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莛看着已經結束通話的頁面，直接把手機砸在了地面。
男人似乎已經暴怒到了極致。
蘇青嬈……
她就是爲了孩子才嫁給他的，現在孩子沒了……
放手？
呵。
想也別想。
蘇青嬈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老太太中途來過一次，知道她流產的消息差點氣暈過去，霍東莛看樣子不允許老太太繼續待在醫院裡，於是派人重新把老太太送了回去。
傅雲深也被他趕走了，病房裡只有他和蘇青嬈兩個人，女人睜開眼睛的時候，霍東莛正坐在一旁看着文件。
眉頭重重的擰着，似乎有着解不開的心結。
蘇青嬈忽然就有些不想醒了，肚子前所未有的空蕩感，其實她還是抱着僥倖心理，如果孩子還在的話，那多好。
只是……
真的還在嗎？
蘇青嬈咬了咬脣瓣，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眼睛裡面的黯淡，卻是前所未有的。
霍東莛一擡頭就看見她睜着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這麼睜着，蒼白的脣瓣緊緊的抿着，似乎是在壓抑着什麼。
男人嘆口氣，把手裡的文件擱在牀上，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往女人的肩膀下面加了兩個枕頭，又扶着蘇青嬈坐起來，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的流暢，很是溫柔。
“身體不舒服嗎？”
男人看着她，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冽，修長的手指落在她的耳邊，幫她把不小心落下來的幾根髮絲給別在耳後去。
蘇青嬈覺得自己如鯁在喉，脣瓣動了好幾下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就好像現在她即便是說什麼，也都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
只是把眸光靜靜的落在男人的臉上，看着他分明而英挺的五官，忽然就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霍東莛看着她的模樣，微笑了一下，手指擦過女人的眉間，挑眉道，“是不是口渴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完就拿了牀頭的水杯，去了不遠處的飲水機處，按了開關給女人倒了杯水過來，“太燙了，冷一會兒再喝。”
溫柔的像是相處了十幾年的愛人一般。
這個場景，蘇青嬈忽然就有些眼睛疼，她偏過臉，反反覆覆的張了好幾次口，這才低低的道，“霍東莛，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蘇青嬈把視線落在對面的牆壁上，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眉心緊緊的蹙着，一直也不肯鬆開。
孩子沒了。
她當時摔下去的時候就在想，如果這個孩子就這麼掉了，她會怎麼辦？
她還是沒有保護好她。
她那個時候，爲什麼就沒有站穩了。
她明明不會摔倒的，卻在推讓之間，忽然就腳下一軟，還有某個地方不知道受到了什麼衝力，她整個人就這麼往後摔了一下。
是她走了一下神，然後就不知道怎麼了，摔了下去。
是命中註定的麼，命裡註定她不配擁有這個孩子，註定她這個霍太太不過只能是幾個月的霍太太。
等到那個女人一回來，她什麼都不做，她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一塌糊塗了。
霍東莛看着她，杯子裡水盪出來了一點，落在男人骨節分明又雪白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
可霍東莛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的笑笑，不動聲色地把杯子放在一邊的牀頭櫃上，嗓音低沉喑啞如同石沉大海的聲音一般，低低渺渺到撩人的心扉，“嗯，沒了。”
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卻是事實。
蘇青嬈咬破了自己的脣瓣，才剋制住自己想要放肆哭出來的聲音。
對於這個孩子，從一開始知道的那時候的害怕和慌張，到後來的喜歡和愛護，她都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這個孩子會沒有。
她從一開始就想要把這個孩子給生下來，從一開始就期待她的樣子，可現在呢，他就跟她說了一句話，沒了。
脣瓣是苦澀到蒼白到極致的笑容，女人軟弱無骨的手指緊緊的攥着自己的胸口，蘇青嬈冷冷的笑着，沒有發出任何的笑聲，嗓音似乎是嘶啞了，很難聽，“霍東莛，你騙我的是不是？”
她的孩子其實還在的是不是？
蘇青嬈閉上眼睛，持續苦笑，“你不要騙我了，一點也不好玩，真的。”
