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升簡略地掃了一眼,眉頭鎖起道:“能確定敵人援兵到來的準確時間嗎?”
那份情報上只寫着幾個用上暗語的潦草字跡:病重,十日內請來神醫。具體的時間很模糊,但對楚雲升來說卻很重要。
方越候雙手交叉在桌面上,開口道:“不能,他們對外宣傳十五日後援兵即至,而我們的人刺探到的情報是十日,那麼真正的時間極有可能在五日到六日之間。”
他曾在陳司令別墅見過楚雲升一面,但真正的交流今天還是第一次,因此在說話的同時,餘光也在暗暗地打量楚雲升,年老的眼睛雖已渾濁泛黃,但有着軍人特有的犀利,曾經受傷而微微彎曲的脊樑配上那身筆挺的軍裝,給人一種天生的難以接近的感覺——絕非和善書生之輩。
聽說,在大黑暗前的和平時代,他手裡便曾在邊疆沾滿鮮血,然而那段過往,他後來卻始終不再提及,即便是方柏瀟也不曾知道自己的老子在那段腥風血雨中究竟經歷了什麼。
宋子淮接口補充道:“對於我們來說,十天,還是十五天,都是一樣,短時間內常規戰力基本不可能再有什麼明顯的提升,換句話說,十五天後打和現在就打,我們的主戰軍力是一樣的,如果他們援兵一到,本就劣勢的我方將會更加的劣勢,所以遲打不如早打。”
楚雲升聞言沉吟片刻,敵人故意在援兵時間上散佈疑雲,隱瞞實際到達時間,必定是有目的或原因的。
是援兵陣容很強大。擔心提前透露風聲會嚇跑自己?還是援兵耽擱在路上了?楚雲升不能確定,畢竟現在的形勢不比大黑暗剛降臨的那會,來去危險還不太大,現如今曠野中到處都是強大的生物,即便多能族能啓動一艘飛行器。想要安然飛抵上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如果是第一種,這仗馬上就得打,不管怎樣先拿下全城,然後再整軍與援兵一戰。而如果是第二種,雖然仍要提前打,但時間上卻沒有第一種情況那般的緊迫,其中的時間正是他所急需的。
既然現在是開會共商,楚雲升也就不顧忌什麼,將自己的推測和想法說了一遍,然後最後才說道:“我需要幾天時間提升覺醒人戰隊與幽靈戰士的戰鬥力。”
這些天來。餘小海和林水瑤各自帶着各自的戰隊,頻繁出沒黑暗之中,手裡漸漸地積累了不少元氣能量與材料等物資,爲他們打造初級戰甲、適用武器以及少量精英才能用的攻擊符便勢在必行,一來可以大大提升覺醒戰隊與幽靈戰士的整體戰鬥力。二來也讓他們能在這場統一之戰中擁有更大的存活把握。
在他說完後,衆人反應很平靜,他能想到的,這些人自然也能想到了,不過也沒有人在臉上表現出來,估計他們暫時能想到的東西比他也不會多出太多。因爲這裡面有一個信息的問題,楚雲升對敵人和外面情況的瞭解佔有先天的優勢。
宋子淮思索片刻,然後看了一眼方越候。眼神交流後,轉向楚雲升道:“三天時間夠嗎?”
楚雲升算了算,如果時間緊一緊,應該問題不大,便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宋子淮繼續道:“楚先生。三天時間是極限,如果能早一天還希望能儘量早一天。根據我們之前的討論。他們很可能通過眼線瞭解到我們先前作戰方案的一部分,所以隱瞞援兵的日期,可能還有一個目的,是爲了在關鍵時刻與關鍵位置佈下陷阱,發動奇兵奇襲,而且極有可能是針對你的,因爲在我們這一方,你和幽先生是最大的優勢,他們必須想辦法鉗制這種優勢。”
這一點,楚雲升也想到了,所以他能理解宋子淮與方越候爲什麼急於找他回來商量提前開戰的事情,除了士兵們的戰鬥意志以及覺醒人的戰鬥力,他和老幽是浦東一方的唯一優勢,如果這種優勢被對方援兵抵消了,這場統一之戰很可能會輸掉,而且會輸得一乾二淨。
方越候這時候遞給他一份新的真正作戰計劃,楚雲升仔細地看了看,背後涔涔地直冒冷汗,他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聰明但又十分冷血的打法,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殘忍,但不可否認,如果按照方越候策劃的這種打法開戰,浦東一方在兵力上的巨大劣勢立即就會變小很多,甚至可以持平,以致劣勢全無,而優勢則可以充分發揮,或許還能擴大出好幾倍。
這種打法如果不是膽大心狠同時又對部隊掌控能力極強的人絕不敢使用,打得不好就是血流成河,死傷之巨大還不如不打,但相反,如果打得好,傷亡率也將是其他打法中最小的,戰爭結束之後,基本戰鬥力都能夠保存下來。
僅僅一份簡略的作戰計劃,便令楚雲升對眼前這位曾經與他敵對過的老頭產生一種忌憚,真不知道丁顏後來是怎麼擺平他的?
