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千牧雪的威脅,雷加覺得有些好笑,他看得出來,千牧雪並非那種強勢蠻橫的女子,卻偏偏故意做出一副強勢蠻橫的樣子來,再加上她俏麗的面孔,着實有些可愛。
她的衣裙有些老舊,材料和做工也是那種中世紀的風格。這與她年輕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許是因爲清洗次數太多的緣故,衣料顯得非常的單薄,溼漉漉的身體裹在其中,凹凸立現。
也正是因爲有千牧雪的存在,他冷酷憤怒的心得以暫時平復。
雷加努力不去注視千牧雪的身體。他不知道爲什麼穿上衣服的千牧雪比光着身子的時候更具視覺衝擊力。
“我不會去想之前的場面,你還是趕緊扶我離開這裡吧。低語森林裡兇猛的邪獸很多,趁着天亮,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說着,雷加強行支持起自己的身體。
他很想立刻就潛入湖底把自己的霜龍劍撈上來,可是以自己現在瀕死的狀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而且,這片區域是他所不瞭解的區域,如果霜龍劍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反而會讓處境更加危險。
想清楚了這一點,雷加便暫時不去管霜龍劍,反正也沒有知道霜龍劍的下落,當務之急,是隻及早回覆戰鬥力。
“你……是貴族嗎?”千牧雪艱難的張口問道。她一邊攙扶起雷加的身體,一邊刻意的躲閃着雷加瞥過來的目光,生怕自己會再次被那對黑色的眼睛淹
“什麼?”雷加皺了皺眉頭。
千牧雪不安的吞嚥了一下口水,“我沒見過貴族,但我知道貴族說話總是趾高氣揚的樣子。”
雷加抿住了嘴脣,良久纔回到道:“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千牧雪覺得驚奇,卻又不好立刻追問,於是改口問道:“那你爲什麼穿着見習魔法師的法袍?”
“只是湊巧得到一件,逃命時穿的。”雷加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好吧。看來你不打算把你的秘密都告訴我。”
千牧雪無奈的聳了聳肩,“不過沒關係啦,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你不是異端男魔法師就行了。你知道我的秘密是什麼嗎?嘻嘻,我今天是揹着我哥哥,偷偷跑出來洗澡的,你應該感謝聖光的恩澤,若不是運氣好,你肯定就沒命了。”
雷加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胸膛的傷口,這道致命的傷口恰恰就是由真正的聖光所導致的。他苦澀的一笑,冷冷的說道:“是啊,感謝聖光。”
看着雷加的反應,千牧雪松了口氣,自顧自的說道:“我想也是,怎麼可能會有男性魔法師呢,我之前一定是眼花了纔看到魔法波動的。”
“嗯,你眼花了。”雷加不帶任何情緒的回答道。
千牧雪連珠炮似的繼續發問道:“那麼雷加,你從哪裡來?爲什麼會出現在湖中?還有,你的胸膛怎麼會……”
雷加看着自己的胸膛,就像是在看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無法向千牧雪解釋自己的身份和來歷,即便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沉思了片刻之後,他輕微的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噢。”
千牧雪以憐憫的方式搖了搖頭。要是雷加能把剛纔她光着身子的事情也忘掉,那她就心滿意足了。“不要緊的,你會好起來的。”
千牧雪朝雷加微微一笑,那種淡淡的笑容很適合她的嘴脣。
雷加心中稍稍寬慰了幾分。在千牧雪的攙扶下,他緩慢的行進。每一次肌肉的牽動,都像是有把銼刀在他脆弱的神經上來回的摩擦。只走了短短几十米,雷加便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他儘量保持平靜,但臉色卻因嚴重的傷勢更加慘白。
千牧雪故意放慢了腳步,好讓雷加休息夠。兩人就這樣慢慢的挪動,從上午一直走到了下午時分。
從天水湖到村子需要穿過低語森林,這片茂密的森林非常難走,這裡根本沒有路,只有野獸踐踏出來的小徑。
千牧雪的哥哥圖巴,是遠近聞名的追獵者,村裡的大部分擁有鬥氣的青壯年都跟隨她哥哥打獵。千牧雪從小就耳濡目染,對野獸並不害怕,她房間的地板上至今還鋪着一張巨邪熊的毛皮,據村裡的人說,那隻熊是低語森林中最大的動物了,所以她根本就不怕野獸——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眼看低語森林天色漸晚,千牧雪不禁擔心了起來。但在偷偷溜出來之前,圖巴曾經警告她說,森林裡還有其他危險的東西。夜晚的低語森林和白天的低語森林完全就是兩個世界,即使是經驗最豐富的追獵者,也不敢在夜晚出入。一直以來,她都當那是哥哥嚇唬妹妹的套話,可是現在,這個陰森的念頭卻在她的心裡橫衝直撞。
其他…危險的…東西?指的是什麼?
