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審問袁萬春的兩個手下,他們的回答完全一致:李飛從前是耿鳳臣的人,他們猜測他可能同耿鳳臣保持聯繫,因此就盯着他,想通過他發現耿鳳臣,而且還真的發現了。
當追問他們找耿鳳臣幹什麼時,臉上帶刀疤、名字叫赫連成的打手直言不諱地說:“幹他,誰讓他算計我們袁總了!”
李斌良:“這麼說,是袁總派你們這麼幹的?”
“不不,是袁總平時對我們很好,我們爲了報答袁總,自作主張這麼幹的。”
顯然是謊話,是攻守同盟。
李斌良等人已經親眼看到袁萬春把他們從公司大樓送出來,顯然是他在幕後指揮,可是,此時沒必要對他們說這個,何況,看他們這副滾刀肉的樣子,就是戳穿他們也沒用。
審訊完幾人,已經是清晨,李斌良回到辦公室,正想休息一下,整理一下思緒,想不到,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一個陌生的號碼,急忙放到耳邊。
“喂……”
“李局長,這回你明白了吧,他們要殺我……”
李斌良的心又跳得快了起來。
“耿鳳臣,是你……”
“對,你親眼看見了,這回明白了吧,我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李局長,求你了,救救我們全家吧,你一定要幫我洗清冤枉!”
李斌良:“我正在努力做。耿鳳臣,我看,你別躲躲藏藏了,趕快投案自首,幫我們把你的事情查清,這不好嗎?”
耿鳳臣:“不好。他們還在臺上,我不敢投案。對,我投案了,你能保證我的絕對安全嗎?”
這……
李斌良不敢答應。是啊,他們還在,在公安局,在刑警大隊,在社會上,他們無所不在,耿鳳臣真的投案,怎麼才能確保他不出事呢?
耿鳳臣:“你不敢保證吧!李局長,你別再費力氣抓我了,等我覺得需要投案時,我自己會投案的。好了,再見!”
耿鳳臣那邊撂了電話,李斌良想撥回去,可是,想了想又放下了。
應該查一查,這個號碼跟誰聯繫過……
沒用,這肯定是一部專用電話,專門用來跟你聯繫的,你不會查到任何別的線索的。
那怎麼辦,只能等待嗎?
李斌良還沒想出辦法,門被人敲響,他說了聲請進。
是陳雲亮。他走進來,一副悻悻的表情。
李斌良:“小陳,快坐下,有事嗎?”
陳雲亮不坐,一雙眼睛固執地看着李斌良:“李局長,我有意見。”
李斌良:“嗯……什麼意見,說吧。”
“我是不是專案組成員?”
“當然是啊,怎麼了?”
“那怎麼什麼都瞞着我?”
“這……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瞞着你了?”
“昨天夜裡你們都出動了,爲什麼單單把我撇下?”
這……
他的質問和不滿是有道理的,換了誰恐怕都得有想法。
可是,有些事就是不能告訴他。這一點,是李斌良和魯鵬、趙民商定的。他太年輕,哥哥又是被害的,而這個事件又牽扯到內奸,他一旦知道,很難保持冷靜,加之他平時跟關偉走得很近,有意無意都有可能泄露秘密……
可是,這些話沒法跟他明說,所以,一些需要保密的行動,就儘量避着他、瞞着他,平時,只讓他幹些不太重要的外圍工作。可是,他畢竟是專案組成員,時間稍稍一長,自然能看出端倪,所以,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陳雲亮:“李局長,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人?我哥哥被耿鳳臣殺害了,難道我還不可靠嗎?你們寧可信任趙民,他都成了組裡的核心,卻排擠我,李局長,我希望你給我解釋解釋。”
李斌良沒法解釋,現在,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天剛亮,陳雲亮是怎麼知道昨晚的行動的?
“陳雲亮,你先別急,時機成熟時,我會給你解釋的。現在,你必須告訴我,是誰告訴你我們昨天夜裡有行動的?關隊長吧!”
“這……不是……”
雖然在否定,可是,語氣卻暴露了真相。李斌良問到第三遍時,陳雲亮只好承認了。
“關隊告訴我又怎麼了?你們做的就是不對嗎!”
李斌良:“小陳,現在,我只對你說一句話,昨天夜裡沒通知你參加行動,絕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這行了吧!”
陳雲亮看看李斌良,帶着似信非信的表情離去。
關偉是怎麼知道我們昨天夜裡有行動的?
