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楚雲升頭也不回地策馬向北奔騰,一人單騎絕塵而去。
頭髮髒亂的拔異首先吐了口吐沫,像身後招了招手,罵道:“法克,老子不陪你們這羣吸血畜生髮瘋了,兄弟們,我們走了!”
接着,迪爾陰冷一笑,鄙視地看着對面的同族們,雙腿夾擊馬身,喝斥一聲,率領大軍北轉,但他並沒有朝着楚雲升單騎飛塵的方向跟去,而是稍稍分開一個角度,向着另外一個地方奔馳。
而他原先對面的血族陣線上,布特妮咬着牙,望着遠處絕塵而去的單騎,望着跟在他身後的零零碎碎疾奔的一道道獸影,望着文蘿從自己身邊越騎而出跨過火線,望着身後十七騎看着她的目光……她緊緊握起手中的劍柄,彷彿要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這裡,她該怎麼辦?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艾希兒若對,她錯,艾希兒若錯,她還是錯,那她辛辛苦苦做了什麼多到底是爲了什麼?搞笑,還是傻*?
什麼又纔是對的?
看着老血族們陰沉的目光,想到自己被當成棋子而利用,她竟然第一次產生一個念頭:難道迪爾說的沒有錯,誓言真的就是一個婊子?背叛誓言的血族纔是真正看穿這一切的人,而她們不過是一羣傻瓜?
如此,她還有退路嗎?她是楚雲升的人,對老血族們而言,平叛艾希兒時她還有些價值,現在“趕跑”了艾希兒和楚雲升。她不但沒有了價值,反而成了絆腳石。結果可想而之。
布特妮不熟悉也不喜歡權力的鬥爭,但不代表她不聰明,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徹底得罪了艾希兒一派,如今也不再能容於老血族一派,除了跟隨楚雲升,天下之大,她還能去哪兒?只因爲她是楚雲升的人。
失魂落魄的她。木然地拉起繮繩,木然地催動戰馬,木然地跨過那道火線,在這一瞬間,她恍惚地聽到了自己苦苦堅持一生的信仰已然缺失、崩塌的聲音,就在馬背上,終於。放聲痛哭……
月兒高懸,明亮皎潔,這本應是血族們最喜愛的美好夜晚,卻變得異常的沉甸,布特妮慘痛的哭音隨着風兒飄蕩平原,越過那道火線。瀰漫在所有血騎們的心間,籠罩在他們的心頭。
十七血騎中陸陸續續地馳出十二個,一邊走一邊望着剩下的五人,那五人也默默地望着他們,在遠遠傳來的布特妮慘痛哭聲中。他們相視的眼中含着男兒的淚光,卻沒有說一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成爲最爲精銳的十七騎前,他們就是相互依靠的戰友,之後更是同生共死過無數次,早已血濃於水,在這一刻,即將被那一道火線從此割裂,從此各奔東西,從此形同陌路,從此再見時或許……
那種不想,不願,那種痛楚,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別人永遠無法體會,可他們坐不了主,他們只是被這殘酷的世道拋來拋去的木偶,所有的不捨、抗爭與難受只能體現在相互告別的目光中,他們知道對方懂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用開口,更不會相勸對方,他們尊重老友們的選擇,他們要爲老友們維持住這最後的尊嚴,給自己,也給老友,別人不在乎,他們在乎。
再沒有一條路有今天距離火線的這條近,十二血騎兵終於還是跨過了火線,他們便不再回頭,也沒有如布特妮那般的痛哭,而是狠狠地抽打戰馬,狠狠地打着加速而去,響亮的鞭聲,像是要抽碎每一個人的心。
跟隨他們之後,一個身影跟着一個身影,從漫長的血族陣線上零散離開,奔跨過那條燃燒的長長火線,跟隨那道絕塵的影子馳騁戰馬,揚起一道道煙塵,月光下,猶如無數奔騰的長龍。
……
其他數千血騎們默然間不知無措,紛紛望向頭領,或者別人,就是那些老血族們此時也有些傻眼,他們完全沒有料到楚雲升會這樣做,按照他們原先所想,即便楚雲升是真的,他們坐擁數千的烏泱泱血騎,實力雄厚,楚雲升就算震怒,也絕不敢亂來。
當初楚雲升在地球上是什麼樣的實力他們很清楚,也用了最壞的打算推測過他目前的實力,但想來怎麼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早已今非昔比的血族衆騎。
所以,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要麼是楚雲升自己灰溜溜的退走,要不就是發泄式地廝殺一通,最終取勝無望,還是得退走,如果布特妮配合的好,說不定還能將他一勞永逸地斬殺在這裡,畢竟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道理”與“正義”都站在他們這一邊。
實際上,他們在內部的私會上商量時,更傾向於楚雲升能首先動手,然後他們就能佔着大義坐實楚雲升的假身份,不管血騎中還有沒有忠於楚雲升的餘黨,都無法發作,等到滅掉或者趕走楚雲升之後,那些人自然要麼重新歸順,要麼就慢慢再清楚掉。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楚雲升會如此陰毒地畫出一道長長火線,一下子就將所有血騎推入到不得不馬上分裂的境地,最要命的是,時間太緊,這道火線一劃出,誰也不知道誰會跟他走,也就誰也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到底準備站在那一方?
