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雲,你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麼?”魏天正扭頭看着我說,然後他很無力的笑了笑“是你媽媽。”
我聽到媽媽這個詞從他口中說出來時全身戰慄了一下。
“我媽?”我有點不相信,然後自己僵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於母親這個名詞,似乎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你的生身母親。”魏天正嘆了口氣“她在我最最落魄的時候,拋棄了你,拋棄了我,跟着她的家族去了加拿大,現在,在我變成殘廢以後,她居然要回來了。”
我明白了父親爲什麼今天拼命地想站起來。
“她爲什麼要拋棄我們,爸?”我傻傻得問魏天正。
“爲什麼?”父親看了我一眼,滿眼往事的飛絮,我可以看得出,他在往事的泥淖中掙扎。
“當年,她是那麼不願意的嫁給我,我明明知道她不愛我,還是執意娶了她。”魏天正知道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是時候把那些他不願重提的往事告訴他了。
“你姥爺是省裡有名的華僑,他到H市投資。”
“爸爸,你是爲了……”我有所醒悟。
“也不全是,當時你媽媽是S城的第一美女。哪個男人不會心動。當然她的家庭背景也是我追求她的原因之一。”父親說的時候臉上跳動着一絲絲淡淡的甜蜜。彷彿他還是想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一表人才的魏天正。
“我知道了,爸爸。”我頹然的說。
是這樣的,父親拒絕了很多女人,就是爲了媽媽,媽媽的美貌,媽媽的背景。
“我出事以後,她離去我也並不怪她,她沒有義務等我。”
我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原來我的媽媽是這樣。
“她早上打來了電話,說最近可能會回來。”父親顯出了無比的悲痛,“可是,再見我時,我竟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廢人。”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用手狠砸着自己的雙腿。
我拼命抱住父親,“爸,沒事,媽媽不會介意的,她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啊,正雲。”
是啊,魏天正是不能允許自己以這個落魄的形象去見他最愛的女人的。
我小聲安慰着他,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正雲,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唉,等她回來時,你去接她吧,我現在這個樣子寧願不見她。”
我知道父親的脾氣,於是點了點頭。
我的媽媽,我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媽媽終於要出現了。
我還記得我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父親時的場景,像一場夢。
而現在這夢又來了,又將會真真實實的在我命中上演。
我把父親扶回屋子休息,他累了,身上凝着密密的汗。我猜他的身體應該也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我侍奉着他躺下,蓋上被子。
我的母親蘇夢琪是兩週後的飛機,在省城的機場。
我開始有一些激動或是焦急。
我期待見到她,可是我又不知道見到了她我該說些什麼,除了我的血脈中混合着她的血液外,似乎我和她再找不到一絲的連接。
整個下午我都在家守着魏天正,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睡夢中夢到自己的輝煌曾經,然後在一覺睡醒之後又折磨自己。
晚飯保姆做的很豐盛,我平時很少有機會和父親一同吃飯,這次飯桌上他顯然精神很好,多吃了很多菜,還和我講了一些黑道上的軼事。
我倒是很愜意的享受着這樣的
天倫。
看看電視,打打牌。只要我願意和他多呆哪怕一小會兒都會讓他無比的快樂。
高斌打過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和魏天正討論京戲。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票友,並且中國的多種古典戲劇他都有涉獵。
我接起電話,高斌粗粗的聲音傳來。
“正雲,你在哪現在?”
“家裡,怎麼了?”我聽着他的聲音有些焦急,不像往日他穩重的風格。
“馬韻媽媽出院了?什麼時候的事?”
