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旭過一歲半生辰的時候,陸柒滿了三年的任期。大啓六品以上的地方官員,滿了任期就要遞摺子上去,上頭還要附一張政績的表以及直系上司的評定推薦書。
通常不被皇帝記住的官員的留任與否就全靠這個,被皇帝記住的官員要看皇帝心情。
按理說,陸柒也算是皇親,原本皇帝還答應了太君後和南陽帝卿早些掉她回來。先前沒提前調,任期滿了,怎麼着都要將她調回京城。
但今年很不同尋常,皇帝被太女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又因爲生了場重病,脾氣越發喜怒無常,隨便點一點,火藥桶就炸了。
先前京城秦家來的信陸柒每一封都看了,裡頭只讓她安心等待,也沒有提任期滿了之後,她會不會留任的事。
陸柒的摺子和政績小半個月前就送去了京城,十分思念着父母的秦何一直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任命文書的到來。
他離開京城都三年了,因爲要照顧陸柒還有陸旭,還有別的其他原因加起來,愣是三年期間都沒有回過一次京城。儘管妻主和孩子填滿了他的生活,但他着實非常想念自己的母父。
而陸柒因爲在任期上待滿了三年,她原本規劃好的藍圖基本全按時完成了,政績上光是稅收就給她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更別提修路和其他的事了,
能不能回京城赴任對陸柒來說倒不是什麼大事了,但秦何這麼想回京,她自然也期盼着能夠回京,畢竟能讓陸旭見見時常掛在她爹親嘴邊的祖父母。
在陸柒接到文書之前,秦越被京城來的人接走了。來接她的人帶了信物,而且也和秦越認識,陸柒再三確認了一番,也就爲秦越辦了個十分豐盛的送別宴,已經學會走路的陸旭拽着秦越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還是陸柒實在是不忍心看自己女兒這慘不忍睹的樣子,這才上前去把陸旭給抱開。原本秦越是很不喜歡陸旭的,但她幾乎是親手把這麼個小孩帶大,和陸旭的感情不可謂不深。
看陸旭哭得這麼慘,她眼圈也紅了,不過好歹是十一歲的女孩子了,她當然還是沒有落淚。只是把當初那枚玉佩親手掛到了陸旭的脖子上,又答謝了陸柒和秦何妻夫兩個這些時日以來的照顧,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充滿她回憶的地方。
秦越走了沒幾日,京城的文書也來了,宣旨的人還是當初給陸柒皇帝密旨的那一個。她笑着對陸柒道喜:“恭喜陸大人了,此次調回京城去,做的可是吏部侍郎。”
大啓朝的吏部尚書是二品大員,吏部侍郎卻是正五品的官員。但實際上各部侍郎是僅此於尚書的副手,權力之高,堪比一些四品甚至是三品的大員。
雖然同是五品官,但實際上陸柒這個官位是大大升了的。
“同喜同喜,有勞了。”陸柒謝過了來傳訊的女侍,將明黃的卷軸放在喜不自禁的秦何手上。又吩咐底下人開始收拾行李。
陸柒走的時候,泉州城的百姓都來夾道送行,說的都是些挽留的話,不過任命書已經下來了,陸柒也只是從馬車裡探出身子來朝這些鄉親揮手,等馬車出了城門,她便鑽回去,陪伴頭次出遠門的女兒陸旭。
車隊一路十分順利地到了京城,除了陸旭在車上顛簸時間過長,生了場小病,一路下來都是出乎意料的順利。馬車到了秦府門前停下,不等下人通報。
秦何就迫不及待地進門去見闊別許久的爹親,陸柒跟在他的後頭,抱着沉甸甸的陸旭。得了通傳的南陽帝卿一出來便被秦何撲了個滿懷。
他的眼眶也有幾分溼潤,像哄小孩子一般揉了揉秦何的頭髮:“你這孩子,都當爹的人了,還冒冒失失的。”在父母的眼裡,無論孩子什麼年紀,永遠都是長不大的。
秦何抱了一會南陽帝卿,陸柒也抱着陸旭上前見過自己的岳丈:“爹親好,這是陸旭,我和淮安的第一個女兒,今年一歲半了。”
她顛了顛陸旭:“胖胖,叫祖父。”
小孩嘴巴甜,很乖地就喊了一句:“祖父好。”
南陽帝卿盼孫女盼了這麼長的時間,如今見着孩子也歡喜瘋了,當場就從自家手腕上褪下玉鐲下來要給自個的寶貝孫女當見面禮。
兒子兒妻也顧不着了,滿心歡喜地要給自個孫女好東西。好在陸旭生來淡定,倒也沒有被自個祖父這熱情嚇着,反而一口一個祖父的叫着,纏着要祖父抱,把南陽帝卿逗得臉上笑紋都多出幾條來。
陸旭對自個這個祖父好感度出乎陸柒意料的高,她問起來的時候,這小精怪理直氣壯地回答:“祖父疼我,祖父長得好看。”
那可不,南陽帝卿是出了名的美人,皇宮裡男人自有一套保養的秘方,南陽帝卿雖然年逾不惑,但肌膚依舊細嫩,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但他身上歲月沉澱出來的氣韻又是秦何完全不可比擬的。是個容貌和氣度都十分出挑的美人。
陸柒刮刮自家女兒的小鼻子:“真是小色/鬼。”
陸旭還和她拽起文啦:“窈窕淑男,君子好逑,我是君子,不是色/鬼。”
這孩子,陸柒哭笑不得,順着她的話道:“好好好,你是君子。到時候見了你祖母可不能這麼粘她。”
陸旭揚起小臉問:“爲什麼,祖母不會像祖父那麼喜歡我嗎?”
