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
楚雲升撩起他額前的亂髮,想要看清他病弱的容貌,並把他扶起來。
瘦弱的大男孩驚恐地哆嗦了一下,雙手觸電般地鬆開緊抓的大腿,胡亂地向後爬,像是下意識地要躲藏起來。
“是我!雅各,別怕,是我,我是熾武,,,死神,也不是,在你身體裡的那個人,不記得了嗎?”
楚雲升一把將瘦弱的身體抓拉了起來,基本能確定是雅各了,這具身體的氣息他太熟悉了,曾經“住”了很久很久。
“熾武……死神??……你,你?……”瘦弱的大男孩混亂地說着:“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記得了?我曾住在你身體裡,你告訴過我,你喜歡艾蜜莉,想要參加最好的橄欖球隊,我們也一起去過大學球隊……”楚雲升放下他,儘量用緩和的語氣平靜雅各的緊張。
小雅各被嚇壞了。
“啊,上帝啊,真,真的,真的是您?”瘦弱的大男孩呆呆地說道,空洞的目光中流出一絲微弱的色彩。
“嗯,是我。”楚雲升點頭,看了他背後一眼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的父母呢?怎麼只有你妹妹?”
雅各是家中第一個孩子,在他之後,分別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而妹妹又最小。
楚雲生這麼一問,雅各微微愣住了,剛剛出現一絲色彩的眼神再次變得黑暗與驚怖起來,然後突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腿,失聲痛哭:“全死了,他們全死了,爸爸、媽媽、弟弟、尼爾斯表哥、茜茜阿姨……全都死了。全死了,只有我和妹妹逃出來了……全死了……他們全死了……”
雅各神經質一樣地抽搐着,嘴裡不停地說着“全死了”、“全死了”。
楚雲升撫摸着他的頭髮,微微嘆息一聲。
雅各一家不僅曾帶給艾希兒溫馨的感覺,也給他帶來過一絲的溫暖:懷疑兒子戀愛偷偷查房的瑟易娜,拿着球棒守護家門卻砸中拔異的傑瑞,總愛親上雅各一大口的茜茜阿姨,愛上艾希兒的尼爾斯大表哥……至今也歷歷在目,沒想到。全都死了。
如果他們當初決定跟着自己,跟隨血族大本營進入空間通道,會不會活下來呢?
楚雲生不知道,也許死得更快。
“雅各,你是個大人了。你是男人,應該堅強!”
楚雲升不知道怎麼勸導,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會勸慰別人的人,於是,他想起了埃德加經常唸叨的話:“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
望着雅各背上一道道緊緊纏繞捆綁妹妹的打結的布條。楚雲生陡然間發現,其時他不需要勸什麼了,雅各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只知道橄欖球充滿各種幻想的大男孩。曾經那個不喜歡小孩,甚至有點討厭煩人的弟弟妹妹,早餐的時候甚至會將妹妹欺負哭的雅各,如今將妹妹牢牢地系在身上。捆得緊緊地,那些撕爛的布條。打着一個又一個死結……他是那麼地擔心把妹妹弄丟了。
他瘦弱的肩膀成了年幼妹妹的堅強與唯一守護,看着小女孩安詳地趴在哥哥的背上,彷彿是做着什麼美麗的夢而香甜地睡着了,楚雲生忽然間想起來兩個人。
一個是餘小海,黑暗降臨蟲子出現後,在遇到林水瑤的酒店樓頂上,他也是這樣抱着自己痛哭,告訴自己,他的父母親人全死了。另一個是莫無洛,在那天夜裡,瘦小而稚嫩的他揹着堅持認爲是自己妹妹的小侄女,帶着重傷的血跡,幾乎昏死在寫字大樓前。
世間總有一種力量,讓人無法逼視。
……
雅各一聲聲“全死了”的迷茫哭泣,令洞穴中哄搶食物的難民漸漸安靜下來,接着,一種難以抑制的淒涼情緒迅速瀰漫,角落裡,人羣中,被感染似地傳出一陣陣隱約的壓抑哭音。
而雅各哭泣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地弱不可聞。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情緒太激盪,又或者是內心中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竟喃喃地昏睡過去。
“何團長,和主星艦聯繫,讓它們派飛行器下來,把這兩人接上去。”楚雲生將小雅各兄妹兩人送到士兵們的手裡,立即說道。
在他一則做“嚮導”的何團長一邊應聲,一邊熟練地摸了摸小雅各兩人的脖搏,然後搖頭道:“大的只是昏過去,他太虛弱了,小的,小的,沒有搶救的價值了。”
楚雲升微微一沉道:“什麼意思?”
何團長嘆息道:“已經死了。”
楚雲升尚未說話,被士兵們正在解開布條的小雅各突然醒跳起來,推開一名市民,不相信地大叫:“不可能,你們騙我,剛纔我還聽到她說肚子好餓,你們就是想把她吃了,我要殺掉你們!”
說完,腦袋一歪,又昏死了過去。
楚雲升側走上前,捏了捏小女孩垂在身下有些僵硬的冰冷小手,目光平靜道:“立即送去主星艦,告訴細高人,如果一個小孩它們都救不回來,憑什麼讓我相信它們有能力讓它們的破飛船飛起來,並且能飛入太空?”