“我不知道,這兩天正在忙天雲的事情。”我的心也揪起來。因爲馬韻媽媽的狀況根本不可以出院的。
“哎,馬曉明天就要回市裡了,今晚來看看,結果他們已經不在了。”高斌說“我們去她家店裡找過了,沒有人。馬曉很急,所以才讓我我問問你。”
我在那天被馬韻趕出病房後,這幾天一直沒有再去。
“高斌,告訴馬曉,不要着急,我會幫她找找看的。”
“正雲,嗯,麻煩你了。”
以前高斌從來不會跟我說這樣的話,可是我現在是在爲馬曉辦事情,高斌就客氣了。
我笑了笑,“少來這套。我一有消息就會告訴你。放心吧。”
掛了電話,回過頭我看到魏天正正看着我,“正雲有事你就去忙吧。”
“沒事,爸,我打個電話就好了。”
爲了不讓父親心裡難受,我故意回到他身邊,撥通了孫甜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吵,汽車的喇叭轟鳴聲清晰可聞。
……
“孫甜,你現在在哪?”我扯着嗓子問。
“什麼?我聽不清。”她那邊的信號顯然也很糟糕。
“馬韻,馬韻和你在一起麼?”我提高了嗓門問她。
“馬韻?馬韻,沒有啊”,然後她身邊嘈雜的聲音蓋過了她的話語。
我開始有點焦急起來,這麼晚了,她在哪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團團,你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我叫出了她的暱稱。
“魏正雲,我們,我們在北城皇甫路,你過來麼?”這時電話裡另一個聲音隱隱傳來,聽不太清似乎是在埋怨她,之後電話就莫名其妙的斷線。
我彷徨的拿着手機。
“馬韻是誰?”一旁的魏天正警覺地問我。
“馬韻,她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想了想最終沒有把馬韻的身份和魏天正說明。
“奧,怎麼?你要過去?”他試探性的問我。
“嗯,我得過去一趟。”說完我小心翼翼的看着父親。我生怕他會露出難過或是不快,然而我好像是想多了,父親微微笑了一下,“去吧。年輕人還是忙一點好。”
我出門的時候,魏天正忽然叫住我,“正雲,那個馬韻,最好不要和馬奔有牽連。”
我的心咯噔一下。
“嗯,我會去調查的。”我在父親敏銳的目光中看出了自己拙劣謊言的破綻百出。
車子撕碎夜。
我給高斌掛了一個電話,要他們放心,我去找馬韻的朋友,有情況會告訴他。
“不行,正雲。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高斌不放心的問我。
“她現在在皇甫路,我過去看看,你們等我消息。”我總有一種隱隱不祥的感覺。所以一上馬路就沒命的狂奔。
“我們也過去吧。”高斌說,“萬一有什麼意外……”
“隨你吧。”我心急所以匆匆掛掉了電話。
北城的街道比南城的街道稍微窄一些,這也是北
城建城稍微早於南城的緣故。一開始南北城是同一個水平的,後來北城招商引資,建了新城,而南城是在北城崛起了數年之後,由我父親的天雲建設一磚一瓦的建成。
以前總喜歡來北城玩鬧。
踏上這條道路之後,明白了S城的勢力劃分,便很少來這裡了。
現在這個暗夜,我一個人開着車在北城的皇甫路上慢慢的移動着,給孫甜打的電話總是被掛掉,所以我只能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轉着,希望可以看到她的身影,然後找到馬韻。
我還有一個更大膽的預感,很可能現在馬韻就和孫甜在一起。
現在的大街上根本沒有行人,冬天已經到了高潮。北風颳得正酣暢淋漓,有誰會在這樣的夜裡在這街上呢。
在這條並不長的街上來回轉了幾圈之後,我把車子停在一個護欄邊,掏出煙來剛點燃一根。
透過微微結了霜的窗子,一個人扯着大包的行李從一道小巷拐了出來。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女孩。
我緊緊盯着那兩個人,努力分辨她們的輪廓。
是她們。
前面拎行李的是馬韻。
後面跟着的是孫甜。
我把車朝他們開過去,摁響了喇叭,搖下了車窗。
“馬韻,你怎麼在這裡,你媽媽呢?”
她並不理我仍舊拉着她手中的大大的包裹。
孫甜跑過來拍着窗玻璃,“魏正雲,快下來把她拉回去。”
“她要幹什麼?”
“她剛從她原來的家裡出來,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剛到。”孫甜並不能說清楚。
“團團,你幹嘛跟他說。”馬韻摔掉手中的包裹。瞪着孫甜發脾氣。
我下車,走到馬韻身邊。終於看清了她手裡拎的是一些什麼東西。
破舊的檯燈,衣服,還有一些筆記本,相片,雜亂的堆在一個簡陋的袋子裡。
遠遠看去像是一捆行李。
我也不再問她拿着是一些什麼東西,伸出手抓起包裹朝我的車走去。
“魏正雲,你幹嘛。我不需要你的憐憫。”馬韻在我身後喊着並上來抓我的衣服,從我手裡搶她的包裹。
我很快便把包裹塞到了後備箱中。
她就那樣的瞪着我,“魏正雲,我很好笑是吧?”她的眼眶有升起了水霧。
“上車,我送你回去。”我命令她。
“我不需要。”她倔強的掙扎。
我拉開車門把她推了進去,她在車中依舊叫喊着不依不撓的掙扎。
“團團,你也上車。”我對站在我們後面被我們驚呆了的孫甜說。
她跟着進了車子。
我上車時,馬韻已經平靜下來。整個車子裡,只有她的抽泣聲。
“怎麼回事?”我問她。
她只顧着自己歡暢的流淚。
“馬韻媽媽的醫藥費不夠了,醫院把她們轟了出來。”團團跟着解釋“馬韻也不跟我說,沒有辦法就自己跑來馬家求援,結果……”
“團團你不要說了,求你。”馬韻哭着哀求。
“孫甜,你怎麼不和我說呢?”我不滿的問。
“你?連我都不知道這些,要不是剛纔給她掛電話,來這裡找到了她,恐怕她連我也會瞞到底。”孫甜解釋着。
我好像明白了。
“走,先去接你媽媽,馬韻,你媽媽現在在哪?”我問的時候打着了車子。
可是車燈亮了以後,兩道光柱裡卻出現了我們不願看到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