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歐尼亞目不轉睛的盯着何深海,眼睛眯了起來,眼瞳在眉毛的陰影下變成了紅色。
凱瑟琳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手心裡全是冷汗。何深海則一臉的平靜,重複的問道：“告訴我你的要求,我一定會滿足你的,艾歐尼亞。”
這一次,他沒有稱呼艾歐尼亞爲“大人”,反而在他的瞪視下,表現的像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其實,他們的的確確是多年老友,都是信仰龍脈教派,並且一起並肩作戰,只是何深海現在僞裝成了熊王,沒辦法直接明示艾歐尼亞而已。
艾歐尼亞稍稍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大聲的笑了笑,接着語氣變的很冷漠,“熊王陛下,我想要的,恐怕你永遠都給不了。”
“哦？你不妨說說看。”何深海耐着性子說道。
在三大巨頭中,艾歐尼亞無疑是最危險的一個,也是最有實力的那一個,但卻是何深海最不擔心的那一個。他們是老相識,他覺得自己瞭解艾歐尼亞——至少在二十年前,非常瞭解。
而如今,何深海幻化成楓雪王國的模樣,艾歐尼亞當然認不出來,但他剛纔說話的語氣完全就是“何深海”式的,艾歐尼亞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聽不出來。
埃辛大公爵一直皺着眉頭,聽到何深海的話後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他對這個宮殿裡發生的一切都很瞭解,但爲了得到不凍港,他只能跟骯髒的對手做骯髒的交易。有些時候,高尚的目標,必須通過骯髒的手段來實現——這是他活到六十歲所得出的唯一結論。
艾歐尼亞再次開口時,聲音如絲般輕柔,“我想要不凍港,想要十座城鎮,甚至還想要埃辛大公爵的項上人頭。”
他輕輕的說,但每一個字都讓人心驚肉跳。“熊王陛下,你能給得了我嗎
何深海怔在原地,整個宮殿裡鴉雀無聲。
突然,埃辛大公爵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裡充滿的嘲諷的意味,就好像聽到了一個極其蹩腳的笑話。“想要我的人頭,艾歐尼亞,你應該回孃胎裡回回爐,再生得更厲害一些才行。”
艾歐尼亞淡淡一笑,“埃辛大公爵言之過早,還是聽聽我們熊王陛下怎麼答覆吧。”
“我可以給你。”
何深海皺着眉頭說道：“楓雪王國有兩座不凍港,人口過萬的重要城鎮也有五十多座,至於埃辛大公爵的人頭,他人就在這裡,如果你們之間有仇恨,我自然是管不着的。”
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
埃辛大公爵抿起了嘴脣。“熊王”的話倒是一點都沒錯,自己無話可反駁,但這也明顯是袒護艾歐尼亞一方。
只見艾歐尼亞毫不領情的搖了搖頭,“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國王陛下。我想要的不是一座港口,或者幾座城鎮,我想要的是別人手裡的東西。倘若你給埃辛大公爵一個女人,那麼我就要那個女人,你給埃辛大公爵一個港口,我就要那個港口,這跟價值和數量無關,我喜歡的是不那麼輕易得到的東西,不喜歡拱手相讓的東西——這纔是我,赤炎巨龍艾歐尼亞的本色”
艾歐尼亞的一席話,讓衆人全都皺起了眉頭,只有馬凱洛王子不知所謂的撲哧一笑,說道：“艾歐尼亞團長,那要是熊王給了埃辛大公爵一泡屎,你也會去搶嗎？”
話音剛落,三道充滿殺氣的凌厲眼神便直射馬凱洛王子的眉心處。
馬凱洛王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連忙解釋道：“我、我剛纔只是看氣氛尷尬,所以故意說個笑話,想讓大家都樂一樂……”
埃辛大公爵冷冷一笑,“且不說你算不算真正的王子,就以你現在的怒獅之心副團長的身份,你也沒資格跟我們開玩笑”
艾歐尼亞則冷笑着說道：“怎麼,獅子王老了咬不動肉了,非要派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貓來密談？”
何深海也冷着臉說道：“馬凱洛王子殿下,既然獅子王指定由你來替他出席,我想你還是應該顧及一下你父親的聲望,不要亂開玩笑,免得別人不尷尬,反倒把你自己弄尷尬了。”
“是是是。”馬凱洛王子點頭如搗蒜一般,大氣都不敢喘了。
何深海回過頭來朝艾歐尼亞說道：“艾歐尼亞,我不明白,你這又是何必呢？”
這十幾年中,艾歐尼亞是不是變傻了？爲什麼這麼明顯的便宜他都不佔呢？如果艾歐尼亞開口,他絕對會把整個楓雪王國雙手奉上的可艾歐尼亞爲何卻偏偏總盯着埃辛大公爵手裡的東西？
