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怒喝道:“老孫當年也是受了仙籙,在天爲官,號曰齊天大聖,如何變成了你口中妖仙?”
東海龍王笑道:“大聖息怒,五百年前大聖是仙官不假,閒時節會友遊宮,交朋結義。見三清,稱個‘老’字;逢四帝,道個‘陛下’。與那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漢羣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稱呼。今日東遊,明日西蕩,雲去雲來,行蹤不定,何等逍遙自在。只是,五百年前,你大鬧天宮後,已被削了仙籙,齊天大聖的名號,已成雲煙。”
孫悟空道:“而今老孫便不是齊天大聖了?竟然這般輕慢老孫,這茶爲何淡然無味?”孫悟空說話間,暗暗鞏固自己六識,讓六識徹底與身體契合。
東海龍王聽說,忙讓龍孫重新泡茶,較之方纔一杯濃了許多,一邊道:“當年你被困五指山下,你在天宮相交的朋友、花果山結交的兄弟,可有一人來五指山探望大聖?”
孫悟空道:“不曾有過,老孫事帶罪之身,天宮規矩森嚴,不來也在情理之中。”
東海龍王道:“不便親至,可有口信帶到?”
孫悟空悟空聞言,沉吟半晌不語,暗自運轉神通,將六識徹底融合。
東海龍王道:“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間無,神佛本是無情物,無利無財不早起。大聖未回花果山,先來我東海水晶宮。想來是近鄉情更怯。”
孫悟空知曉東海龍王說得委婉,當年老孫何等風光,腳踏五彩祥雲,一身榮光傲立九天之上,天鬧天宮之後,被困五指山下五百年,刑滿釋放而歸,本來一路東來。一心相見山中兒孫,遠遠瞧見花果山,卻不敢下去,不怕兒孫笑話,只怕辜負兒孫期待。
未能榮歸故里,無顏見山中子弟。
東海龍王見孫悟空明白自己言語,道:“金蟬子西行取經。老龍王瞧着,因是佛門尋繼承者,繼承未來佛門,你與金蟬子做個弟子,將來必然貴不可言。到時候,一身榮光歸故里,何等風光?”
孫悟空沉吟半晌不語。最後一下,將六識融合完成,聞得東海龍王之言,有幾分心動,卻還下不定主意。
東海龍王見此,繼續說道:“大聖想必知曉,我龍族分爲四等,一爲天龍,守天宮殿持令不落者;二爲神龍,興雲致雨益人間者;三爲地龍。決江開瀆者;四爲伏藏龍,守輪王大福人藏者。可大聖尚不知,遠古之是,龍族地位低下,大鵬金翅鳥、犼等皆以我族爲食,龍族更被歸爲妖屬,佛道兩門以降妖除魔的幌子,不知殘害我多少族類。”
孫悟空喝了口茶。已經能些微感受到茶苦苦味,六識已經逐漸恢復,道:“後來如何被列爲仙屬?”
東海龍王飲了口茶,平息了內心的起伏。道:“遠古之時,龍族崛起一位英雄,扶持玉皇大帝登上龍椅,玉皇大帝登基之後,論功行賞,大封龍族,龍族由妖成仙,掌管水族,龍神英雄直系後裔更留在九重天上,尊爲天龍。大聖自當裁處,不可圖自在,誤了前程。不爲自己,也未山中猴子猴孫。”
孫悟空道:“莫多話,老孫還去保他便了。”而今六識已經融合,也沒在逗留的必要。
東海龍王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請大聖早發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師父。”
孫悟空見他催促請行,急聳身,出離海藏,駕着雲,別了東海龍王。
正走,卻遇着南海菩薩。
觀世音菩薩出現的突然,道:“孫悟空,你怎麼不受教誨,不保唐僧,來此處何干?”
慌得個孫悟空在雲端裡施禮道:“向蒙菩薩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壓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卻怪我兇頑,我才閃了他一閃,如今就去保他也。”
觀世音菩薩仔細看了看孫悟空,並不見六識歸體的跡象,被壓下的陰神也爲甦醒,道:“趕早去,莫錯過了念頭。”言畢各回。
孫悟空離了觀世音菩薩,心中一陣陣驚異,幸好六識已經完全融合,不然被瞧出蛛絲馬跡,只怕少不得一番功夫。?正自沉吟間,須臾間看見金蟬子在路旁悶坐。他上前道:“師父!怎麼不走路?還在此做甚?”
金蟬子擡頭,看見孫悟空身上無六識殘留的痕跡,想來已經融合,道:“你往那裡去來?教我行又不敢行,動又不敢動,只管在此等你。”
孫悟空道:“我往東洋大海老龍王家討茶吃吃。”
金蟬子不欲讓孫悟空知曉自己身份,故作懵懂,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說謊。你離了我,沒多一個時辰,就說到龍王家吃茶?”
行者笑道:“不瞞師父說,我會駕筋斗雲,一個筋斗有十萬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來。”
金蟬子道:“我略略的言語重了些兒,你就怪我,使個性子丟了我去。象你這有本事的,討得茶吃;象我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餓,你也過意不去呀!”
孫悟空道:“師父,你若餓了,我便去與你化些齋吃。”
金蟬子道:“不用化齋。我那包袱裡,還有些乾糧,是劉太保母親送的,你去拿鉢盂尋些水來,等我吃些兒走路罷。”
孫悟空去解開包袱,在那包裹中間見有幾個粗麪燒餅,拿出來遞與師父。又見那光豔豔的一領綿布直裰,一頂嵌金花帽,孫悟空道:“這衣帽是東土帶來的?”
金蟬子就順口兒答應道:“是我小時穿戴的。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經,就會念經;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禮,就會行禮。”
孫悟空道:“好師父,把與我穿戴了罷。”
金蟬子道:“只怕長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罷。”
孫悟空遂脫下舊白布直裰,將綿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體裁的一般,把帽兒戴上。
金蟬子見他戴上帽子,就不吃乾糧,卻默默的念那緊箍咒一遍。
孫悟空叫道:“頭痛!頭痛!”那師父不住的又唸了幾遍,把個行者痛得打滾,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金蟬子見孫悟空疼得厲害,住了口不念。不念時,他就不痛了。伸手去頭上摸摸,似一條金線兒模樣,緊緊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斷,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裡取出針兒來,插入箍裡,往外亂捎。
金蟬子瞧他這般,口中又念起來,他依舊生痛,痛得豎蜻蜓,翻筋斗,耳紅面赤,眼脹身麻。那師父見他這等,又不忍不捨,覆住了口,他的頭又不痛了。
孫悟空道:“我這頭,原來是師父咒我的。”
金蟬子道:“我念得是緊箍經,何曾咒你?”
孫悟空道:“你再念念看。”
金蟬子真個又念,行者真個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動我就痛了!這是怎麼說?”
金蟬子道:“你今番可聽我教誨了?”
孫悟空道:“聽教了!”
金蟬子道:“你再可無禮了?”
孫悟空道:“不敢了!”他口裡雖然答應,心上還懷不善,把那針兒幌一幌,碗來粗細,望金蟬子就欲下手,金蟬子淡定自若口中又唸了兩三遍,這猴子跌倒在地,丟了鐵棒,不能舉手,只教:“師父!我曉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金蟬子道:“你怎麼欺心,就敢打我?”
孫悟空道:“我不曾敢打,我問師父,你這法兒是誰教你的?”
金蟬子道:“是適間一個老母傳授我的。”
孫悟空大怒道:“不消講了!這個老母,坐定是那個觀世音!他怎麼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