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一時間不太明白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隨即就發現她的表情開始變得神秘起來:“你們晚上是不是聽到樓上有小孩子玩彈珠的聲音?還有高跟鞋走來走去的聲音?”
我搖搖頭,說實話,我還從來沒聽到過她說的這種聲音,但她既然這麼說了,就表明她知道一些什麼事情,是我沒注意到的,於是我又點了點頭,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哎我說,你到底是聽到還是沒聽到?”
我再次點點頭。
“你既然聽到了,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
“上面沒住人啊!”
可能是我先前一直沉浸在妻子離奇消失的情緒裡,被她這嗓門一驚,終於轉過彎來,她的意思是:樓上鬧鬼。
但,這對於我來說,非常扯淡,我不相信鬼這東西,壓根就不信,所以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上去了。”
羅先梅看了看我,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然後繼續問:“你們昨晚上是不是真的發生什麼事情了?”
“真的沒什麼,你快把水拿進去吧,要不都涼了,我得去準備下,上班去了。”
羅先梅進屋之前,又看了我一眼,悄聲說:“你們搬來這麼久了,我也不瞞着你,你們樓上原先住着一家四口,全死了。”
說實話,對這種神神叨叨的橋段我毫無感覺。
回到屋裡後,我沒有去上班的打算,如果不找到妻子,恐怕任何事情都沒有心思去做。
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離妻子消失過去了整整八個小時。
我在牀上坐了一會,腦子裡越來越混亂,於是起身去浴室洗澡。
熱水從頭頂上淋下,我閉上眼睛,嘗試着讓身體放鬆,讓內心平靜下來,這樣才能夠理清所有的線索。
將時間撥回到昨晚十點半,以第三方的視角來重現當時的情景:
第一次鈴聲時的情況:妻子坐在牀頭看書,忽然聽到了客廳裡的門鈴,知道丈夫在洗澡,妻子必然會起身去開門。
疑點:可是當時丈夫並沒有聽到妻子有起身去開門的聲音。那麼這就可以推斷,丈夫聽到了門鈴,而妻子沒有聽到,但是門鈴的聲響是足以讓臥室裡的人聽到的,這裡是一個很矛盾的地方,如果要解開這個矛盾,那麼可以假設妻子在第一次鈴聲響時是站在大門外,而按鈴聲的就是她本人,這樣就可以解釋爲什麼丈夫打開門後看到的會是妻子。當然,這種假設還是有很多疑點,就是妻子爲什麼會突然出去門外,爲什麼在不帶鑰匙的情況下關門……等等……
第二次鈴聲時的情況:丈夫以爲妻子是在臥室的,所以仍然先等妻子去開門,但實際情況是丈夫去開的門,看到仍然是妻子在門外。
這裡疑點就更多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妻子爲什麼會出現在大門外?她爲什麼要到大門外?而且還再次沒帶鑰匙,鎖了門?
第三次鈴聲時的情況:有人在外面敲門,丈夫走回臥室,看到妻子在臥室裡,而且驚慌失措的樣子,門鈴在響,丈夫安撫了妻子,迅速去開門,發現妻子站在門外。
疑點:這已經不算疑點,而是一個完全無法解釋的命題。
第四次鈴聲時的情況:丈夫直接打開大門,出去尋找,未果,返回臥室,發現妻子站在飄窗上,然後親眼看着她從飄窗外飛出去。
疑點:外面敲門的到底是誰?妻子爲什麼突然要做出自殺的舉動?爲什麼會對丈夫說“別找我”?
無法解釋的事:妻子飛出窗外,下面找不到屍體,整個小區找不到任何蹤跡,似乎人間蒸發了?
思維到了這裡,我感覺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以第三方的視角來審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我經常採用的一種手段,對我來說,這種手段,不論在工作還是人情上都非常有效,能幫我在極度複雜的情況下理清所有的線索。
但是,這次不行了,至於疑點還可以製造可能來解釋,那些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就比如現在妻子同時在大門外又同時在臥室,比如從飄窗上離奇消失……這種事情完全顛覆了我的世界觀,已經不是能用第三方視角看得清楚的了。
我下意識地關掉水龍頭,開始將沐浴露擠到浴球上。這一段時間由於沒有熱水衝淋,感覺很冷,但是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爲不是很冷,而是特別冷,就像有冷風不斷吹在身上一樣,但問題是這風能從哪裡來?
浴球觸碰到身體,冰冷冰冷,我再次打了個哆嗦。
或許,真的是有鬼?