空氣裡似乎變得很安靜和沉寂，冷得像是一座墳墓一般，這裡本來就就是醫院，陰氣沉沉的，蘇青嬈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冷，那種冷意似乎是從骨子裡面蔓延散發出來的，讓人不自覺的就蜷縮了身體，像是孩子在母體裡的時候那種姿態，尋求保護一般。
霍東莛看着她這個樣子，實在是有些不忍心，孩子沒了，他心裡固然是難受的，但是蘇青嬈，無疑是最難過的那一個。
畢竟她是孩子的母親。
她對這個孩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如何的期待和歡喜。
否則不會主動找到他，然後告訴他，這個孩子的存在。
其實即便是她不主動告訴他，他也會知道，那段時間，他有派人跟着她。
但她親口告訴他，那意義就是不一樣的。
心口如同被無數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一般，鮮血淋漓，讓人難以呼吸的痛着，就連眉心都生出了幾道褶皺來，“青嬈，我沒騙你，孩子真的沒了。”
向來不善於安慰女人，何況是這個狀況，霍東莛深呼吸一口，修長的手握着女人的肩膀，輕輕的握住，無聲的安慰。
蘇青嬈肩膀微微的動着，壓抑着喉嚨裡面即將崩潰的聲音，搖頭，臉上依舊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嗓音沙啞難聽到了極致，“你騙我~”
“我沒騙你，”男人的嗓音有些無奈，“青嬈，這是事實。”
他可以對着夏青青發脾氣，可是現在看着蘇青嬈這個樣子，他除了心疼的似乎是在滴血一般的乾淨，再也沒有別的。
事實兩個字。
無疑徹底擊垮了蘇青嬈最後一道防線，緊緊的咬着脣瓣，卻還是沒能夠讓眼淚倒流。
眼淚溫涼而渾濁，打溼了她的頭髮和枕頭，溼漉漉的一片，卻抵不上心口即將蔓延着的窒息的感覺。
手指顫顫巍巍的落在自己的肚腹上，果然，那麼原本的凸起，此刻早就已經平坦如初了。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除了身體的疼痛告訴了她，她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孩子。
有些虛弱的呼吸，蘇青嬈低聲的啜泣也落在男人的耳朵裡，格外的清晰，霍東莛站起來，繞過牀頭蹲在牀邊，修長的手指捧着女人的臉，伸手把她臉上被淚水沾溼了的頭髮一一挪開，嗓音沙啞至極，眸子裡閃過極其陰暗的神色，“別哭了。”
她這樣哭着，他看着難受。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他說起來的安慰陳詞也是如此蒼白而無用，“蘇青嬈，我們還會有孩子。”
孩子。
還會有嗎？
女人緩緩地擡頭，動作格外的僵硬，淚眼朦朧看着男人俊美而分明的五官，低沉至極的笑着，“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都是她的錯。
女人緩緩地笑着，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的擴大，“霍東莛，我們離婚吧。”
離婚。
男人的眉骨狠狠地跳了起來，捧着女人的臉也用了那麼幾分力氣，“不離。”
想也不想的就是這個回答。
霍東莛看着她，咬牙切齒的道，“孩子沒了就要離婚，蘇青嬈，你想也別想。”
“我們一開始結婚不就是因爲孩子嗎，現在是我害的你的孩子沒有了，你不怪我嗎，就算我們以後在一起，想起這個孩子，你能原諒我嗎？”
“你怎麼摔倒的你不知道？”
霍東莛看着她，微微的瞪大了眼睛，“蘇青嬈，我倒是想等你好一點的時候再問問你，現在你告訴我，你當時爲什麼會摔倒，是有人推了你？”
有人推她？
蘇青嬈愣了一下，當時她整個上半身，三個人，六雙手，她實在是不知道有沒有推過她。
微微閉上了眼睛，女人的眼底閃過一絲哀痛，“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
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就是意外，”男人沉了聲音，強制性的捏着她的臉讓她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就算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那也是個意外，即便是有人暗中推了你一把，那更是意外，這不怪你，我不會怪你。”
不怪她。
蘇青嬈苦笑了一下，“霍東莛，你不必這樣。’
“不必怎麼樣？”
男人看着她，“我娶你從來都不是因爲這個孩子，我娶你，就僅僅是因爲喜歡你，想讓你做我的霍太太而已。”
“孩子沒了就沒了，傷心難過你也換不回來，我問過醫生了，好好休養對你的身體沒什麼大礙，既然是一場意外，我們就當做一場意外。或許是我們現在的狀態根本就不適合要孩子，所以老天爺把她收了回去，等到合適的時候，她會回來的。”
他寧願相信是這樣。
等到兩人真的感情穩定了，才能真正心無旁騖的要一個孩子，不摻雜任何的其它因素。
這個孩子，當初來，本來就是一場意外。
現在結束，也應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