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掌控着人類之子的選擇權,這一對地球人目前而言乃是無上的權柄,從邏輯上來講,楚雲升的確也沒有權力控制與命令除去銀色軍團與血族之外的各方人類勢力,包括退化人在內。.
這些人原是主動聚集前來“保衛”星艦的人,只要不想着將來能在星艦中尋求安全庇護,想走也有這個自由的。
他們和楚雲升本身的直接關係並不太大,最多是有着未來的利益干係,和血族騎兵們以及銀色軍團有本質不同。
現在,人類領導者的地位懸而未決,最有希望的何團長又被拔異給廢了,剩下的幾名候選人在這場星艦保衛大戰中的表現又都不是非常的突出,不足以取得一呼百應的強盛威望。
於是,兵伐天下異族,報地球人血屠之仇,便成了所有候選人爭先恐後的大事情,也不僅僅是爲了要搶未來的地盤。
楚雲升自然也是明白的,拔異就和他曾就此分析過。
這兩點並不矛盾,殺的異族越多,獲得的地球人心越多,搶得的地盤跟着也就越多。
而地盤又代表了“資源”,尤其是打通諸多“遺境”道路的黃金地盤,誰能夠爲細高星艦運輸來大量急需遺境物資,誰就能夠在星艦中獲得更多的話語權。
楚雲升同樣也需要他們儘快出擊,佔領封神計劃中第一批可疑的地理位置,實施“封神工程”,所以,即使星艦尚未恢復元氣,傷員更是遍地待救,這也是不得不盡快去做的事情,根據荑族女子所交待的情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冒出一個足以毀滅整個星艦的“生命”來。
“封神工程”不管效果如何,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快!
站在一邊的鮑爾見楚雲升並不反感他與胡爾的私下來往,便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道:“也是恨得太深了,不光是爲了搶地盤,咱們這些人,活下來的,誰都對那些異族有血仇大恨,不管是什麼原因讓它們這麼做,逼他們這麼做,我們這些人只能找它們算賬,向它們復仇,這世界沒什麼道理好講。”
楚雲升看他一眼道:“肖納來向我請求出兵的時候,就說過,要讓復仇燃燒整個星球,至少殺到異族不再敢再聽命前來圍攻星艦,要讓它們徹底膽寒。”
鮑爾垂首嘆息道:“是啊,再要來一回,肯定是撐不住了。我們現在的情況實際很虛弱,只有主動出擊,才能震懾住它們下一次的蠢蠢欲動,它們其實也沒有一個好東西,誰弱就咬上誰一口。”
楚雲升看着前方通道上方的盡頭,主懸椎體懸浮在中空,燁燁生輝,星艦保衛戰中,這裡是唯一沒有受到過襲擊的地方,爲此銀色軍團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幾乎是用生命堆積出層層的防禦陣線。
異族的兵鋒幾乎已經到了它的根下,卻始終被死死地攔住。
鮑爾說的沒錯,如果再來一次,這裡必將陷落。而一旦陷落,細高人就會自顧逃亡,最後的希望也將被掐死。
稍待片刻,楚雲升回頭道:“正好遇到你,有件事便想讓你替我去一趟,肖納他們已經出發,而且也有其他的事情安排,我的手裡暫時沒有可用的人,只能用你的人了。”
鮑爾趕緊說道:“您說,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鮑爾手底下還有些勢力,當初跟隨胡爾王子出征的軍隊仍控制在他的手裡,大小也算是一方人類諸侯勢力了,有點力量,否則也不會被其他候選人所拉攏。
此時,正好爲荑族的事情所用得上,楚雲升想了想道:“你就不要去和他們搶地盤了,胡爾的事情也放一放,去星艦武器庫領取銀色軍團的制式武器,帶着你的人向北進發,繞過大陸國的軍事要地與主要城堡,晝夜星馳,直接襲擊荑族的老巢,將裡面所有的東西與人全都立即封存,轉運回星艦,速度要快,而且不能走漏任何消息。”
鮑爾直直地愣住了,片刻,才遲疑着道:“楚先生,不是我怕死,聽說那些荑族人和天上飛來飛去的傢伙有點關係,如果遇到了,我們這點人加起來也肯定打不過,反壞了您的大事。”
楚雲升看着他定定道:“你放心去,那些水晶戰人我會處理,它們已經顧不上荑族人的老巢了。”
見楚雲升堅持這麼說,是不得不去了,鮑爾神色仍很緊張,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好吧,我……”
拒絕一個掌控人類鑰匙的人,細高星艦的實際主人,成本實在太高了。
通過通道,進入主懸錐體,找到了電,楚雲升就看到在它的面前靜靜地躺着一具沒有皮膚的血紅色“屍體”。
三道顏色各異的閃動光束不斷交叉地從屍體一端掃向另外一端,折射出淡淡的黃色光暈,彷彿在輕微灼燒着屍體的肌膚。
“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
電放下手邊的光屏,轉過頭,面無表情道:“它太累,太疲倦,太久遠了,所有生命的功能都衰退到盡頭,用地球人的話來說,它像是一個古老的守望者,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電參閱過教授等人努力搶救回來的地球資料,與教授等人研讀細高資料的艱難相比,它參閱的過程十分輕鬆,遠勝一目十行的程度,對地球人的瞭解程度是三個細高人中,最全面與深入的一個。
在它面前躺着的“屍體”是血騎們從星艦外搜索找回的殘骸,正是與布特妮幾乎同時出現的那個“蟲人”。
“堅守?”