昨晚在門外敲門的那個東西是鬼?它變成我妻子的模樣,然後走進臥室,我妻子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以爲是鏡子中的自己跑了出來,然後就把梳妝檯上鏡子打碎了,但是,她發現另一個自己竟然還在,於是,不知所措,嚇哭了……
鬼再次跑到門外,重新敲門,我則又去開門,讓那個鬼進來,進去臥室,妻子看到第二個自己,接近崩潰,然後我又去開門,妻子又看到第三個自己……就這樣,她終於接受不住,崩潰了,爬上飄窗,然後想要自殺。
而在自殺之前,她有一剎那的清醒,跟我說別再找她,因爲她不想我以後和一個變化成她模樣的鬼一起生活……
我們總是習慣將無法解釋的問題推到鬼魂或者外星人身上,這是人類思維慣用的一種心理防禦模式,儘管它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但至少可以讓我們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自己的生活。
我沒有想到,作爲一個心理醫生的自己,有一天也會用到這種方法來處理自己面臨的難題,但我心裡很清楚,這只是暫時的逃避,我始終是那個不查到底絕不會罷休的何寧,這種倔脾氣是與生俱來的,永遠不會改變。
啪嗒!
突然,後脖頸上傳來的感覺告訴我,有什麼東西突然搭在了那裡,在條件反射下,我的手就跟着摸了過去,頭則在同一時間擡了起來,想看看淋浴間的頂板上有什麼東西掉下來。
我的手觸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但是瞬間那東西就抽走了,天花板上則什麼也沒有,看不到任何東西掉下來的痕跡。
我瞬間轉過頭去,身後仍然什麼也沒有。
但是,停留在手上的感覺告訴我,剛剛在自己脖子上摸到那樣冰冷的東西,似乎是幾根手指?
我將自己的手擡起來,端在眼前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心想,難道手指上的感覺也出了問題?在這個封閉的淋浴間裡,怎麼可能還會有一隻手摸在我的後脖頸上?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錯覺,絕對是心理壓力以及過度疲勞造成的錯覺!
或許,我真該好好地休息下,再重新用充沛的精力來解決這件事。
也或許,我睡了一覺後,妻子自己又好端端地回來了呢?
這樣想着,我迅速沖洗完畢,回了臥室,窗外已經天亮了,只不過是個陰沉的天氣,看起來就要下雨。
我關上飄窗,拉上窗簾,躺倒在牀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門鈴……拍門聲……
我在半睡半醒間從牀上爬起來,穿過客廳去把大門打開。
刺鼻的血腥味先一步鑽進了鼻孔,緊接着跳入眼簾的是一張血流如注的臉,死死地貼着我的面門,我倒退一步,看清楚是誰以後大喊一聲:“昕潔!”
吼叫聲從睡夢裡破空而出,我整個人也隨之從牀上坐起,那該死的夢,那該死的噩夢般的門鈴!
不,仍然能聽到門鈴聲,現在已經不是夢,確實有人在外面按門鈴,同時伴隨着劇烈的拍門聲。
我披了一件大衣,迅速走到客廳去把大門打開,外面站着一個渾身溼透的人,是凌志傑。
“你怎麼不帶傘?”我脫口問道。
凌志傑沒有回答我,閃身進了屋,把溼透的皮夾克往衣帽鉤上一掛,踢掉皮鞋,換上棉拖,衝我道:“昕潔呢?還是沒回來?”
我看着他被雨淋得溼漉漉的板寸頭,擺擺手,說:“衛生間裡有乾毛巾,去擦下吧。”
凌志傑進了衛生間,我去將水壺插上電,準備泡杯咖啡。
凌志傑從衛生間出來後,靠在沙發上,兩隻手放在胸前不斷地比劃着什麼,姿勢很怪異,比劃了一會後,用很慢的語速問道:“阿寧,你老實告訴我,最近你和她感情怎麼樣?”
“昨天你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了。”我沒有在意他到底在比劃什麼,只是去櫃子裡拿咖啡,這是我的個人習慣,醒來後必須喝一杯咖啡,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思維在較短的時間內甦醒。
“我是問過,膽我想再問你一遍,所以你必須很認真地回答我。”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看着他說:“好吧,我也很認真的告訴你:在昨天我進浴室之前,我和她的感情在近段時間以來都非常好,她也已經習慣了呆在家裡的生活,在前幾天的時候,她還跟我說,她覺得現在很幸福,想再要個孩子……”
“行了!”凌志傑打斷了我的話,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將他的一雙手遞到我面前,冷冷地說:“你怎麼解釋這個?”
我起先愣了一下,根本不知道他伸出雙手是什麼意思,但很快就看清楚了,他的手裡捏着一樣東西,那是根很細很細的東西,被他的兩隻手撐開,拉成直線狀,然後越來越長,直到雙臂完全展開。
“頭髮?!”我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