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說話,被褥有些抖動,看樣子應該還在哭。
他就這樣坐在牀榻上,厚重的被子落在他的肩頭處,後背一陣涼意。
他的聲音淡淡的,揣測着緣由,“那個林什麼琪欺負你了,還是你跟你師兄說明了心意,被他拒絕了?”
女人依舊沒出聲,他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肩頭,江梧桐難受的嗚咽了一聲,終是蒙着被子,悶悶的開口,“不是……你別和我說話。”
曲漓哪曾想着江梧桐是獨自一個人長大的,心裡有事的時候,一般都是躲被窩,自己暗自傷神。
有他的出現她已是脫離軌跡,等他覺着不妥,認爲不能讓女孩子一個人哭哭啼啼沒完沒了,便再次伸出手去戳她的肩膀時,江梧桐終究是自己掀開了被褥,用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去看他。
男人一怔,還以爲她會動手打他,結果她卻是突然之間抱住了他,小腦袋瓜子抵在他的肩膀上,不想讓他瞧見她太過無助的樣子。
嬌小溫暖的身子投入懷中,曲漓的身子倏地僵住。
他還不曾與女子有過這般親密的動作,精緻的娃娃臉上有些愣然,喉間陡然發緊。
尚未開口說話,懷裡的女子已經無聲的哭起來,“你安靜點好不好,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那聲音軟軟的,像是很委屈很難過,卻是一直在壓抑着。
這個女人的心地是良善,曲漓能被她救回來,自然是明白這一點的。
這幾日儘管也有糊弄戲弄她的嫌疑,但她卻一點也不計較,除了口頭上佔了他點便宜,念着他是小丫頭,說一些有的沒的傷他的自尊,但其他方面來說,算是很護着他。
陌路人,萍水相逢,能爲彼此擔待些已算是緣分極深,何況她還能如此的爲他着想……
曲漓默了默,擡起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嬌小女人在他懷中哭成淚人,他沒再問,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安撫着她的情緒。
……
時間過去的很快,天色一下子黯淡下來。
江梧桐的情緒早已收斂,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笑的笑。
晚些時候,有人喚她去大堂,說是商量下山的事情,曲漓當時正喝着湯,慢慢的擡首望向江梧桐。
年輕女子低眸,草草的哦了一聲,然後放下手中的碗筷,與曲漓說了聲你先吃,便起身出了房門。
男人坐在原位上,起先不覺得有什麼,但後來江梧桐離開半晌,過後回來,還是有些無精打采的,他終是想到了一個異常之處,“你今日不做膳食了?”
紫衣概括的不錯,江梧桐做的飯菜是真的好吃。
全然符合他的胃口。
這一日不吃她做的,他着實饞的緊。
江梧桐小小的應了一聲,遲疑了一會兒,又補了句,“師兄很快就要走了,最遲不過半個月,就要和二師妹下山歷練,我該是留不住他了。”
半個月……
男人眸色微閃,這個時間,他的內力也應該足夠恢復七八成,差不多也是半個月後與她提出告辭了……
他看着她,仔細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嬌小女子姣好的面容之上,神色低落,低頭把玩着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但更多的是在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者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麼說,你是要放棄了?”
“是啊。”江梧桐應下這麼兩個字,整個人順勢倒在了柔軟的被褥之上,將臉蛋埋在被褥之中,清甜的聲音從棉褥中傳出,“他惹上了情債,此次下山是爲了處理情債的。”
聽說是輕,薄了人家姑娘,被其他門派的人逮了個正着。
每個門派皆有每個門派的衣衫,梅花劍派一貫素色,但女嬌娥多一些,所以服飾上一貫是白衫粉衣,男兒便是一襲月牙色的長袍,很有代表性。
師兄下山歷練的時候,穿的衣衫是本派慣有的裝束,撇都撇不掉,這一會得下山好生處理此事,不若梅花劍派的名聲都得被他丟盡了。
惹上情債……
“所以,”曲漓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動,“你今日是爲此事而哭?”