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誰都不敢阻止離開陣線跨過火線的血騎,因爲沒人知道他身邊身後的人會不會在下一刻也跨過那道火線,會不會順帶從自己的背後捅上一刀!
這時候,大家都不是傻子,對人人自危的血騎來說,沒有立場,就是最好的立場。
因而,沒人敢阻止!
即便是那些臉色越來越陰沉的老血族們,也只是冷眼看着。不敢擅動,雖然他們現在很想、很想、非常想號令大軍即刻消滅所有背叛者。可是,誰也不敢下這道命令。
不是怕楚雲升本身的戰鬥力,而是他們心裡非常的清楚,原本就經過一場內亂的血族,此刻真值最爲人心惶惶、相互猜忌的時刻,那狠毒的楚雲升敏感地利用了這點,一道火線便將人心推到最陰暗也是最可怕的邊緣,一旦開戰見血。結果必然是全軍大亂,乃至崩營崩陣,相互混亂廝殺,任何人在每一個血騎的眼中都將是有可能是要殺掉自己的背叛者!爲了自保,誰都會瘋狂。
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接着一個血騎陸續跨過火線而去,心頭滴血。卻無可奈何。
好在,離開的人並不太多,始終都是零星的馳出,讓老血族們稍微心中得到些安慰,可他們今天確是一敗塗地,今後只要楚雲升證實了就是以前的不死王熾。他們這些人就陷入極爲尷尬與不利的地位,畢竟他們始終打着不死王熾的旗號和艾希兒分庭抗禮,最終,要麼承認艾希兒是對的,要麼承認自己今天錯了。哪一個都是令人無法接受的,只好另想他法了。
遠遠地。在所有留下的血族人目光中,北側平原上瀰漫起一道道分散的塵煙,散落在各個角落上,但前進的方向卻始終是那道遙遙一馬當先的影子,以及他身後十二名血騎手中的“新王旗”,殘破的旗幟隨着戰馬奔騰而起伏不定……
雖然絕大部分血騎都留了下來,但此時此刻,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忽然間覺得從此少了什麼,像是生命中失去了一個什麼重要的部分,而那些指北奔馳人影的前方,彷彿有着一個精彩無比的世界,或許驚險,或許危機重重,卻光輝萬丈!
