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吹過,在海面上激盪起陣陣波瀾。
廣袤的海洋中,一片色澤格外深的海域,如同湛藍寶石般嵌在海洋中間。
從高空往下俯瞰,就像一隻湛藍的眼眸。
湛藍之眼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海面之下,深達數百米的海域中,遍佈着一片建在珊瑚礁之上的建築羣。
中空的珊瑚礁羣被改造成了一個個精緻的房屋。
礁與礁之間的空隙,錯落有致的分佈着以珊瑚、貝殼、海藻和石頭爲材質搭建而成的低矮建築。
容貌豔麗的塞壬海妖們坐在珊瑚礁頂端,微微晃動蛇尾,放聲歌唱。
明明周圍都是海水,可聲音卻能清晰傳揚開去,彷彿就在腦海中響起一樣。
建築羣的最中間,是一座巍峨巨大的宮殿。
在一衆低矮的建築中鶴立雞羣,顯得越發宏偉。
更讓人詫異的是,以宮殿爲中心,方圓百米的海水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擠開來,形成一片沒有沒有海水的中空區域。
就好像深海中憑空多了一個巨大的泡沫。
宮殿深處,寬敞的大廳中。
鯨油燈的光芒照亮整個大廳,阿依達跪在長桌前,神態虔誠的跪伏在地,口中吟誦着奇異的音節。
隨着美妙的聲音傳揚開來,一縷縷星光憑空浮現,交錯射下落在桌面上,鉤勒出書的輪廓,然後輪廓化爲實體。
那是一本巨大的書,平平懸浮着,淺綠色的封面朝下,閃爍冰冷的金屬光澤,上面畫着一支玉白色梔子花。
無形的手翻開書籍,打開其中一頁,黑色的漩渦在書頁的正中心出現,緩緩旋轉擴大,逐漸佔據滿了整張紙。
緊跟着一個清冷的女聲憑空從漩渦中傳出。
“阿依達,還有兩個月纔是一年一次的告見日,爲什麼提前呼喚我?”
阿依達誠惶誠恐的伏低腦袋,恭敬的答道:“尊敬的彌下,我們一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懇請您拯救我們!”
“危機?”清冷女聲微微加重了語氣,“詳細說說。”
“是,彌下!”
阿依達連忙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聽罷,清冷女聲沉默了一會,再次響起時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滿。
“之前告見的時候爲什麼沒提及這件事?”
阿依達慚愧道:“是我小瞧了對方的力量,我想着先解決了深海娜迦,收集足夠的海之心讓彌下降臨,然後再由您帶領我們去對付那些人類。”
在之前的告見日裡,阿依達爲了隱瞞自己的過錯,並沒有如實說出塞壬海妖在珊瑚島的大敗,唯恐受到彌下的責難。
在她想來,阻撓那些人類建島是不可能了,乾脆就暫時不理會他們,先集中力量解決深海娜迦。
只要彌下成功降臨,收拾那些人類易如反掌。
誰曾想對方的行動異乎尋常的雷厲風行,三座島嶼剛建成沒多久,就組建了一支艦隊直奔她們的老巢過來。
阿依達曾經聽族人描述過那些金屬巨船的可怕與強大,而正朝着湛藍之眼過來的金屬巨船可是有一百多艘!
她們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請求彌下的幫助。
面對阿依達懇切的請求,清冷女聲卻陷入了沉默。
就在阿依達心中越來越不安的時候,清冷女聲終於重新響起,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她如墜冰窟。
“你們好自爲之吧。”
聲音落下的瞬間,書籍驟然散作無數光線,消散在空氣中。
“彌下!”
阿依達猛地擡頭,驚慌失措的大喊。
然而桌上已經空無一物。
阿依達連忙又跪伏在地上,比剛纔更加虔誠的吟誦。
可過了許久,始終沒能得到任何迴應。
阿依達停止吟誦,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臉色灰白。
空蕩蕩的長桌,無疑在向她展示着一個冰冷的事實——塞壬海妖一族被彌下拋棄了!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譁,將阿依達從倉惶中驚醒過來。
她連忙起身向外走去,剛走出宮殿就看到一個族人神色驚惶的飛奔過來。
“族長,大事不好,那些人類攻過來了!”