江梧桐沒再多說,只是覺得此事過去便過去了罷,毋須多提。
四師兄待她是極好的,她自幼父母雙亡,若非四師兄多照應着她,處處惹她開心逗她笑,陪她走出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她如今的性子還真未必就開明。
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也主動請願下山處理此事,說明還是想要擔起責任的。
也難爲她沒有喜歡錯人。
只是,話雖這麼說,但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如今自己的心上人,有了心上人,她的心說不疼,那一定是假的。
江梧桐埋首在被褥之間,心口一陣一陣的揪着,悶的厲害,也疼的厲害,腦袋是空白着的,無力多加思考什麼。
……
時間一晃過了三日。
林憐琪一如既往的愛找茬。
如今更是因爲直接越過了江梧桐,而與四師兄一同下山歷練,硬生生的打了江梧桐一個悶嘴巴子而感到爽快。
見縫插針的也要在衆人面前,狠狠的打江梧桐臉面。
江梧桐的輩分極高,是大師姐。
若是按照門規來說的話,此次可應該是她陪着四師兄一起歷練,可偏偏卻被師父以年紀不夠的緣由,打落回來……
笑話。
師父是那麼在意年紀的人麼?
林憐琪雙手環胸站在原地笑的放肆,與諸位師妹一起樂呵樂呵着道,“大師姐啊,分明就是因爲能力不足,本事不高才被師父打發回來的,她的武功還沒我這個師妹高呢,師姐又如何,終有一日,是要被我取代的。”
除了與林憐琪走的近些,又不曾與江梧桐走的近的師妹,不由捂脣笑問,“這麼說,二師姐是因爲本領高強,這才被師父選中,與四師兄一同下山歷練的了?”
對於常年住在山上的諸位小師妹來說,山下凡間的景色纔是最美的。
如同九重天上的神仙一般,覺着凡間纔是最美的景色。
有着絕對的嚮往。
梅花劍派,女兒家的想法便是,能下山歷練的人,那都是幸運而幸福的。
所以,林憐琪理所當然的受着矚目,受着羨慕的眼神,得意洋洋的牽脣,“那是自然。”
“大師姐有什麼地方比的過我?”她冷冷的笑,勾着脣角,弧度很是冷豔,“不過就是長了一張比我好看的臉罷了,這個世界論的是實力,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臉蛋。”
有師妹轟然而笑,譏嘲的笑聲從遠處響亮的傳了開來。
江梧桐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的聽着。
她的身邊站着曲漓,這個本是師父要求帶去見見的人,陪着她一起站在了石階上。
他倪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你師妹是沒學過兵法,不知美人計的妙用。
江梧桐眨巴了下眼睛,登時就揚手避開他的傷口,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你這是承認她說的話,你竟然敢承認,是不是自家人,啊――”
什麼美人計苦肉計的,她只是武學資質平庸了些,這是天生的東西,她後期如此努力的付出,也沒能改變,能怨她自己麼?
林憐琪本就與她不對付,說她壞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沒想到曲漓也這般說她……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忘恩負義!
鬧了這麼一下,氣氛是好了不少,曲漓擡着一隻完好無損的手,緊緊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許她太暴力。
年輕女子特有的資本,膚白貌美嬌嫩無比,一顰一笑一怒一嗔皆別有風情。
她怒瞪着他,男人泰然處之,只是她的手又擡起,重重的捏着他的臉頰時候,那鼓起來的腮幫,着實可愛,“你要氣死姐姐我,趕緊去見師父――”
若不是看在他是傷着的份上,江梧桐倒是真想踹他兩腳。
不過想着這孩子比她要小一些,身高還不夠她高,想想也便罷了。
總不能欺負一個小姑娘。
還是一個重傷的小姑娘。
曲漓沒吭聲,江梧桐牽住他的手,將他往大堂那邊領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江梧桐收了收情緒,有些納悶的望着男人的手,這孩子個兒不高,這手倒是挺大的。
她瞥了走在身後的男人一眼,見男人的眼睛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們牽着的手瞧,白淨的臉上有些不自然。
古代女子以嬌小出名堂,腳要三寸,手自然也要小一些,才讓人覺着好。
江梧桐見他如此在意,還以爲是他有些自卑了,不由摩挲摩挲了他的掌心,勸慰道,“無妨,嬌小的女子多了去,偶爾有一兩個大手大腳的人,容易叫人矚目些。”
“再者,咱江湖人講求的是信譽和忠義,外貌什麼的,是起不到多少作用的。”
曲漓的目光從他們的手上挪開,投落到眼前笑若蓮花的女人身上。
陽光下,女子眉目彎彎的望着他,目光閃爍的像是夜間天上璀璨的明星,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倒映着他的臉龐,那揚起的脣角,豔紅的脣色在陽光下,別樣的吸引人的注意。
男人的掌心癢癢的,喉間卻不知爲何,也有些莫名的發癢,突然口乾舌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