“那倒不是,你祖母肯定和你祖父一樣歡喜你,只是她可能比較嚴肅一點。”
“誰說我嚴肅了?”陸柒剛說着話呢,背後秦牧的聲音便響起來。陸柒連忙向她見了禮,陸旭則躲在她的身後,從她背後探出一個頭來瞅着這位傳說中十分嚴厲的祖母。
事實證明,秦牧的嚴厲只是對陸柒而已,對這個十分活潑可愛的孫輩,秦牧寵起來比南陽帝卿還厲害。
堂堂戶部尚書,當朝閣老,在秦府裡頭關起門來竟然讓個一歲半的小兒騎在頭上玩騎馬遊戲,舉高高之類的更不用說了。以往是陸柒擔心秦何慈父多敗女,現在輪到秦何擔心自家爹孃要把孩子寵壞了。
對待唯一的孫女,秦家自然是請了最好的先生來給陸旭啓蒙。再次回到京城陸柒的感受也很不一樣。
在地方鍛鍊了幾年,她處理起那些繁瑣的公事越發得心應手,吏部的事情她雖然是頭一回接觸,但這和做知州也是觸類旁通的。陸柒上起手來快得很。而且初入官場的愣頭青和歷練好些年的官員氣勢都不一樣。
在泉州城待了三年,雖然陸柒的容貌依舊年輕,但周身的氣度說話做事的風格已經和當年那個青澀的翰林截然不同。
陸柒說到底也只是個披着年輕殼子的僞年輕,和陸柒一同進入官場的楚秋纔是真真正正的年輕翹楚。
楚秋這三年來一直待在京城,從翰林做起,如今三年過去,也已經升遷到了五品的京官,楚秋成婚比她晚一些,但人家是真妻夫和睦,如今孩子都有了兩個,正是少年意氣,好不得意。
陸柒瞧見她的時候倒沒有很是熱絡的迎上去,只是淡淡地見了禮,誇了楚秋一句:“一別三年,容若較之從前姿容更盛。”
楚秋不鹹不淡地迴應:“哪裡哪裡,子臻更是妙風儀。”
在陸柒看來,楚秋的容貌雖然較之從前更出衆了,但她身上少了幾分少年銳氣,多的是官場的圓潤,倒不如從前更讓他心之嚮往了。不過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人了,她也不能指望人一點也不改變。
更何況這一次回來,她和楚秋只能成爲對手,而非朋友。楚家站的隊伍是二皇女,她原以爲秦牧站隊站得是太女,但太女出了事,秦家卻穩穩當當。這次回來,她才知道秦牧是保皇黨,皇帝指定誰是未來的天下之主,秦家就跟隨誰。
而那個未來的皇帝,絕對不可能是楚秋一家寄予厚望的二皇女。
上朝的時候,陸柒也趁機打量了皇帝,果然,相比她離開的時候,皇帝憔悴了何止三分。
光是瞧着皇帝容貌,陸柒就覺得心驚,對方這種身體情況,也不知曉還不能撐一年。但這還不是讓她驚訝的,讓她驚訝的是,她隨着秦何和陸旭進宮,瞧見了那個對她們一家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