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整隻烤乳鴿都進了依蓮的肚子。
等她自己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雷加已經起身去擦手了。
依蓮有些不安的說道：“對不起,嘉娜,我……”
雷加淡淡的說道：“你爲了糾正我用餐的錯誤,晚飯時一口東西都沒有吃,然後又忙裡忙外的爲我裁剪東西,這隻乳鴿是你應得的。”
依蓮抿了抿嘴脣,顫聲說道：“可你畢竟是……”
雷加柔和的望着她,微笑着說道：“好啦,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要上牀睡覺去了。”
說着,自顧自的躺到了牀上。
依蓮張了張嘴,沉吟了一小會兒後,也跟着上了牀。
“嘉娜小姐。”
“嗯？”雷加迷迷糊糊的問道。
依蓮小聲的說道：“謝謝你。”
雷加沒有說話,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天已經大亮了,雷加被一股奶香的味道弄醒。他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用手肘支撐起身體,看到依蓮正在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牀邊放着早餐,兩條培根卷和一隻單面被煎熟的雞蛋,以及一大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把他弄醒的正是這牛奶的味道。
雷加已經有好久沒有吃過這樣正式的早餐了,儘管這份早餐並不隆重,餐量也很小,但卻讓他有種被家人照顧的感覺。
見他瞅着牛奶的熱氣發愣,依蓮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臉嚴肅的說道：“快點把早餐吃掉,嘉娜小姐,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舞會要參加,所以我們今天需要學習和解決的事情很多。”
似乎,昨夜發生的事情已被依蓮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又重新恢復到頤指氣使的大姐身份。
雷加不禁淡淡一笑,背靠着牀頭,抓起培根肉和牛奶杯——
依蓮的臉色立刻被氣的鐵青,“在牀上吃飯已經夠不合規矩了,你居然又用手抓好吧,好吧,這次是第一次,就這麼算了,不過你每一口食物,仍需嚼夠一百下後再吞嚥下去”
雷加無奈的點了點頭,儘量放低了下嚥的速度。但咀嚼一百下？開什麼玩笑,他只要一找到機會,就把嚼得沒味兒的食物用熱牛奶送服了下去。
依蓮拿來一把月牙型的木質髮梳,坐到雷加的背後,在他吃早飯的同時,替他梳理雜亂的頭髮。
被人梳頭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梳齒劃過頭皮,有些微痛,但更多的感覺是舒服,一種被照料被關愛的舒服。
依蓮一邊梳,一邊埋怨道：“天哪,嘉娜小姐,你的頭髮就像雜草,要是就這樣參加舞會,一定會被其他女孩笑掉大牙的”
雷加無所謂的說道：“那就讓她們笑掉大牙好了,我可一點都不在乎。”
依蓮氣惱的說道：“你是貴族小姐啊,你怎麼能不在乎別的女孩是怎麼看待你的？”
雷加說道：“可我就是不在乎啊,她們怎麼看我是她們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只要她們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搭理她們。”
依蓮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教訓丨道：“嘉娜,這世界上沒有幾個春雨夫人那樣的女人,但卻有很多心胸狹窄的惡婦。有些女人,不是你離她們很遠,她們就能放過你的。她們爲了擡高自己,會欺負任何她們能欺負得到的人,如果你不搭理她們,她們反而會更變本加厲。”
雷加輕輕一笑,“聽你說的這麼可怕,好像是戰爭一樣。”
依蓮一本正經的說道：“男人的戰爭只在戰場上,而女人的戰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着。”
雷加聳了聳肩,“跟我關係不大,我只要能不被認出真身來就好。”
依蓮把雷加的頭髮梳理好,又把髮梢紮了起來,隨後嘆息着說道：“你的頭髮不夠長,目前也只能這樣了,我估計今天你一定會淪爲被嘲諷的對象的。”
雷加喝光了最後一口熱牛奶,轉身把餐具放到依蓮的手中,“謝謝。”
“嘉娜,我還有幾件禮服需要爲你趕製,今天你得自己洗臉、化妝,等你獨立完成後,我會檢查你的成果。”
說着,依蓮收走了餐具,回到了裁縫臺前,繼續忙碌起來。