何團長暗自苦笑,這是兩個概念吧?但楚雲升確定無疑地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反駁,立即帶着小雅各兩人立即向洞外轉移。
望着他們匆忙離開的背影,楚雲升這纔想到,他與何團長說的是中國話,小雅各不可能聽得懂,剛纔的反應應該是雅各在意識模糊時最爲恐懼的事情,大約被士兵們解開他身上的布條時所觸動,不知道他究竟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在洞穴裡搜尋了一番,依舊找不到什麼可疑的線索,楚雲升便準備回主艦之中,除了要去看看細高人有沒有將人救回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尤其是想辦法弄清楚肖納等人是否還活着?
從沉殿出來後的觀察,再根據時間推算,以及大長羽的一些話,他大致可以推斷出進攻天空花園的血族與肖納等人無關,一是時間太短,不到兩個月,布特妮甦醒都困難,更不要說是能直接對抗樞機了。二是肖納根本不知道他在天羽國的沉殿。在留言血布上楚雲升並沒有詳細說清,寫不下、來不及而且說了也沒有,反而徒增他們的恐慌,因此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有限於兩三個樞機而已。派遣進入地底空間的軍隊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那會是誰呢?艾希爾,還是老血族?他們難道就知道自己在天空花園沉殿?
還是這只是一個巧合?
楚雲升摸不着頭緒,現在天下大亂,各種消息渠道崩潰,外面的情況傳不來,他的消息也出不去。
別看諾大的星艦墜落下來,真知道怎麼回事。又真敢過來看看,並且確切知道位置的人,也沒幾個。
大陸國的上層估計正急於封鎖各種消息,想盡一切辦法在消息泄露前做好最壞的準備。等到天下大白的時候,起碼幾個月後,而且“真兇”也未必是他的名字,十有八九與魔鬼有關。
雖然大神官的確死了。但活下來的人仍要想辦法活着,哪怕無所不用其極。
楚雲升沒精力一一去剿滅它們。而且真要那樣做了,必定引起其他三國舉國上下的恐慌,剩下的幾個樞機就是不想和他血拼,也不得不聯合起來幹掉自己。
實際上,到現在爲止,就連洞穴的人類難民都不知道大陸國與天羽國基本已經毀了,他們沒必要再藏在洞穴裡不見天日,更不要說知道他楚雲升是誰了。
這種事,自然是要交給細高人去做,想辦法用飛行器將消息傳遞出去,就像當年冰火異族追捕通緝他一樣反過來。
除了尋找肖納等人消息,修復主星艦還需要更多的人類難民作爲“苦力”。
搜索的目標主要放在各地的遺境,經過一個多月的殺戮,很難想象還有人類會在五國城鎮裡存活着。
誰知道,第一個找上門的竟然是地底小人,它們不出現,楚雲升都差點將它們忘記了。
在主艦外,楚雲升見到了第一次與地底小人談條件時那隻腳的主人,不過它仍包裹在厚厚的防護服內,簡單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便直言道:“我們要去更深的底層了。”
楚雲升沒有說話,只看着它。
地底小人主動跑到洞穴遺境,不可能只來說一句它們要鑽地了。
但他沒想到地底小人接下來的話,令他大一吃驚:“你在天羽國被禁的消息,是我們知道了文小姐,然後她透露給了夜幕領主艾希爾。”
楚雲升目光微微凝起,地底小人彷彿感到了寒氣,立即接着說道:“在你的身上,以及你的屬下身上,安裝跟蹤裝置並不難,當然現在,我們做不到了,您身後的人有着比我更加先進的科技。”
“你被天羽族大長羽帶走的時候,我們通過傳感看到了,但之後,它毀壞了追蹤裝置,但我們基本能肯定它會將你囚禁在天羽族的沉殿,經過議會討論後,我們找到了文蘿小姐,然後,她帶着我們去見了夜幕領主。”
楚雲升冷聲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將我的小落告訴了艾希爾,然後她帶着血族去救我?你不覺得荒謬嗎?如果你們正的能追蹤到我們的一舉一動,就不會不知道我們與大陸國梅爾蒂尼的那場大戰,不會不知道她想置我於死地。”
地底小人點頭承認道:“我們的確看見了,你讓我們很震撼,如果大長羽再遲一會出現,我們可能就拿到了議會的授權,把你和剩下的勇士請到地底去,但……還是說夜幕領主吧,我們當中有人認爲是文蘿小姐說服了她,以當時人類的處境而言,即便躲到了遺境,遲早也要徹底滅亡,不如去天羽國拼一下,把你激出來,藉助你的力量,用你去對付大長羽,使得她們獲得喘息的機會,完全是一種以命搏命的辦法。”
楚雲升心中一沉,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層,一直覺得沒有艾希爾沒有去救自己的理由,這種想法太侷限,她爲什麼要救自己纔去攻打天羽國?難道就不能是別的目的?比如地底小人所說,激出自己,利用自己去對付大長羽,就像他在關鍵時刻,準備放出影人一樣!
而現實是,他的確出來了,幹掉了大長羽,艾希爾的目的達到了!
這難道就是艾希爾的陰謀,或者說是文蘿的?
楚雲升心中寒意再生,殺機更濃。
這時候,地底小人再次出乎意料地說道:“但我個人不這麼認爲,這種推測存在事後的邏輯,就當時而言,即便是我們,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更不要說認爲你出來就能夠對付得了大長羽,用你們的話來講,簡直是天方夜譚,沒有人比我們更瞭解它們的強大!
而且我感覺文蘿小姐並不能說服惜字如金的夜幕領主,從她的眼神裡,我可以感覺得到,她本就想去天空花園,文蘿小姐只是給了她一個說服下屬的藉口,而藉口不需要太多的理性,甚至可以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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