幾頁紙看完,楚雲升將它輕輕放下,同時也粗略計算好了打造武器戰甲所需的時間,呼出一口氣道:“我儘量加快速度,一到兩天就行。”
宋子淮得到確定時間,開始清點備戰情況,一個接着一個點名問道:“戰用物資準備情況如何?”
方越候身邊一位戴眼鏡的中年軍人站起來說道:“作戰所需物資將在一天內全部到達前線。”
宋子淮點點頭,越過他,繼續向後問道:“後勤補給與醫療組織情況?”
一名軍人和一名官員站起來回答道:“大宗食物已經裝車,整裝待發。”“全區醫生正在集中,兩天後進入一級戰備。”
“治安方面?”
“新軍警將按照命令以此進入居民區警戒,所有警察部隊正在待命。”
“覺醒人戰隊和幽靈戰士現在在哪裡?”
蘇簌站起來,回答道:“正在執行清理任務。一天內將全部撤回內環主城區待命。”
“科研基地的裝備生產?”
……
一條條詢問對答在會議室中響起落下,一個個人隨之站起又坐下,緊迫的氣氛持續了十分鐘,最後,宋子淮與方越候同時站起來。
“方副司令。接下來仗怎麼打就交給你了。”
方越候點點頭,面容爲之一肅,展開地圖,蕭殺道:
“我命令……”
……
天氣越來越冷了,空氣像是凍成冰塊。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襖或羽絨服,仍能感覺到無孔不入的寒氣鑽入進來,身體冷,骨頭更冷,難民們上下牙關嘎吱吱的直哆嗦聲連成一片,像是一首黑色的交響樂。
袁小憶和許多人擁擠在一起,曲膝坐在難民樓的窗戶前。偎依着同學的身側,將衣襟拉緊,防止冷風灌入進去,將自己凍僵,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一直沒來得及過江。即便過江也不知道找誰,混亂中,和同學們找到了一處擠滿難民的商廈,暫時落下腳,忍飢挨餓熬到今天,卻找不到一份可以領到口糧的工作。越來越多的同學身體開始浮腫,腫得嚇人,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窗外的炮聲也已經響了一天一夜。絲毫沒有停下來趨勢,反而越來越近,嗅着鼻子就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
死人越來越多,涌進城中心的難民也越來越多,那些倒在街頭再也站起不起的屍體,很久不再有人去過問。只有偶爾絆倒了誰,纔會聽到有人微微地嘆息一聲。
她不知道爲什麼同樣是自己的軍隊。爲什麼要自相殘殺?世界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人類被逼得如喪家之犬,到處都是食人的醜陋生物,天氣環境又變得如此的惡劣與嚴酷,所有人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慘到不能再慘的地步,爲什麼大家還是不能團結起來,一起對付吃人的生物,一起抵禦冰寒刺骨的末日!?
她很憤怒,很想指着發動這場內戰的兩方當權者的鼻子,狠狠地痛罵一頓,問一問他們到底還是不是人?還有沒有人性!
不去殺食人的殘忍生物,反而窩底鬥,殺自己的士兵,禍害自己的同胞與難民,像畜生一樣將炮彈砸在自己的老百姓頭上。
她想不通,難道他們還嫌人類不夠慘嗎?還嫌人類被滅絕的不夠快嗎?
爲什麼要一定這樣呢?爲什麼要將最後的避難所變成自相殘殺的煉獄?
是爲了罪惡的權欲,還是隻是因爲那個人是魔?
袁小憶本不相信的,因爲她親眼看見那個人懸劍蒼天,斬殺浮游,救了很多很多的人,最終又渾身是血的帶着她們逃離那座恐怖的城市。
那個人不兇也不惡,甚至對普通人還要好一些,怎麼可能是魔呢?有不亂殺人,還會救人的魔嗎?如果魔是這樣,她會毫不猶豫地去信仰魔。
而那些自稱誅魔的人,爲了殺他,據說都動用了核彈,雖然他們現在不承認,但是很多人都這麼說,那麼,誰纔是瘋狂的魔鬼?
她本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堅信的,但從昨天起,她很疑惑,也很不解。
那個人首先發動了內戰,轟鳴的炮擊聲,讓這座最後的城市在顫慄,在流血!
她望着窗外,正這麼想着,玻璃上映出一道流光,一發流彈破天而來。
呯!
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商廈的頂層被削去一半,劇烈的震動搖晃着天花板和地板,粗大的裂縫像是蚯蚓一樣蔓延。
“快跑啊!樓要塌了!”
有人大喊了一聲,所有人從驚叫聲中醒悟過來,拖着餓暈的同伴,抱着哭泣的孩子,驚慌失措地涌向樓梯,因爲人實在太多,又跑得急,很多人就這麼順着樓梯滾下去,被踩傷的哭喊聲與外面的炮火聲混合在一起,隨着搖晃在天花板上的電筒光,讓袁小憶感覺到真正的末世來臨了!
窗戶外,有人影如同下餃子一樣從樓頂層被氣浪掀飛出去,雙手驚恐地劃拉着,像是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尖叫着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