“我說過,你許諾的東西太容易得到了。”
艾歐尼亞輕柔的說道：“所以我沒興趣。”
他一點都不傻,在他這個位置上,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就意味着越危險。若這麼輕易就得到楓雪王國,其他兩國甚至聖光姊妹會必然會出兵聲討,到時候二十幾年前的失敗又將重演。
他想起白素娥對他說的那四個字——靜觀其變,一開始他還猶豫着,但看到埃辛大公爵和馬凱洛王子急切的渴望之情,他決定讓自己冷靜下來。
何深海沉默了很久,最後終於擡頭看着他的表情,“這麼說,你不想參與進來嗎？”
他嘴角微微一勾,“你會後悔的。”
艾歐尼亞笑了笑,回答道：“事實上,我已經參與進來的,但,是用我自己的方式,而且——”
他的聲音更加的柔和,就像是貼在何深海的耳邊輕語一樣,“我這也是爲你好。”
四大王國之所以存在,是因爲聖光姐妹會認爲把四王大陸分裂成四個方位的王國,會讓他們相互制約,更便於操控。而今,四大王國密謀會晤,聖光姊妹會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任何讓四大王國聯合起來的理由都會讓聖光姊妹會感覺受到威脅,艾歐尼亞不答應何深海,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
何深海抿了抿嘴脣,今天的會晤沒有按他預料的進行,他本來以爲埃辛大公爵不會同意,但埃辛大公爵卻是第一個答應的,他本來以爲艾歐尼亞會同意,但艾歐尼亞最終卻沒有答應。
艾歐尼亞是不可能被動搖的人,這一點,從二十幾年前的戰役中何深海就深有體會。所以,他並不打算進一步勸說艾歐尼亞——反正已經有兩巨頭同意出兵,合三**隊之力,一定能徹底的剷除掉雷加的黑翼龍旗團。
想到這裡,何深海微微的一笑,“那好吧,我不能勉強你,艾歐尼亞,但你要記住,無論你想要什麼,無論什麼時候你想加入進來,我都會爲你敞開懷抱。”
凱瑟琳疑惑的望着何深海,他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對艾歐尼亞如此的友好,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爲忌憚他的實力嗎？可就連她這樣的弱質女流都能聽的出來,“熊王”似乎恨不得把整個楓雪王國都送給艾歐尼亞。
埃辛大公爵站起身來,“既然同盟協議已經達成,我就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
他厭惡這裡的一切,更厭惡自己,他想早點離開這裡。
何深海和凱瑟琳也站起身來,“我會即刻交出不凍港的,等大公爵您回國之後,就可以帶着您的白銀之手,順着怒水河而上,接管不凍港了。”
埃辛大公爵點了點頭,佈滿溝壑的臉上絲毫看不到喜悅。他並沒有再朝何深海說話,而是轉頭對凱瑟琳王后說道：“你對安妮的事情怎麼看？”
一陣突如其來的、意想不到的羞愧感扭曲了凱瑟琳王后的粉臉。
整個大殿裡,一直在談論着結盟、不凍港、城鎮等等事情,對安妮卻只簡單的提了一句。凱瑟琳本來很慶幸這場利益交換總算結束了,可沒想到最後的時候,埃辛大公爵卻問了一個幾乎是她這輩子最難回答的問題。
安妮——
楓雪王國的公主,她丈夫的女兒,也是唯一的子嗣,楓雪王座真正的合法繼承人。
她對這個繼女的印象基本只停留在她七八歲的時候,她們只見過一面,她永遠都忘不了她那雙稚嫩而充滿怒火的雙眼。真熊王死後,何深海下令把安妮接回來時,她就在旁邊,她既沒有阻止,也沒有贊同,她心裡明白一旦安妮回國,就會面臨跟她父親一樣的下場。
她不想看到安妮死,但她已經殺掉了她的父親,所以就不能讓安妮活……
“我會爲安妮祈禱的。”凱瑟琳王后堅定的對埃辛大公爵說道。
就連她自己都很驚訝,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她仍能保持平緩的語氣。她的內心感到很卑鄙,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覺得自己還能更卑鄙一些——不是爲了自己,她自己已經死了,只是爲了何深海……
埃辛大公爵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把她釘在牆上一樣,但這種眼神轉瞬即逝。“我會替安妮感謝你的。”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楓雪王宮的宮殿。
艾歐尼亞一看埃辛離開,也跟着站了起來,“那麼,我也要告辭了。”
他彬彬有禮的鞠了一躬,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