阿依達臉色瞬間一白。
這一刻她深刻體會到什麼叫禍不單行。
廣闊的海面上,勁風鼓盪。
由上百艘巨船組成的龐大艦隊乘風破浪,駛入湛藍之眼海域。
“這裡看着還挺漂亮的。”
看着如同寶石般湛藍美麗的海面,阿蒂爾忍不住發出感嘆。
可隨後耳邊就傳來科雷煞風景的聲音。
“那些塞壬海妖藏在了哪裡?”
“在水下兩百多米的珊瑚城。”安德莉亞指着湛藍海面說道,“塞壬海妖應該早就發現我們了。”
謝曼幾人不可置否。
這麼顯眼的艦隊,塞壬海妖除非是瞎子纔看不到。
既然到現在她們都沒有出現,想必是打算躲在海里負隅頑抗。
畢竟海洋天然是她們的地盤,人類難以踏足。
或許她們覺得只要躲在海底深處,星盟就拿她們沒有辦法。
“進攻吧,早點解決,早點回去向老師覆命。”謝曼說道。
衆人紛紛點頭。
在彩虹海待了近四年,他們也想早點搞定這裡的事情,早點回去星光學院。
這一戰是海軍艦隊的初戰,只要新艦隊展露出足夠的戰鬥力,證明星盟已經具備橫行海域的力量,他們來這裡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隨着開戰命令傳達開來,魔船的金屬外壁陡然浮起亮光,光芒隨即膨脹開來,化作一個極淡極淡的光罩,將龐大的船身籠罩在內。
遠遠看去,第一艦隊的所有船隻就像被包裹在巨型泡沫中。
下一刻,這些泡沫破開海面,沉入水中。
沉重的水壓從四面八方襲來,卻只是讓光罩微微變形,無法擠破這一層防護。
數以百計的魔船在海中緩緩航行下沉。
很快,視野中便出現一片此起彼伏的建築羣。
衆多塞壬海妖手持三叉戟,聚集在珊瑚城前,面色蒼白的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龐然大物,眼中浮現出抑制不住的驚懼。
她們從沒想過,這世上竟然有能夠潛入海中的船隻!
她們引以爲依仗的海洋,如今已然無法再成爲她們的屏障。根本阻攔不住這些人類入侵的步伐。
眼見魔船散開來,包圍整個珊瑚城,不少塞壬海妖眼中漸漸浮現出絕望之色。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然越衆而出,朝着魔船游去。
“族長!”
看清那人的身形後,塞壬海妖們頓時吃了一驚。
有幾個看上去像是高層的塞壬海妖下意識就要跟上去,卻被阿依達擺手制止。
遠遠看着這一幕,謝曼心中也有些好奇這位塞壬海妖的族長想要幹什麼,便下令魔船暫時不要開火。
阿依達徑直來到那艘體積最大的魔船跟前,張開嘴巴,塞壬海妖獨有的美妙聲音在海中遠遠傳盪開來。
“星盟的主事者,請出來一見!”
“她打算幹什麼?”費萊明疑惑的皺了皺眉。
衆人同樣不解,目光齊刷刷望向謝曼和科雷。
雖然星盟在彩虹海灣明面上的主事人是安德莉亞,但實際上卻以謝曼和科雷身份最高。
謝曼看了科雷一眼,見他沒有要出面的打算,便縱身躍下甲板。
“我去和她談一談。”
操控水系能量粒子在身周撐開一個無水空間,謝曼很快來到阿依達面前。
“塞壬海妖的族長,你有什麼要說的?”
阿依達打量了謝曼幾眼,似乎有些驚訝於對方的年輕,遲疑了下,說道:“星盟的事你能做主嗎?”