雷加披上睡袍,慢慢悠悠的走進浴室,胡亂的洗了把臉。經過了昨天晚上跟巨蟒的作戰,他本應該風塵僕僕,不過不老溫泉早就讓他脫胎換骨,臉上身上竟然沒有一點髒污。
洗完臉之後,他便拿出依蓮的化妝箱子,按照順序一步步打理起來。
十分鐘後,他帶着自己化好的妝容走到依蓮面前,“這樣如何？”
依蓮停下手中的工作,擡眼看了雷加一眼,譏諷的說道：“你像是喝了一夜酒,第二天宿醉歸來的貴族小姐。”
“什麼意思？”
雷加抖了抖眼眉上的粉,“你是說我合格了？已經像是一個貴族小姐了？”
依蓮尖刻的一笑,雙手於脆掐在腰間：“你到底有沒有見過貴族小姐——我是說真正的貴族小姐
“當然見過。”
雷加對依蓮刻薄的態度有些惱火,忍不住提高了聲調說道：“春雨不就是真正的貴族小姐嗎？”
“嚴格上說——”
依蓮稍稍停頓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嚴格上來說,春雨夫人並不算是真正的貴族小姐。她是銀邊貴族,只有領地,沒有任何的封爵。我沒有要冒犯春雨夫人的意思,但像她這樣的銀邊貴族小姐,在四王大陸上比比皆是,連參與宴會舞會的資格都沒有。”
雷加抿緊了嘴脣,儘管心中很不樂意聽依蓮繼續說下去,但他明白依蓮說的沒錯。
依蓮笑了笑,繼續說道：“而且,據我所知,春雨夫人向來是不善於打扮的,就連穿着也很普通。因此即便是參加了宴會舞會,也同樣會被其他貴族小姐們刻意疏遠,故意冷落,甚至背後嘲笑她是鄉巴佬的。”
雷加忍不住捏緊了拳頭,直至骨骼咯咯作響。
依蓮笑着說道：“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說的話是事實。我曾經是奔流公主的貼身女僕,貴族小姐之間那些骯髒的醜話我全都聽過。可你又能怎麼樣呢？殺掉多嘴多舌的女人嗎？不,不可能。多嘴多舌是女人的天性,當兩個女人湊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光是用嘴巴,就能創造出一部精彩的戲劇來。好啦,再說一個除了春雨夫人之外的貴族小姐吧。”
雷加皺起眉頭,陷入了思考之中。
依蓮當即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眉宇之間。“英氣太重,你在別的女孩面前要少皺眉頭。”
雷加無奈的鬆開了眉頭,低聲的說道：“除了春雨以外,我好像再沒接觸過其他的貴族小姐——對了,昨天我們在走廊上見到的那位名叫歌莉婭的小姐,不知道她算不算。”
依蓮鄙夷的笑了笑,“從她的舉止來看,倒像是受過宮廷禮儀訓練的小姐,可從她的穿着來看和好奇程度來看,估計也只是一個來自於鄉間的小貴族而已。”
雷加疑惑的問道：“可是既然受過宮廷禮儀,不該是什麼公主郡主之類的嗎？”
依蓮哈哈大笑起來,“嘉娜小姐,你別忘了,我也是受過宮廷禮儀訓練的人哦,你看我像是公主嗎？拜託,如果歌莉婭是公主的話,身邊早就跟着一大羣保護她的人了,還能輪得到你我靠近？”
雷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除此之外,我就真的沒見過什麼貴族小姐了。”
依蓮不甘心的說道：“你再好好想想,你在森巖城呆了那麼久,難道就沒見過令你印象深刻的貴族女人？”
雷加猛得一怔,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依蓮奇怪的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想到了誰？”
雷加搖了搖頭,“沒有,她……是一位夫人,不是什麼貴族小姐。”
依蓮說道：“沒關係,只要她是那種天天化妝的、穿着講究的、愛參加各種宴會舞會的,對你我就所以幫助——”
雷加擺手打斷了依蓮的話,用一種近乎嚴冬般的口氣說道：“我不想想起她,你若是嫌棄我化妝不夠美,我重新來過就是了。”
說着,也不等依蓮開口說話,徑直走回了浴室。
依蓮張大了嘴巴,不明白自己是哪一句話惹得雷加不高興了,一直目送着雷加離開,她才懊惱的嘆了口氣,繼續轉回到裁縫臺上忙碌起來。
雷加把臉上的妝容全部洗掉,同時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他本以爲鳳凰夫人的死只會讓他難過一陣子,可剛剛卻意識到,恐怕這一生,都會不斷的想起這個女人來。
如果讓他回到過去,重新選擇的話,他仍然會選擇春雨夫人,可他不敢確定,自己還會不會像當初那樣,毅然決然的拒絕鳳凰夫人了。
他想把這種念頭趕出自己的大腦,可另外一種念頭卻又佔據進來。
他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之中,後悔在殺掉白沙侯爵之後,竟然狠心的沒去看鳳凰夫人最後一眼……
這段時間一直在盡力抑制的悲傷突然涌上心頭,他有種想哭的衝動。
爲了一個他曾經痛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