,你也不想想光憑你自己,能不能啃得下。”
話語雖是勸誡,但語氣之中的威脅之意,卻幾乎都要溢了出來。也不想繼續掩藏,即便是神魂之身,但佘山老母終歸是修爲、眼界皆比李牧魚高出數個大層次的高階神靈。
況且,他們如今所在的地域也是佘山,即便李牧魚再到天庭重視,可在現在,對於李牧魚來說,佘山老母依舊佔據着壓倒性的絕對優勢。
雖容他辯駁,但李牧魚若是真想以勢壓人,迫使佘山老母交出龍鱗,壓根就是不現實的。
李牧魚的雙眼依然沒有從佘山老母的身上離開,雙眸平淡,情緒掩埋,雖沒了之前鋒芒畢露的神威戾氣,但在佘山老母的警告之下,李牧魚卻並沒有流露出太多額外的情緒。
只是李牧魚心中對於龍鱗的勢在必得,即便是在佘山老母面前,也沒有一刻停熄過。
而恰恰也就是這種多餘的“自信”,卻也是佘山老母沒有強硬逼迫李牧魚的原因之一。因爲她總是覺得,眼前這個修爲僅有結丹期的水神,讓她始終升起一種看不透的詭異之感。
“難不成,他真是天庭派下來的?”
心思電轉,暗自思考,就在佘山老母忍不住再次發問的時候,很突兀地,原本一直以法體之身視人的李牧魚,忽然變回了原本的水色長衫的俊秀人身模樣。
“佘山老母,之前晚輩所言,句句屬實,每一句皆可以心魔誓言佐證。但是,關於捲入因琅琊碎片與蜀山所結下的因果,作爲天庭神靈,晚輩也無法插手。
可是,在另一件事情之上,晚輩可以神位起誓,在前輩轉生歸來之前,晚輩可效犬馬之力。”
恩?
眸光悸動,碧綠的瞳孔之下,一道水色身影,變得越發的清晰。連同李牧魚方纔所說的每一句話,在佘山老母一向冷硬利誘,古井不波的心中,泛出一道又一道微小的漣漪。
“你想做什麼?”
“晚輩,願以弱水河伯之名,爲前輩守護佘山蛇族的安全。”
“你說,什麼——”
亦如之前李牧魚說出“琅琊碎片”四個字一般的失守,在聽到“佘山蛇族”這幾個字時,佘山老母的態度,又一次激盪了起來。連同這浩大蛇窟內的泱泱羣樹,在佘山老母心境激盪之下,也變得狂暴起來。
“你剛纔,說什麼?”
在絕強的威壓之下,李牧魚只是給自己套了一個結界而已,並沒有要回避佘山老母的意思。
這一次,面對佘山老母疑似猜忌般的怒火,不知是無意爲之,還是刻意避開,除了威壓之外,周圍洶涌滾動的木氣,並未再傷到李牧魚分毫。
而面對着佘山老母的質問,李牧魚依然目光坦然,直視面前那雙碧瞳,高聲說道:
“晚輩願在此立下心魔誓言,在佘山老母轉生歸來期間,誓死守護佘山蛇族的性命。不讓旁人,傷害半分。”
“你有什麼資格下此狂言?區區一個結丹期的水神,你真的以爲,本尊會相信你的鬼話?”
颯颯——颯颯——
溼風吹拂,綠葉蕭瑟,在滿腔的懷疑之下,李牧魚只是思慮了片刻,便繼續對着佘山老母回道:
“前輩,你此次佈下此局,引得靈州鱗甲妖族聚此,其中目的,難道不是爲了找一個頂罪之人,接受蜀山劍修的怒火麼?
佘山蛇類衆多,其中更不乏修爲高超者。然而,前輩之所以不願找蛇族修士守護前輩轉生之前的琅琊碎片,爲的,就是將佘山蛇族在此次因果漩渦中摘開,保護他們,免得受到波及而已,所以……”
“哼——”
就在李牧魚的聲音愈來愈高之時,一聲冷哼,連帶着滔天的威懾,直接打斷了李牧魚後續的話。木氣衝撞,雖不致命,但李牧魚依然受了輕傷。
“所以……李牧魚願爲前輩守護佘山蛇族周全,不令前輩的神域信衆,受到任何的侵害。”
颯——
狂暴的風,戛然而止。連同周遭動盪不停的鬱木之氣,也陡然消散一空。
所有的一切,都靜得可怕。但李牧魚身上所受到的威壓,卻也隨着方纔的風,隨風而逝。
“你到底是誰?”
風聲漸歇,而佘山老母莫名的發問,卻是令李牧魚微微一愣,但旋即,便又重新反應了過來。
“晚輩是弱水河伯,李牧魚。”
“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晚輩行蹤,並無任何人知曉。”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晚輩願以心魔爲誓……”
……
“罷了。”
簡短的話語,不知爲何,李牧魚竟在佘山老母的眼中,看到了些許的疲憊。
這種疲憊,很複雜。
夾雜着渴望,也夾雜着利益,但最深沉的,卻是那一份唯獨神靈纔有的負重與責任。
這種責任,是對天道,也是對神靈之位。但最重要的,卻是對那些給予神靈功德,無條件信任神靈的所有信衆。
而這,也是每一個神靈心中,最獨一無二的羈絆,也同樣是最獨一無二的“疲憊”。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片刻的沉默之後,佘山老母一瞬不瞬地直視着李牧魚的雙眼,重重地問道。
可不比之前高高在上的淡漠,在這一句話中,卻令李牧魚這種與佘山老母的修爲境界差之千里的小小水神,聽出了一種本不應屬於他的平等。
“回稟前輩,這一切,只是晚輩粗淺的猜測而已……”
“猜測?呵呵,好一個猜測。”
並非譏諷,也不是嘲弄,這一次,李牧魚忽然對佘山老母升起一種極爲真實的感覺。而這種真實,獨屬於神靈,獨屬於每一個在天道之下,汲汲營營的神靈。
其實歸根到底,他們都只是維護天道秩序的渺小生靈罷了。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們的心中,仍然尚存一份想要打破桎梏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