“僅限於彩虹海灣,並且要求不過分的話,我可以做主。”
謝曼隱隱猜到了對方的打算。
果不其然,就見阿依達語氣低沉的說道:“只要星盟能保證我們族人的安全,不傷害我們任何一個族人,我們可以投降。”
謝曼微微一笑:“當然,只要你們不反抗,我們也不想多造無謂的傷亡。”
見謝曼答應下來,阿依達鬆了口氣之餘,心情也十分複雜。
被彌下拋棄的當下,塞壬海妖一族根本沒有抵擋星盟的力量,除了投降也別無他法了。
原本預計的大戰沒有爆發,省了不少功夫。
如何安排塞壬海妖的事交給安德莉亞負責,謝曼等人帶着阿依達,乘坐一艘一級魔船返回彩虹海灣,隨後馬不停蹄的傳送回了龍林。
半小時後,阿依達在會客廳裡見到了星盟真正的掌控者。
“坐。”
蘇南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阿依達有些拘謹的在沙發上坐下。
來時的路上,她就聽謝曼說了,他的老師,也即星盟的掌控者要見她。
而真正看到本人後,源自塞壬海妖天生對氣息的敏銳感知,讓她深刻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強大壓迫感。
更讓她驚疑不定的是,這股壓迫感似乎與彌下有些相似。
“塞壬海妖一族,真的得到了神靈的眷顧?”蘇南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阿依達遲疑了下,搖頭道:“我現在也不清楚了。”
在星盟艦隊到來之前,她對彌下深信不疑,堅信彌下就是傳說中的神靈,是她們塞壬海妖一族的福音。
可神靈應當是無所不能的。
一個在信徒遭遇危機時,毫不猶豫拋棄信徒的‘神靈’,真的是神靈嗎?
阿依達此時心中滿是茫然和困惑。
將阿依達的神態變化看在眼裡,再聯想到塞壬海妖投降的舉動,蘇南立刻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樣子你們被那位神靈拋棄了。”
不等阿依達臉色難看的開口,他又話鋒一轉。
“說說看你們遇到那位神靈的經過。”
阿依達嘆了口氣,低聲講述起來。
那位神靈的出現,還要追溯到五十年前。
在和深海娜迦的一次大戰中,對方忽然出手,掀起海浪與風暴,擊潰深海娜迦,讓即將潰敗的塞壬海妖得以倖存,並且反敗爲勝。
當阿依達誠懇道謝並詢問對方的名諱時,對方卻聲稱自己是海洋女神,在上萬年前被封印,直至最近才甦醒。
由於封印之前塞壬女妖就是她的信徒,所以甦醒後看到塞壬海妖即將被深海娜迦屠戮,便出手幫助。
聽到這裡,蘇南立刻確定所謂的海洋女神絕對是假的。
先不說星光大陸上從未出現過海洋女神,即便有,那也是巫師們從其他位面抓捕過來的。
如果真是後者的話,千年前巫師離開的時候,絕對不可能把這麼一個珍貴素材扔在星光大陸上。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發生了這種事,真的有海洋女神被封印在了星光大陸某處地方,可大陸上現在壓根沒有海洋女神的信徒,缺少信徒的信仰供奉,無法吸收信仰之力,她又是怎麼恢復力量甦醒的?
從其他位面吸收?
那更不可能了,星光大陸可還處在位面封鎖中。
腦海中思緒飛轉,蘇南面上卻不露分毫,繼續聽阿依達講述。
一開始阿依達同樣半信半疑。
可隨着‘海洋女神’傳授給塞壬海妖精湛的戰技,教會她們掌握更加強大的幻術能力,還教授她們許多珍稀植物的種植方法,阿依達心中的懷疑漸漸消散,逐漸相信對方就是真正的海洋女神,並獻上了虔誠的信仰。
在這之後,‘海洋女神’傳下諭令,要求她們去收集海之心,說是隻要收集到足夠的海之心,她就能以聖者形態降臨,帶領塞壬海妖稱霸彩虹海。
“收集海之心嗎.”
蘇南眼中閃過思索之色。
海之心是一種十分珍稀的材料,可以用來製作魔法物品或一些珍貴的藥劑,比如水元素藥劑。
後者是許多巫師進行元素化改造時需要用到的珍貴藥劑。
可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海之心的更多作用了,也無法理解那個所謂的‘海洋女神’收集海之心的目的。
“這麼說來,你從沒見過對方的真面目?”
“沒有。”阿依達搖搖頭,“彌下.那位說她剛甦醒,力量正處於低谷,每年只能清醒一小段時間,所以安排了一年一次的告見日,而每次告見,她也都是以書籍形態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