人生,命運,從此就被那一道火線一分爲二。
就在楚雲升策馬指北奔跑的時候,遠在萬里之遙的浮城城堡中的極美女子將最後一絲殘存的“毒素”鎮壓下去,臉上的紅潮終於退下,呼吸也平靜了很許多,又恢復到她原先平淡的模樣。
可她心中卻驚訝不已,她有高貴的出身,更有三羽之一的崇高地位,向來都是極爲驕傲的,要不然也不會看不上艾瑞斯王,很久沒有如此的失態過了,她想不出來爲什麼一個樞機都沒有達到的生命,憑藉刀鋒帶來的一點點血液,就能讓她樞機的身體產生不可抗拒的那種匪夷所思的感覺。
當然,在她回到浮沉居所中,動用樞機力量很容易就能將這股“毒素”清除出去,但她卻沒有這麼做,爲了研究這股“毒素”,她寧願選擇耗費大量時間來鎮壓,把它壓縮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中嚴密監控與觀察起來。
沒有樞機力量,這種辦法也是無法做到的。
爲了“安全”起見,她準備先去查查古老的典籍,尤其是有關墮落的那段,然後再來研究這絲毒素,在她起身的一瞬間,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毫無朕兆地詭異地增長了一點點,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她感覺的十分清晰,因爲樞機之後,每一滴的力量增長以及對能量的控制都極爲艱難,自己的力量停留在什麼水平,她十分的熟悉與清楚。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立即停止起身,四下檢查起來,力量的增長肯定之前的毒素有關,但當她重新打開被控制的毒素時,一種讓她不解的現象出現了,那絲毒素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確切地說是消散。
消散之力,以她樞機之力竟然也阻擋不了!那幾乎是大自然的力量,和毒素能量大小都無關,像是它絕不能被容忍存在一般。
作爲天羽族的三羽,三位樞機之一,她也擁有屬於自己的樞機獨特本領,眼前的事情實在太詭異,鬼使神差下,她用了自己的獨特本領追上即將消失殆盡的那絲毒素,然後——
她“看到”了她一生都不敢置信的畫面!
順着那絲毒素,她彷彿進入一條長長的不斷變大的血色鏈條中,在鏈條的頂端,她的意識瞬間被吸入了進去,頓時,一股陰寒、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片刻後,無數線條扭曲後,她重新恢復了視覺,只見在自己的前方咫尺的距離上,一個渾身漆黑甲,背後張開黑色翼羽的生物,渾身浴血凌厲地從天空中射出而落,在它的身後,轟然倒塌着一個巨大無比的身影,被刺穿的龐大頭顱就踩在它的腳底下。
它手裡握着一隻長長的漆黑長槍,猶如黑色的閃電,無堅不摧,無物不穿!只是站在那裡,並未看自己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那種力量是她無法理解的世界,那是神靈的威力。
她俯下身,惶然地想要伏地,那對黑色羽翼扎入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差點以爲自己見到天空之神!
然而,它自始自終對自己都未曾看一眼,它的目光始終冷峻蕭殺,冷漠而無情,但她如果敢擡起頭仔細地觀察,仍可以在這道目光中發現一絲焦急不安,擔憂着什麼。
這時候,她發現不遠處幾個竟敢已經跨過源門的生物小心翼翼的冒了個頭,出現在它前進的路上,正在她震撼竟有如此多源門生物的時候,她聽到了一聲讓她此後一生永遠無法忘記的聲音。
它說:滾!
於是,那些跨過源門的生物頓時如蒙大赦,毫不顧忌形象,肝膽俱裂地爭相逃散。
速度稍慢的,在那聲如利劍般的滾音中,竟徑直化作一團塵埃……
她也被“滾”了出來,那絲毒素消失一空,然而這一次,她已經不再是驚訝,而是無窮的顫抖,恐懼,害怕!
剛纔那可是源門生命啊,一聲滾,便生怕來不及般地倉狂四散奔逃,一聲滾,慢上半步的就化作塵埃!?
是幻覺,是上古記憶,還是真正的神靈?
她發覺自然竟然站不起來了,雙腿不停地顫慄,發軟無力,不是被嚇的,是被那聲滾音餘音波及的殘餘威力。
突然,她反應過來,目光緊急投向她遭遇那個人的地方,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出現,大難臨頭了,真正的大難就要臨頭了!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時候,門外侍女小聲道:“城主,大長羽緊急遣訊讓你去一趟。”
她更是猛地一驚,難道大長羽發現什麼了?那我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要不要說出來?
這兩章本是一章,寫完發現一章放不下,只好拆爲兩章,我很喜歡布特妮同學跨過火線後痛哭的情節,就像曾經離開了校園,離開了第一家曾效力的公司時的心情……當然更喜歡冥的一聲滾,霸氣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