楚雲升目沉如水地看着蟲人的屍體,然後眼光忽地閃動了一下,擡頭問向電:“是你的比喻,還是你分析後的結果?”
電將一大堆亂碼一樣的信息浮屏移動到楚雲升的跟前,機械地回答道:“都不是,是我的感覺,它在死前似乎試圖向我們傳遞一個加了密的信息,或者說,是它存在的使命,是一種非常神奇的生命信息技術或者力量,我從未見過,以現在的條件,破解不了,所以不能十分地確定。”
楚雲升看向電移來光幕,疑惑道:“就是這些亂碼?”
電淡淡地搖着頭卻閃過一絲疑惑道:“這是它死亡後釋放信息時我截斷下來的複製,因爲破解不了,並不能知道信息的長度,其中絕大部分,甚至無法以我們現有能用的設備做記錄。”
楚雲升看了光幕一會,推開道:“我大概知道它的身份,以前我與它們打過交道,但我也不知道它們的真正來歷,更不知道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會把我知道的有關它們的信息告訴你一部分,你可以參考……另外,雷之前送來過情報,說是這裡的種族似乎稱呼它爲神秘之國的來者?”
電看着屍體,似乎一直在考慮着什麼問題,仍心不在焉地說道:“是有這麼個說法,我也調問過幾個俘虜,但其實它並不神秘,只是卡旦人等那些遠未啓蒙的種族弄不懂它出現與消失的原因,將之歸結爲神秘的現象。”
楚雲升留意道:“你知道?”
電這時纔看了楚雲升一眼,似乎回過神來道:“我記得,之前我向您說過類似的事情,在星空戰爭中,戰爭的方式早已脫離星球地面的原始地理上的戰略層次,它涉及到空間、時間等等高端物理,尤其是時空性,都是常用的尖端戰爭手段。”
細高人說過的事情的確很多,楚雲升不可能像教授那樣,樣樣記得清楚,懶得回憶了,插話道:“說重點。”
他不是教授那些人,電再不耐煩,也只得耐心地解釋:“比方說,當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時,想要撤退,就不是翻個山過個河就能逃跑的,打不過就肯定是逃不掉,這是物理技術決定的,這個道理地球人的海戰中就有基礎,追不上就逃不掉,技術太落後,太空中,就不可能逃得掉敵人的追蹤與追擊。
但也不是素手無策,比如封神計劃就是辦法之一,將敵人的進攻限制在光速以下,讓他們無法越過時空到達你的位置,以星空宇宙的浩瀚距離拖着敵人發起最終進攻的時間。
而萬一當敵人兵臨城下時,如果仍然無勝利之希望,還有一個辦法,只是需要達到一個分水嶺技術的前提,就是利用時空的相對性與不連續性,錯開空間與時間,簡單點說,就逃向未來!”
楚雲升眼神再次一動,像是抓住了某個要害,着重道:“逃向未來!?”
電點頭道:“是的,只要有足夠的技術與力量,使得速度超過0.8倍光速,越過這一門檻,時空效應從幾乎可以忽略陡然加速顯著起來,時空就像被錯開一樣,飛馳向未來,這是基礎的物理理論,地球人已經發現其定律,只是無法實現。
回到原先的假設,一旦錯開時空,這個時候,敵人無法從原空間尋找到目標,更無法確定你會在未來哪一個時間出來,而時間長度幾乎無窮盡,敵人只能放棄原地等待。
曾有過著名的“阿琉疏屠神戰”的經典戰例,依靠這個辦法,一舉反敗爲勝……
當然,也有極爲碰巧的案例,曾經就有一個被我們烏怒人襲擊的羣聚種族,試圖用這種技術逃脫滅亡,但也許是技術並不成熟,在我們艦隊停留原地大約幾百年後,即將離開的時候,它們突然意外地出現了,走出了時空阱,結果全軍覆沒。”
楚雲升對電講述的細高
人輝煌歷史沒什麼興趣,他緊緊地抓住了“時空”的幽靈,意識到了許多含混的事情,心神一凜道:“你是說神秘之國的原理也是基於此?”
