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精神上有個奇怪的枷鎖呢?”西西亞指莫亞額頭的方位,那裡的魔力特別強,直追佩帶有受難指環的左手。
即便是沒有實體的靈魂,但西西亞任感覺到了,直接針對精神的封印。
“是禁法封印,它扼止了我施展法術的能力,無法施出高階法術。幸好對神術無礙,不然……我們現在就不可能相見了。”聳聳肩,莫亞儘量以詼諧的口吻敘述着自己深痛惡絕的禁法封印。
同族之間特有的溫情,讓莫亞緊張情緒緩和下來。
根據千年之後的遺蹟,就看出詛咒神殿一定是座宏偉的殿堂,而那被名爲東方明珠的翡翠谷,也一定是個不亞於黃金樹林的仙境。
但當莫亞真正見識到翡翠和詛咒神殿的全貌時,她仍是爲它們的美麗所深深震撼。
從西西亞房間的落地窗向外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雄偉的巨石廣場。
用黃色的卡瑪石,以圓型鋪設方式圍繞着神殿向外伸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黃色圓錐廣場。每卡瑪石被稱爲“魔法黃晶”,它具有吸收魔法的功能,是用來防禦魔法攻擊的絕佳防禦石材。像這樣每塊石料的長度都在二十卡林(米)以上的黃晶更是極爲珍貴,黑市上可以買到上萬金幣,雖不如月熒石和黑曜石金貴,但用如此巨大的卡瑪石建造的廣場,它的價值只能用無價來形容。
雄偉與精緻並存的詛咒神殿,即便是身處其中,仍能感受到它的雄壯。
由於附近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獨自矗立在翡翠谷裡的黑色神殿從外觀上看,自然會讓人產生比原有的高度高出許多錯覺。
黃昏下,這座宏偉神殿也彷彿鍍上一層金光,減輕了它黑色建築材質給予人陰沉的感覺。
即使是深紫色的月熒石,也可以在神殿外圍的牆壁上,找到那無處不在、象徵法之力的十二芒星以及代表月神的鈴蘭紋,這種精美的弗裡克曼雕刻風格,只有位於地下巖城的矮人大師纔可以將它們塑造得如此完美和諧。
看來,黑暗系的特魯特人不僅與暗夜精靈有密切的關係,就連地穴矮人也很有交情,那些貪婪的灰矮人很少來到地面,如此繁雜的工程,不止只是金錢就能讓地穴矮人冒着與地面矮人交戰危險就能完成的。
除此之外,莫亞還注意到,在廣場的正中央有一口白英石的泉眼。按理來說,黑暗系的神殿不像光明教會的神殿,喜歡在神殿裡設置專供人飲水的水池。而且這眼泉水的位置也很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把水池設立在皇宮之外的地方。
東大陸沙漠化很嚴重,除了沼澤地以外,整個大陸都很缺水,無法像西、南兩大陸那樣奢侈的浪費多餘的水資源。
不過,看到從天空中落下的飛龍羣后,莫亞終於知道爲什麼設立如此一座泉眼了。
特魯特人的體質不適合做戰士,與暗夜精靈分裂後,負責守衛神殿的職責只有落到牧師身上。乘騎着飛龍在天空上飛翔,低階牧師一遍一遍地圍繞着神殿附近的小山丘巡邏,這水池,就是專門提供飛龍解渴之用。
再遠一些,有青脆的山谷,碧綠的草原和茂密的小樹林,難以相信這個美麗的山谷竟然會在千年之後變爲吞噬一切生命的死湖。
“在你那個時代,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看着太陽逐漸沉沒着地平線的彼端,西西亞以帶有好奇口吻的問題再度開口。
“和現在一樣,人類佔據着大部分的陸地。東大陸的沙漠化越來越嚴重。西大陸還是商人的天堂,南大陸依舊受神聖帝國和光明聖教的統治,而北大陸……開荒者和傭兵把它變成了第二個賀因維加。可無論這個世界如何變化,都沒有我們特魯特人的容身之所……”
“如果真有很差的話,你的臉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留戀?”顯然莫亞十分迫切想回到自己的時代,她的想法已經明顯的顯示在臉上。
“是啊……雖然有很多痛苦的回憶,但也是很多無法忘記的美好事物,讓我無法完全對它失望。”嘆了口氣,看着緩緩升上天空的紫月,莫亞無限感慨;“一次次地遭到背叛,卻也一次次得到幫助。人類啊,怎麼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類別。”
“看來,你一定有非常苦難過去歷……年輕人,如果無法返回自己的時代,你,會遺憾吧?”身爲同族,西西亞對於特魯特人的特質自然瞭解。
神絕對不會原諒違背自己意願的種族,對於遺傳了了這一瘋狂因子的神眷一族而言,如果遭到背叛,復仇就是唯一的選擇。
“反正你還沒找到回去的方法,不如把你的經歷告訴我,或許我可以解除你的疑惑。”從莫亞黯然的表情,西西亞就知道,這個來自未來的年輕的族人,一定有一段非常痛苦的過去。
注視着那與自己一樣深黑色的眼眸,莫亞沒有說話。
無論她再怎麼對西西亞抱有好感,但內心深處的
那些慘痛過往是她最不願提及的,即便她有可能是自己的直系親屬。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着,直到月亮完全升上天空,月神祭司仍保持着一臉溫和的笑容,等待莫亞講述她的經歷。