千牧雪強忍着心頭的恐懼,用警告的口吻說道:“你得走快一點兒,現在可是野獸們開飯的時候。”
雷加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但並沒有去看她。不知爲什麼,這似乎讓千牧雪更不安了。她本來是想把自己的恐懼拿出來分享,她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副驚恐的表情,可這個叫雷加的男人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
或許他真是個傻子。
“喂,我能叫你傻子嗎?”千牧雪突然冒出一句。
雷加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兒來,表情沉重而嚴肅的說道:“不能。”
他剛纔一直在思考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思考着師傅黑暗魔君臨死前說得那番話,還思考着審判之刃造成的傷口,爲什麼會自動癒合——可充斥在腦海裡的,只是大量沒有意義的記憶碎片。
不管怎麼說,黑暗魔君因他而死,這個仇,一定要報什麼大至高天,什麼光明議會,什麼復仇天神統統要爲此付出代價
如果聖光很危險,那麼他就要比聖光更危險
千牧雪本想多跟雷加說上幾句,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態,可見雷加英俊的面孔滿是猙獰之色,便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說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向南吹的風卻更強了。樹葉被風吹動,發出“沙沙”的低語,還夾雜着幾聲,從不知何處傳來的野獸低吼。
這片森林千牧雪走了不下數十次,但沒有一次是在天黑的時候。她整理了一下裙襬,努力壓抑住自己不安的情緒,攙扶着雷加的手臂,此刻變成她最安心的所在。
突然,一團黑影出現在他們的前方,並且有節奏的撕扯着什麼。
是野獸,正在進食的野獸。
千牧雪試圖放鬆緊繃的肩膀,但呼吸中卻混雜着一股甜膩的血腥味,她覺得胃裡充滿了火熱的胃酸,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
“那是……什麼東西?”
千牧雪低聲驚呼道:“天哪,是熊嗎?”她很難想象低語森林中還有比巨邪熊更大的生物。她意識到自己在劇烈的喘息着,並不是因爲激烈的運動,而是因爲驚恐的心情。
“不是,不過它正在吃的是熊。”
雷加用近乎平靜的聲調說道:“你聽,這是它進食的聲音,它的嘴像鳥喙一樣窄長,兩排牙齒就像是兩把鋼鋸,能夠很輕易的撕開堅韌的熊皮,咬斷骨頭。它的後肢很短,前爪包在翅膀的膜翼裡——”
他頓了頓,總結性的說道:“這是翼手龍。”
“你、你是胡說八道的吧?”千牧雪故作鎮靜的笑道。
雷加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說的是事實,我用一年的時間,看完了四王大陸最龐大圖書館裡的藏書,所以我斷定那就是翼手龍。只是,翼手龍這種東西,原本早該消失,沒想到竟然能在低語森林裡遇上。”
千牧雪腦海中猛然浮現出許多可怕的情景,沒等雷加說完,她的胃部就一陣抽搐,“嘔”的一聲扶住樹於。
翼手龍聽到背後的響動,猛的擰過身來,張開巨大的翅翼,衝着千牧雪和雷加的方向尖聲嘶叫。
“對、對不起”
千牧雪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一樣,對着張牙舞爪的翼手龍連聲道歉:“我不是故意在你進餐時候嘔、嘔吐的——”
翼手龍挑釁性的嘶吼了一聲,它的聲音尖銳刺耳,像是對千牧雪的解釋非常的不滿。不過它並沒有立即採取行動,而是一邊觀察着面前的兩個人類,一邊繼續享受着自己的大餐。
雷加突然覺得很想笑,雖然現在並不合時宜,但他真的笑了起來。在遇到千牧雪之前,他實在想象不出,誰會向一隻聽不懂人話的野獸道歉。這個叫千牧雪的女孩,真是愚蠢到無可救藥了。
千牧雪漲紅了臉,幾乎是大吼着朝雷加說道:“你瘋了嗎?在這種時候發笑”
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居然還能笑的出來,不是瘋子又是什麼?千牧雪開始懷疑雷加一定是腦袋被撞壞了,導致精神失常。
“你會引起這隻怪物的注意你會讓我們都被它吃掉的”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開始逐漸變強,同時恐懼的情緒正在減退。
雷加抿住嘴脣,彷彿在努力抑制笑出來的衝動,他對千牧雪說道:“放心吧,它不會吃你的。”
這倒是句非常中聽的話,但千牧雪仍舊忍不住問道:“爲什麼?”
“因爲你剛剛吐了。”
雷加的語氣彷彿是在陳述顯而易見的事實,“作爲一隻有智慧的生物物種,它會覺得你……並不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