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微弱的聲音從黛娜口中發出,原本呆傻的她此刻眼眸中忽然露出清明之色,充滿激動、委屈,以及一絲解脫般的釋然,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流出,沒有人知道她在這段時間遭受了怎樣的屈辱和折磨,與身體上的疼痛相比,扎西特和傑森給予她心靈上的創傷,纔是最讓她痛苦的。
但她忍受下來了。
之所以有這麼頑強的意志力,就是因爲她知道,一旦被杜迪安等人得逞,就會危害到“爸爸”的生命,哪怕她知道杜迪安三人不是爸爸的對手,也絕不容許爸爸受到一點點危險。
此刻望着壯漢站在她面前,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雨過天晴,這一刻,她期盼着,幻想着,終於等到了!
聽到黛娜的聲音,正在咆哮中的傑森和扎西特如遭電擊,呆在了原地,直愣愣地轉過頭,視線越過壯漢,望着他面前草地上的黛娜。過了許久,二人才脖子僵硬地轉過頭來,相互對視一眼,又慢慢地轉到杜迪安身上,卻見杜迪安對他們輕輕搖頭,眼中有一絲灰涼。
二人登時怔在當場,微微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明白了過來,黛娜根本就沒有瘋,從始至終,他們的計劃都在黛娜的眼中,被她看着。
二人忽然無法責怪杜迪安,眼中充滿絕望。
“爸爸在這。”壯漢微微蹲下,聲音低啞,將黛娜輕輕抱起,像抱着一個初生嬰兒般小心翼翼,斧刻般剛毅的臉上極盡溫柔,“我來帶你回家。”
“我終於……等到你了。”黛娜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帶有幾分倦意,慢慢地閉上了眼,熟睡了。
這些天她努力的扮演,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此刻終於無法支撐了。
壯漢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溫柔地望着她。
許久,許久。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臉上的溫柔卻已然化作毫無表情的漠然,目光落在地上的扎西特和傑森身上。
“大,大人,不是我乾的,是他,都是他們乾的,我還勸說過他們,可他們不聽我的……”滿臉絕望的扎西特忽然間像迸發出生機般,跪着朝壯漢趴了過去,滿臉哀求,指向旁邊的傑森和遠處的杜迪安,“求您放過我,我願意給您做任何事,哪怕是當您的探路石。”
“你!”傑森頓時憤怒了,同時又驚恐無比,他同樣爬向壯漢,“大人,是他出的主意,與我無關,我有很多情報可以給您,我知道戰神壁的破綻,我還知道帝國的秘密,求您放過我,我可以當你的手下,幫你做任何事……”
他和扎西特都知道,單是哭訴和哀求,露出極盡卑微的態度,絕不足以讓人心軟,甚至只會讓人心煩。但利益卻可以,所以他們儘可能地想告訴壯漢,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能給他帶來幫助。
壯漢面無表情地看着二人,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你們是怎麼傷到她的?”
見他詢問,二人彷彿找到一個缺口般,爭先恐後地說了起來,矛頭直指杜迪安,“是他偷襲出手,將她腰斬,我們本打算跟隨她去見您,沒想到他卻忽然襲擊,我們見他已經這麼做了,繼續去見您顯然是不可能了,就只能陪着他一條路走到黑,都是他乾的!”
壯漢微微眯眼,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杜迪安。
杜迪安被他看得一身冷汗,卻沒有開口辯解,以這壯漢的眼力,哪怕他們不說,他多半也能猜到幾分。
“血債血償,我先留你們一條命,但活罪難逃。”壯漢語氣平緩,並沒有幾人想象中的憤怒和陰冷,當他話剛落時,陡然幾道勁風掠過。
扎西特和傑森微怔,下一刻便感覺涼颼颼的感覺從胳膊處傳來,二人轉頭望去,卻見彼此的兩條胳膊全都掉落在地,齊肩而斷。
疼痛瞬間如針扎般傳來,刺入大腦,二人痛得慘叫起來,但不敢叫得太響,以免讓壯漢感到厭煩。
他們主宰過很多人的生死,自然知道主宰別人生死時,最不喜歡看到什麼樣的場面。
壯漢的身體似乎沒有變動過,即便是一直注視着他的杜迪安也沒看清他是怎樣出手的。壯漢望着二人痛得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大叫的模樣,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淡之色,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杜迪安,道:“把他們帶上,跟我回去。”
說完,轉身走去。
杜迪安心中暗歎,上前走到扎西特和傑森身邊。二人擡頭看着他,眼中有些憤怒,但剋制住了,任由杜迪安一手一個將他們提起。
望着地上的胳膊,二人臉色難看,想要開口讓杜迪安幫他們將胳膊撿起,卻又不敢。只要胳膊在,還有癒合的可能,但壯漢既然有意要斬斷他們的胳膊,若是看到他們還抱着斷臂重接的念頭,難保不會做出別的事來。
在二人思緒猶豫中,杜迪安已經拎着他們跟上了壯漢的步伐。
一路上靜默無聲。
偶爾有泥土中躥出魔物,襲向前方的壯漢,還未等靠近,也不見壯漢有任何動作,那魔物便身體斷裂開來,血漿濺射,斷落在地。
日落黃昏時,杜迪安等人再次回到了那片鍊鐵平原上,當經過他們冶煉鋼鐵的那處地下礦洞和地下熔爐時,三人立刻看見這裡有壯漢和另外一雙小巧腳掌的足跡,顯然,他們早已來過這裡。
“這是你們弄的?”壯漢經過熔爐旁,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我弄的。”杜迪安開口道。
“你懂得冶煉?以前是做什麼的?”壯漢語氣平淡,猜不出想法,似乎只是尋常聊天。
杜迪安感覺此人喜怒無常,不敢輕鬆,低聲道:“以前學過裁縫,也學過醫學,也略懂一點冶煉提純。”
“學的倒挺多。”壯漢淡漠道。
“只是隨便學學。”杜迪安謙虛道。
相對於其他深淵一門心思地鑽研在狩獵和格鬥術,以及魔物和權術政治上面,他在生活技藝上的確算是豐富了,而且他懂的遠不止這些,不過沒有盡數說出來罷了,給自己留點底牌,雖然處境已經足夠惡劣了,但誰知道還有沒有活命的希望?
扎西特和傑森聽到二人的對話,目光陰沉,同樣是對黛娜出手,而且杜迪安是主使,憑什麼到現在他們兩個下場最慘?反而杜迪安像沒事兒人一樣。
不過,這念頭他們只能想想,可不會蠢到跟壯漢抱怨。
沒多久,幾人順着平原一路向前,來到了邊緣地帶,這裡有一座光禿禿的山,山上怪石嶙峋,以沙石和大塊的岩石爲主。
壯漢停下,找到一處沙地,伸手探入沙中,然後拉起,沙子飛快滑落,一個黑色的鐵蓋被提起,裡面是黑漆漆的樓梯,通往地下深處。
“進去。”壯漢側身向杜迪安說道。
杜迪安當即帶着海利莎,拎着扎西特和傑森走了進去,有黑暗視野在,倒不會絆倒。
吱呀一聲,壯漢也步入進來,順手將鐵蓋拉上,將最後的光線也隔斷在外。
順着樓梯一路向下,大約走了二十多米深,臺階前終於不再是臺階,而是一條兩米寬的小道,盡頭是一扇厚重鐵門。
杜迪安用透視一掃,便發現這是一座鋼鐵和混凝土築造的地下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