李斌良躺到牀上,他想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精力,可是,這個問題卻一直在腦海裡盤桓。
李斌良睡了不到一小時就起來了,因爲,一個重要的客人來到辦公室。
“李局長,我要報案,向你親自報案,你說怪不怪,我的兩個手下今天早晨忽然不見了,不知出了什麼事……”
是袁萬春。
又在演戲。李斌良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心裡充滿了痛恨,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很可能就是他,導演了一幕幕血淋淋的慘劇,儘管他沒有親自動手,但是,殺害胡萬生、襲擊自己,肯定有他一份兒罪責,而殺害陳雲清和耿鳳君,都與他有直接關係。
但是,暫時卻拿他沒有辦法,你只能和他周旋。
李斌良慢慢把昨天夜裡抓獲李飛和兩個打手的事說了一下,袁萬春聽了,驚訝地叫起來。
“有這種事?這兩個渾球兒,怎麼能這麼幹,我非收拾他們不可……咳,這可怎麼辦……李局,你看,他們的事得怎麼處理?”
“他們涉嫌開槍殺人,你說,應該怎麼處理呢?”
“這……這可重了,殺人,那要掉腦袋呀。對了,你說了,他們殺的是耿鳳臣?這是爲民除害呀,難道……”
“袁總,耿鳳臣雖然命案在身,可是,如何懲罰他,應該由法院來判斷,不應該由你……對,不應該由你的兩個手下判決執行。我記得,這個意思我跟你說過。”
“對對,這……不過,人殺死了嗎?耿鳳臣被殺死了嗎?”
這話問得挺有勁兒。是啊,耿鳳臣早跑了,連根毛都沒撈着,子彈肯定沒打着他。
既然沒打着,也就是未遂,何況,耿鳳臣又是這樣的身份,如此一攪和,事情就有些微妙起來。
袁萬春:“李局長,我看,人你也不好馬上處理,我能不能先保出去,多少保金,你說個數!”
李斌良沒有馬上回答,想了想說:“袁總,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我們還要調查。對了,沒準兒還得麻煩你!”
“沒關係,沒關係,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局長,還有事嗎?我走了。”
李斌良:“慢走……哎,對了,袁總,你想過沒有,耿鳳臣是怎麼把那封恐嚇信送到你們公司的?”
袁萬春:“這……想是想過,可是,想不明白呀,他神出鬼沒的,誰知道怎麼送去的。李局,你得快點兒抓住他呀!”
“你別急,快了,快了!”
“那……李局,你是不是掌握他什麼了?”
“啊,差不多……袁總,不送了!”
“不用不用,謝謝謝謝!”
袁萬春怏怏離去。
李斌良意識到,他已經心虛了。
但是,他還沒有倒,要他倒下去,需要強有力的證據。
門被人敲響,接着就開了,趙民和馮才走進來,趙民一臉沮喪的表情,馮才手上拿着那幾張打印紙。
趙民:“李局,否了!”
李斌良:“你是說,打印機……”
馮才:“對,經過比對,那幾張紙上的字不是我們要查的打印機打印的。”
這……
大出意外。
怎麼會不是呢?奇怪……
馮才:“對了李局,那回的那些照片你還用嗎?不用我拿回去吧!”
李斌良清醒過來:“啊……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李斌良打開抽屜,拿出一些照片,都是關麗麗被耿鳳臣劫持那次拍攝的,當時,李斌良爲了研究,沒有馬上交還技術大隊。
馮才伸手來拿照片,李斌良眼睛忽然一亮。
他又發現了什麼。
“等一等!”
馮才停下手,李斌良急速地翻了幾下照片,從中找出一張,興奮地叫起來:“趙民,馮才,你們看,能不能是它?”
照片上,是關麗麗房間的電腦,電腦旁邊有大半個打印機……
趙民:“咦,有門兒,馮才,你看,是不是惠普的?”
馮才:“好像是……是,就是惠普的!”
趙民:“太好了,怪不得,怪不得……”
馮才:“李局,你們什麼意思?難道,那封信會出自這臺打印機?”
李斌良:“啊……只是一種想法,不一定。馮大隊長,你忙去吧!”
馮才疑惑地看看二人,走出去。
趙民關上門,興奮地一揮拳頭:“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李局,我馬上找關麗麗。”
找是必須的,但是,一定要講究策略,不能打草驚蛇。所以,李斌良沒有馬上表態。
趙民還要催促,小馬敲門後走進來,一臉尷尬之色。
“趙大隊……李局……你們快去看看吧!”
趙民:“怎麼了?”
小馬:“魯局他愛人和孩子來了,正在哭呢!”
哦……
李斌良:“快走!”