無法拒絕那張帶笑的面容,莫亞第一次主動對人提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是個孤兒。不知道父母的誰,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被養父親收養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我的腦海裡只有鮮血和火焰,因爲每次回想都很痛苦,漸漸的,我也不再去追尋那些過往的記憶。雖然四處流浪、風餐露宿,但與養父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卻是快樂。”稍微頓了頓,莫亞臉上的平和被之後的記憶給撕破了,雖然她不想失態,但一想到自己的遭遇,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後來,被幾個最要好的朋友的陷害,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監獄裡關了三十年,而他們之所以要這樣做,卻只因爲因爲我的血統。而最可悲的是,這些一直被我當誠心對待的人,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把我當做朋友。甚至在入獄的最初幾年,我還心存幻想,希望他們終有一日會悔悟,會把我放出來,會像我懺悔……我,是不是個白癡,都已經到了這地步,竟然還會抱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將自己的人生都坦白的告訴了西西亞,這位女祭司在聽完了莫亞的故事後,作出了非常苛刻卻也是正確的評價;“知道爲什麼會有這些痛苦遭遇嗎?那是因爲你不夠堅強、不夠獨立、不夠理智。”西西亞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莫亞的缺點所在;“你已經習慣依賴,習慣了身邊有人陪伴,習慣相信你所信任的人。”
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一個字。
莫亞啞然靠着牆壁。
仔細一想,對啊。西西亞說的的確很對。也正是因爲這樣,所以她才怨恨啊。怨恨懦弱的自己,怨恨膽怯的自己,怨恨不肯正視現實的自己。
“作爲特魯特人,你擁有最接近神的血統、比任何種族都更容易得到神的眷顧、比精靈更長遠的壽命、比人類更聰明的智慧。然而,你卻沒有好好的運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卻妄想與狡猾的人類做朋友,過平淡的生活,這就是你最大的失敗之處。知道‘神之後裔’所代表的意義嗎?那即是說,你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與平凡無緣!!”
“難道追求平凡的生活也有錯?”聽了西西亞的分析,莫亞疑惑了。
難道自己追求平凡的生活也有錯嗎?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願望而已?她不願指揮千軍萬馬馳騁戰場,也不願位居高座、整日算計他人。她求的,只是有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和親人一起平安的度過完自己的人生。
“……你沒有錯。只是,你的命運,不允許你有這樣安逸的生活,你一出生就註定……你絕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生活。”
看着西西亞嚴肅的表情,莫亞迷惘了;“這……就是身爲特魯特人的悲哀嗎?神眷一族……註定了自己的命運不受掌握嗎,我們……註定只是神操縱在手中攪亂世界的棋子嗎?”
“不!你要正視自己的命運。爲什麼?這個問題,不應該由我來回答,你應該自己去尋找答案。既然無法避免,爲何不去面對?勇敢的挑戰命運給予自己的困難,這樣的人生才活得精彩。一輩子平淡的生活、毫無波瀾起伏的生命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你難道希望自己在臨終之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就這樣混混沌沌的過完一生,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你願意就這樣度過自己漫長的人生嗎?”
我不願意。
雖然沒有開口,但莫亞臉上的表情已經代替她回答了。
是的,沒有人願意像一潭死水一樣走完生命旅程。過去,我逃避太久了,也該是正視自己的時候了。
西西亞的一席話,把莫亞徹底敲醒了。就算已經從監獄出來,暫時擺脫了厄運女神的關照,但在她的內心還依舊保留着從前的懦弱想法。不可否認,在報仇之後,她會脫離目前的一切身份,找個安靜的地方度過自己的餘生。
但就像西西亞所說,只要她還活着,就無法擺脫自己已經註定好的命運。既然如此,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把命運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很好,你已經領悟了。看來我沒有白開導你啊。”看到自信重新回覆到莫亞的眼中,西西亞嚴肅的表情終於恢復爲溫柔的微笑。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並不認識,只不過是同族而已,連我的來歷你都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對我這樣好?”雖然只是言語上的規勸開導,但讓一個人找到自己正確生存的意義,遠比送出價值連城的財寶更有意義。
西西亞沒有回答,只是用她溫柔的眼眸看着莫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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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西西亞進入神殿下層大廳,當莫亞推開最裡邊的一扇大門後,不禁爲置滿整個廳堂的書籍而驚訝,她還從未看過如此之多的書籍同時集中在一處,就是深淵魔域裡的藏書館的典藏也不及這裡豐富。
“哇啊……這、這些全都是神殿收集的典籍嗎?”
