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彷彿響起了那個叫凌玉的女孩的聲音。
我朝身下看去,一雙清澈的眼睛正從樹下望上來,白嫩的小手時不時遮擋着從樹葉間漏下去的碎屑和陽光,她穿着小碎花裙,一邊跳着一邊急切地喊着。
“哥哥,你快下來,哥哥,你快下來,哥哥,你快下來,哥哥……”
我擡頭去看凌志傑,他已經爬上了那根螺旋形的枝椏,那是我們曾經爬到過的最高的高度,再往上就是樹冠的頂部。那裡的樹葉已經枯萎,枝椏已經開始腐爛,但腐爛的枝椏最上面有一個木屋,很小很小很小的木屋,比狗窩還小,也許是鳥巢,但沒有鳥會做這樣像人住的房子的巢穴。
凌志傑聽到凌玉的喊叫,心煩不已,停下來衝下面吼道:“小玉,你別喊,再喊哥哥以後就不帶你玩了!”
凌玉聽了,立刻哭了起來:“嗚哇……嗚哇……哥哥……嗚哇……你快下來……小玉怕怕……嗚哇……你快下來……你快下來嘛……”
我也被凌玉哭得煩躁,對上面的凌志傑說:“還是把小玉帶回家再說吧,這樣哭下去待會大人就來了。”
凌志傑看看我,又擡頭看看上面那個小木屋,說:“我都爬到這裡了……這樣吧,還是你先下去,把她帶回家再過來好了。”
“幹嗎叫我回去?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要帶當然是你去帶。”我不想被他先弄到那個小木屋,於是回道。
凌志傑看了看下面哭得眼淚汪汪的凌玉,又不捨地看了看頭上不遠的小木屋,嘆了一口氣,還是順着螺旋形枝椏爬了下來,邊爬邊說:“阿寧,不許先爬上去,要等我上來一起哦!”
我看着凌志傑爬回到我身邊,趕忙讓了讓,轉身又往上爬了幾下,一直爬到螺旋形枝椏那裡。
凌志傑在下面喊道:“別爬了啊!你就在那等我!”
我沒有應他,趁機又往上爬了一點,擡頭看看,那個小木屋就近在咫尺。我伸長了手臂,卻還是夠不到,心裡有點着急,而凌志傑似乎更急,開始在下面狂吼,一邊吼着一邊又爬了上來。
我左右看了看,發現左手邊不遠處一根枝椏的位置更接近小木屋,如果跳到那根枝椏上的話肯定可以夠到了,於是慢慢地從現在所在的位置站了起來,抓住頭頂的一根細枝,擡起右腳朝那根枝椏邁了邁。
可以夠到,於是將重心往前一傾,右腳踩住那根枝椏的同時,聽到“嘎啦”一聲,身體冷不丁地往下一沉,我就知道不妙,那根枝椏從根部裂了。我慌忙把重心往左腳移動,打算把右腳收回,卻發現邁得太開了,自己這個姿勢根本無法收回。
我擡頭看看手上着力的細枝,猛地一使勁,想要靠手臂配合腰部的彈力讓自己重新回到原先的枝椏上,但是頭上的細枝根本無法支撐我這一時的發力,咔噠一聲就斷了,我還沒想好怎麼辦,就一個倒栽蔥往下面掉去……
僅僅掉下的一小段距離,我的腿擱到了一根枝椏,感覺整個人被翻轉過來,掉落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點。我慌亂地想要抓住那根擱了我一下的枝椏,但下落的速度還是太快,一時沒有抓緊,仍然從那根枝椏上滑了下去……
這下子,我以爲我完了,閉上眼睛下意識地開始大喊,卻忽然感覺到衣服領子一緊,有什麼東西勾住了那裡,一秒後,我睜開眼睛,扭着脖子朝上看了看,才發現,勾住我衣服領子的是兩隻手,凌志傑的臉就在那兩隻手後頭。他緊緊咬着牙齒,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把手給我!”
我使勁全身的力氣,擡起右手,伸了上去……
那時候的凌志傑將我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而現在的凌志傑則把我推進了死亡的深淵。他的手不再壓着我的頭顱,而是拽住了我的兩隻手臂,往前拖了一把,讓我整個人順勢滑進了那個坑洞。
水……四周圍全是水……
恍惚間,我有了一些力氣,開始揮動手臂,揮了幾下之後,耳旁嘩啦一聲,感覺到自己再次鑽出了水面,一束手電筒的光線正從邊上照過來。
我一下子沒明白這突兀的手電筒光是怎麼出現的,卻聽到一個熟悉而焦躁的聲音問道:“阿寧!怎麼樣了?昕潔呢?”
凌志傑抓住了我的一隻胳膊,一邊將我往坑洞外面拖一邊急切地詢問着。
一時間,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覺從一次死亡跳入了另一次死亡。
我腦海裡同時盤旋着無數個巨大的問號:怎麼會這樣?凌志傑剛纔還在打我,而且似乎已經把我弄死了?我爲什麼會活了過來?他又爲什麼會前後判若兩人?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就像那晚我看到好幾個昕潔時一樣……
我使勁錘了錘自己的腦袋,確認自己究竟是不是死了,或者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幻覺。
“阿寧,你的衣服呢?”
凌志傑的話瞬間將我拉回了現實,我才意識到自己光着身子,全身冰冷。
“你怎麼回事?身上到處都是傷?”凌志傑繼續問道。
我藉着手電筒的光線低頭看看,那些醒目的紅腫和血污還在,越來越劇烈的痛感無時無刻不提醒着我剛剛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幻覺,眼前的情景又該怎麼解釋?兩個凌志傑?兩個不同的凌志傑?先前打我那個是真的,還是眼前這個是真的?
我擡起眼睛想要仔細地看看眼前的“凌志傑”,但是手電筒在他手上,我看不到他表情。
他則用那支手電筒在我身上臉上反覆來回地照着,然後一個勁地詢問我的傷痕以及水下面的狀況,聽他的語氣似乎比我更吃驚,更想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等我緩過氣後,張了張嘴,想要發出聲音,但喉嚨上仍然有劇烈的疼痛,還是說不了話,於是朝凌志傑指指自己的脖子,做了個不能說話的手勢。
這下,凌志傑的動作顯得更爲吃驚,整張臉俯視下來,幾乎貼到了我的面門,伸出兩個手指,在我眼皮上翻看了一會,然後又看看喉嚨,說了一句:“你在水下面被人打了?有人掐你脖子?”
我點點頭。
“不可能……你潛下去纔多長時間,怎麼可能有人把你打成這樣?而且這個坑洞就這麼點大,我看你潛下去也不深,能容得下兩個人都是問題,你這身傷到底哪來的?你真的話都說不了?”
我注意到他說的潛下去的時間問題,於是擡手抓住他的手腕,指了指他那隻手錶,又做了個手勢,問他我潛下去究竟多少時間。
“潛下去多久,你自己不知道?最多40秒!”
聽到凌志傑報出的這個時間,我腦袋裡嗡地一聲,覺得越來越無法理解,因爲如果這個時間是對的話,那麼我先前被那個“凌志傑”毆打的那段時間就憑空消失了,就像不曾發生過一樣,但問題是毆打事件發生的結果仍然作用在我身上!
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不得不讓我想到了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
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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