專案組辦公室,通往裡屋的門嚴嚴地關着,一個女人壓抑的哭聲和魯鵬着急的聲音傳出來。
“別……別哭,讓人,聽見,我,沒事,真沒事……”
女人:“我不信,你別騙我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可咋辦哪……”
一個女孩子也嗚咽起來:“爸,求你了,請個假,出去看看病吧,我害怕……”
魯鵬:“春平,你,說啥呢,爸沒事,別哭,啊,爸……真的……沒事……”
魯鵬突然哽咽了一下。
李斌良看看趙民和小馬,是兩張動情的面孔,他知道,自己也一定跟他們是同樣的表情。他努力平靜了一下,走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裡邊一陣壓抑的忙亂聲,片刻後,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請……請進!”
李斌良慢慢推開門,走進去,一眼看到魯鵬歪在牀上,臉色很是難看,一個瘦瘦的、有些憔悴的中年女人在照看他,魯鵬身旁,守着一個十七八歲、棕色面龐的少女。魯鵬看到李斌良,掙扎着坐起來:“李局,快坐。啊,這是,我愛人,孫麗,這是,我女兒,魯春平。孫麗,這是,李局長,春平,叫,李叔叔。”
女孩兒:“李叔叔好。”
李斌良:“你好。”
魯鵬妻子:“李局長,快請坐……”
魯鵬妻子說着扭過頭,擦了一把眼睛,然後麻搭着眼皮給李斌良讓座。
李斌良:“別忙了,我不坐,你們快坐下,我沒什麼事,聽說你們來了,來看一眼。我調來這麼長時間,一直沒去看你們一趟,對不起了!”
“李局長,這咋說的,你們我還不知道嗎,沒黑沒白地忙,啥時累死啥時拉倒……”
魯鵬突然地:“孫麗!”
魯妻住口,歉意地:“啊,李局,對不起,我們老魯說了,你對他可好了,他沒想到會碰上你這樣的好局長,他說了,在你手下,就是累死心裡也痛快……”
又是死。但是,這回沒等魯鵬開口,女兒在旁邊抗議了:“媽,你怎麼了,老是說這個字!”
魯妻聽着,想要辯解,可是,嘴剛一張,卻突然掉過頭,肩頭顫抖起來。
李斌良心裡有些發酸:“嫂子,別哭,有什麼話跟我說,是不是爲魯局擔心?”
魯鵬:“李局,你別,聽她的……”
“老魯,你就讓我說幾句吧!”魯妻掉過頭,滿眼淚水地看着李斌良:“李局,你看不出來嗎?俺們老魯成啥樣子了?對,你知道他爲什麼這些天總住在辦公室,不回家嗎?我家是五樓,他要上去,得歇五次,所以,才住到辦公室……”
魯妻一下嗚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女兒更是感情衝動,突然摟着魯鵬嗚嗚地痛哭起來。
李斌良在痛苦中,一種深深的自責從心頭生出,他雖然察覺到魯鵬的身體很成問題,但是,每看到那高大魁梧的身坯,心裡就安定了些,覺得他還能撐得住,沒想到,他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李斌良,你還是局長嗎?你身邊的同志病成這個樣子,你還沒察覺,你呀……
魯鵬發怒了:“你們……哭什麼,我……還沒死……”
因爲怒氣上升,魯鵬憋悶得喘不出氣來,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魯妻和女兒這才住口,急忙給他撫摸着胸口。
女兒:“爸,爸,你沒事吧?”
魯鵬慢慢緩過來:“沒……沒事。”
妻子和女兒忍不住又嗚咽起來。
李斌良深深地感覺到,魯鵬病情非常嚴重,不行,絕不能再等了。
“嫂子,魯局到底什麼病啊?”
“他……病多了,你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可內裡早完了,腎炎,腎小球腎炎,心衰,痛風,糖尿病,上不來氣兒……對,你知道這袋子裡是什麼嗎?你們看。”
魯妻突然從魯鵬的辦公桌櫃門裡扯出一個編織袋。
它正是魯鵬離開魯山時帶回的。
魯妻把它打開,裡邊全是各種各樣的藥品。
魯妻不再說話,捂着嘴抽泣起來。
魯鵬因爲身體不便,想攔也攔不住,只能轉向李斌良:“李局,你,別聽,她的,沒那麼,嚴重,我能,堅持。”
李斌良:“魯局,你別說話了,先歇一會兒。閨女,照看好爸爸。大嫂,你出來一下!”
李斌良示意魯妻跟他出去,魯鵬急忙地:“李局,你跟她,說啥呀……孫麗,管住,你的嘴!”
魯妻跟着李斌良走出專案組的辦公室,剛關上門,一下子就捂着嘴嗚咽起來。
李斌良:“嫂子,別哭,咱們想個辦法,一定給老魯治好病。”
魯妻:“可是,誰能拗過他呀,我擔心,已經晚了,晚了。”
李斌良的心忽悠一下向下沉去,他覺得渾身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