電沒有注意到楚雲升的眼神變化,心神彷彿仍沉浸在烏怒人的光輝歷史中,或者它面前的那具屍體,很肯定地說繼續道:“是的,它們以特殊的方式,圍繞着我們所在的這個星球運動,以極高的速度飛向未來,只會在特定的時候纔會主動走出時空錯位,但每次消耗的代價都極大,這也是爲什麼這個星球上的諸多種族都肯定有神秘之國的存在,卻翻遍了整個星球,也找不到它們到底在哪裡的原因。
像卡旦人,天羽人,它們想象的極限也只能到“神話傳說”,即便親眼見到神秘之國“停車”走出時空的場景,也無法從理性思維上理解,所以謂之爲神秘。”
楚雲升擡頭望向主懸錐體上空射向太空的位置,兀自地沉默着,他似乎明白了前輩所說的天軌復原所包含的意義之一:
眼前這個被成爲來自神秘之國的屍體,正是他曾見過的火蟲,最少也是珉級別的生命體,而當初,它們也是這樣的方式進入地球的嗎?
它們難道並不是從很遠的地方穿越空間而來,而是隻是從過去飛越時間而來?
天軌復原,也打開了它們與地球錯開的時空之門?
在地球上幾千上萬甚至是數億年過去了,對它們而言,也許只是不長的一段飛向未來的旅行?
楚雲升不知道,也沒有人可以告訴他。
彷彿就像神話傳說中的天界一樣,人間百年,天界不過一瞬……
而那些所謂的神仙,在那些不可信的神話中,若是“下凡”,似乎也只有什麼南天門等等渺渺幾個通道而已,一個進出“法門”或者說“程序”不對,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
可它們又在逃什麼呢?
楚雲升千頭萬緒,眼看腦袋中漸漸就要清晰出一副他所接觸到的上下五千年時空的時序圖來,電在一邊,仍在繼續說道:
“但是,通過這個方式,代價也極爲沉重,宇宙一面是不連續的時空,一面又是平坦與均勻的,兩者相互矛盾,而人爲的時空飛躍,就要經受住無處不在的巨大黑暗斥力,試圖將它拉回到正常的時空中,這股黑暗的力量,足以將任何生命,到任何物理,全部撕碎。
通常來說,我們烏怒人也只是會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將其作爲戰略逃亡的後路。不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刻,輕易沒人會嘗試,另外,但凡進入這個速度的門檻,都會有一個詭異的令人不安的現象,至今爲止,也沒人知道,那就是生命會被“偷走”。出來之後,都會莫名其妙地覺得少掉了什麼……
不過,這個蟲人的情況明顯不同,它並不是爲了逃跑,否則不可能屢次走出時空阱,又返回進去,顯然是有原因,也許就是爲了傳遞我剛纔說的加密了的信息,但很令人不解,它傳遞的信息連我都無法讀懂,這個星球上的人更加不可能理解,這麼做就毫無意義。”
楚雲升將目光從天穹收回,落在面前的屍體上,眼神中多出一道紅色的光芒,靜靜道:
“也許我能懂。”
血紅色的屍體隨着他的話音,詭異地緩緩漂浮起來,漸漸地升騰,最終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而楚雲升雙翼也不知何時打開,同樣漸漸地升起,俯視着屍體,大量火能量燃燒起命源,流淌在黑暗的甲面之間,站立在屍體的頂端,猶如來自黑暗的魔王,兩眼間一片的血紅。
屍體紅色的血肉在黑色霧氣盎然中如同被蒸發一般化作無數紅色塵埃,騰騰昇起,順着同樣血紅的目光,緩緩聚攏飛入那雙血潮般的眼睛之中。
剎拉間,無數殺伐之音,彷彿從遙遠的時間另外一頭,極其古老、極其悠遠地忽然鋪天蓋地而來,轟地一聲,充斥在楚雲升與電的周圍,無數生靈淒厲尖嘯,無數戰音沸騰星空,無數星艦恢宏走向毀滅,無數的生命燃燒灰燼……最終,似有寥寥的嘆息聲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中遠去、消失。
與此同時,一條彷彿橫跨星空的巨大命源之鏈瞬間一閃而過。
電臉色急劇蒼白,而遠在極南之地的那位天羽族唯一剩下的小長羽,從休眠中突然醒來,驚恐地望着星艦方向,喃喃顫慄道:追本溯源……
遙遠的黑暗中,一雙遠比此刻的楚雲升更加血紅與幽暗純極的凌厲之眼,突然轉身睜開,劈開黑暗與混亂的……。
而在某處巨大戰場的邊緣,無數星艦隨即起飛,殺氣騰騰地奔向光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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