“時間的裂縫也不知道怎麼時候才能再次開啓,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個月,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限。聽你說後世很多典籍都毀於戰火和宗教之間的紛爭,乘這個難得機會好好飽覽一下失傳的知識,纔不枉這次穿越時光的難得機遇。”
“謝謝你。”莫亞發自內心的感謝這位親切的女性長者,雖然外表很年輕,但她知道,西西亞已經活了很長的時間。
女祭司沒有回答,仍舊用她溫柔的目光注視的莫亞。
就這樣,爲了等待時光縫隙的再次開啓,莫亞安心的待在神殿的大圖書館裡,開始學習和記憶那些已經失傳了法術典籍,作爲不需要吃飯和要睡覺的靈魂體,她貪婪地吸收着在所有用得上的知識。
時光不停的流逝,轉眼一晃,莫亞就在圖書館裡待了整整一個月。直到大地發出了驚天動地地顫抖,她才從知識的海洋中清醒過來。
離開大圖書館,奔上走廊,莫亞看到如同世界末日的景象;原本美麗的草原變成一片血紅的戰場,黑色的巨龍在天空中怒吼着,熾熱的火焰灼燒着地面上的人類騎兵。無數的屍體像小山一樣堆積在大地上,殘存的神殿牧師們邊戰邊退與光明騎士在做着最後的拼搏。
這就歷史上的翡翠谷之戰嗎?
起想在未來所見的場景,莫亞立刻直奔神之間,終於趕在大門完全關閉前進入到石室。
“西西亞!!”
看到渾身是血的西西亞倚靠在神像下,莫亞連忙奔上前去,想扶持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但無法碰觸任何活物的雙手卻一次次穿過了女祭司的身軀。
“你是誰?”二十一世法皇菲德驚訝地看着那闖入神之間的少女,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個靈魂體,可據他探測到的靈波,對方身上也有神器的波動。但對方沒用理會自己,而是徑直衝到月神祭司的跟前,拼命的想扶起已經快死亡的月神祭司西西亞。
“加魯,你騎着飛馬去通知留在外圍的明蘇帝國軍,要他們多加派一些人手,這個怪異的少女雖然是靈魂體,但身上卻有強大的神器靈動,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把我們的聖龍騎士團調走,要是被大範圍的魔法波及到,可就是沒有必要的損失了。”
“是。”法皇身後一名祭司模樣年輕男子領命而去,在兩名光明騎士的掩護下,這名祭司騎着白色的飛馬離開了神殿,天空中的黑龍爲了對付地面上的騎士團,根本無法顧及這名離開的教會人員。
“你怎麼樣了,西西亞?還好吧?”看到已經深入胸口的利刃,莫亞就知道,這名美麗與智慧共存的女祭司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的生命正隨着鮮血一同流逝。
莫名的,心裡有一種悲傷瀰漫開來,那喪失重要事物的悲痛讓她流出了淚水;“不!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時間……到了呢……我沒想到……我們的再次相見,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吃力地擡起頭,西西亞以慈愛的目光看着一臉哀傷的莫亞;“不必傷心,也不必難過。這一切都是註定會發生的,也是無法扭轉的歷史,請你……按照自己的選擇,毫無悔恨的度過自己的人生吧。”
“你在說什麼?不趕緊止血的話會死的!!”伸出手,莫亞想止住不斷流血的傷口,可她透明的雙手卻無法制止鮮血流淌西西亞的身體。
“你……和他長的真像……看來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呢……願月神賜福給你。”西西亞高舉染滿自己鮮血的法杖,詠唱起了低沉的咒文。
在咒語聲中,莫亞驚覺自己身上涌現出了一股奇異的力量,額頭也在發燙,那以魔法刻印禁法封的地方開始產生刺骨的疼痛。
“西西亞……好痛……你究竟要幹什麼?”
在疼痛不斷擴大的同時,莫亞發現自己原本就是半透明的身體開始變得完全透明,一道來自現世的白光拉扯着她的靈魂。
時間到了!!
這句話猛地閃現在莫亞腦中,她奮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個在血泊中微笑的身影。無奈,身後時間縫隙的彼端,西斯塔爾嘶聲力竭的呼喊正一點一點地把她的靈魂往回拉。
“再見了,艾拉拉……願你的生命不再遺憾……”
映入眼簾的最後景象,是祭司手中迸發的白色閃光,在刺痛雙眼的光芒中莫亞不由自主的擡手,想要遮擋那過於耀眼的亮光。
“莫亞!!”
雙手被猛地握住,莫亞感覺到身體被人緊緊地抱住。試着睜開痠痛的眼睛,卻發現那抱住自己的正是西斯塔爾。
“你……”
“還好吧,有沒有傷到哪兒?”一貫冷漠的英俊面龐上盡是關心,莫亞吃力地站起身,看着滿地的屍體和殘破的石室,她終於確定,自己已經從時間縫隙回到正確的時間軌道上。
“很痛嗎?”
“什麼?”
“你的傷口啊。”
“你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你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