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文保哭鬧不願進大牢見他娘,穆工頭就把兒子留在門前,塞了一把銅板託獄卒看管,領着文娟去了。
許氏瘦了很多,身上髒兮兮的,雖然大牢裡隔一段日子會給犯人洗澡,但冬天水太冷,有些犯人怕冷,寧可不洗,許氏便是如此。
她怎麼會想到,曾經的每一年冬天,小晚都是用冷水洗頭洗澡,沒落下毛病,是那孩子命大。
“他爹……”許氏喊了一聲,便是淚如雨下,但只見男人和女兒來,着急地問,“文保呢,他怎麼沒來,孩子他病了?”
文娟說:“娘,他在外頭,他不肯進來。”
許氏很失落,但眼珠子突然又瞪出來,呵斥穆工頭:“你把他丟在外面,被人牙子拐走了怎麼辦?”
“有人給看着,你別瞎想。”穆工頭把吃的拿出來,冷然道,“就你那傻小子,誰看得上?”
“我兒子怎麼了,你現在看不上了,他是你老穆家唯一的種?”許氏在牢裡待了那麼久,還是不減滿身的潑辣和戾氣,尖聲道,“你要是敢虐待我兒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姓穆的,我早晚要出去的,你們老穆家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
“當着孩子的面,你胡說什麼?”穆工頭嘆息,“我就知道,我不該來看你。”
許氏大怒:“我怎麼胡說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好再討個女人?”
獄卒聽得吵鬧聲,進來斥罵道:“喊什麼喊?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許氏頓時嚇得渾身哆嗦,一句話都不敢說。
進大牢後的一段日子,他除了沒被這些獄卒強jian外,什麼苦頭都吃過,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有,幹活幹到腰直不起來也有。夏日裡洗澡時,被其他犯人偷了衣裳,害她不得不光-着身子跑出來,結果又被獄卒刁難,整整一天不給她衣服穿。
相比之下,王嬸的日子比她好過許多,因爲王家的人隔三差五往大牢裡送東西送銀子求獄卒通融,但是許氏這邊,穆工頭根本沒想到要做這些事。 ωwш● Tтka n● ¢ o
獄卒走了,文娟怯怯地對母親說:“娘,您吃點東西吧,一會兒就涼了。”
許氏醒過神來,便直接用手抓了拼命往嘴裡塞,一面吃一面哭,問穆工頭:“你帶錢了嗎?”
穆工頭說身上帶了點碎銀子,許氏哭道:“你給他們送一些,你回家再給取一些來,我藏銀子的地方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他爹,救救我,他們天天虐待我。”
“你等着。”穆工頭嘆了口氣,便將兜裡的錢拿出來數了數,客氣地去找幾個獄卒,這邊文娟把湯端給母親,讓她送一送食物別噎着了,可是湯已經冷了,喝一口就透心涼,許氏害怕葷油吃下去回頭拉肚子,就放下了。
“娘,我一直想來看你。”文娟哭了,摸了摸母親生滿凍瘡的手說,“娘,你幾時能回家?”
許氏並沒有動容,反而問:“文保好嗎,長高了嗎長胖了嗎,你爹給他吃肉嗎?,文保淘氣的時候,你爹打不打他?”
文娟的心涼了半截,但還是一一回答母親,冷不丁的,娘問她:“穆小晚現在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沒見過大姐。”文娟說。
卻是啪的一聲,換來母親的一巴掌,文娟嚇得捂着臉,驚恐地看着母親,許氏壓着聲音怒斥:“哪個是你姐姐,我肚子裡統共爬出來你們兩個,你哪裡來的姐姐?”
文娟嚶嚶哭泣,許氏揚手又要打,說女兒要故意招惹獄卒來作踐她,好在穆工頭回來了,見女兒可憐,便不想再留下,帶着文娟要走。
“娟兒,娟兒……你再來看娘啊,我的女兒……”許氏這會兒,才清醒了幾分,可是牢門被關上了,女兒躲在她爹懷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實點,不然有你好看!”獄卒分明收了穆工頭的錢,還是那麼兇狠,順勢把他們帶來的飯菜都踢翻在了地上。
而獄卒一走,原本坐在角落裡的幾個犯人就撲上來搶那些吃的,還把許氏逼到角落裡去。看着那些人狼吞虎嚥地瓜分着已經打翻在地上髒了的食物,許氏只覺得一陣陣噁心。
然而可悲的是,她早就爲了活命,能嚥下餿了黴了的食物,能喝下骯髒的水。
眼前,恍然出現了曾經的光陰,家裡雖不是大富大貴,可男人管掙錢,她不用下地不用幹活,日子過得很豐足。
平日裡,除了給倆孩子和自己做口飯吃,家裡所有的髒活累活都有繼女來幹。怕穆小晚偷吃,她從不讓小晚碰糧食,能分給小晚的,簡直不如豬吃的。
最高興的是,稍有不痛快,就能拿繼女來出氣,看小晚被自己打得滿地滾,看她皮開肉綻的流血,許氏就特別開心。
不知打斷了多少荊條,不知抽爛了多少鞭子,她去鎮上逛逛,看見有人賣雞毛撣子,她拿起來都是先掂量掂量,打人夠不夠疼。
她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偷漢子藏銀子,還有折磨穆小晚。
許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正在吃東西的犯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心頭的恨越來越激烈,忽然身子一顫,她一頭栽倒下去。
且說穆工頭出得大牢,帶着兒子女兒回青嶺村,又路過凌霄客棧佈施的地方,文保纏着要喝臘八粥,穆工頭氣不過,揍了他兩巴掌,硬是把孩子拖走了。
彪叔和張嬸,如今也是認得穆工頭的,見他看見了也不過來打個招呼,哪怕問一聲小晚好不好,或許是覺得沒面子,又或許心裡對小晚有恨,一家人互相看看,既然穆工頭這樣生分,他們也懶得管。
霈兒長得可愛,胖乎乎白嫩嫩,在哪兒都討人喜歡,路過的大娘大嫂們,都會停下來給他塞點什麼,相熟一些的,就對彪叔張嬸說:“給咱家當女婿吧,我家小孫女模樣不賴,配得上呢。”
衆人嘻嘻哈哈,圍着說笑,或是幫忙一道佈施,霈兒被衆星捧月,本是高高興興的,忽然感覺到一股陰氣。
他擡頭看,但見一縷黑影從衙門的方向飛出來,他心頭一驚,那不是陰魂,竟是生魂!
所謂生魂,是活着的人因怨念太深,而使得魂魄脫離肉體,生魂具有原主怨恨最深的那一份意念,不分善惡正邪,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替肉身去殺了所怨恨的人。
霈兒的心突突直跳,他心中默默掐算,這一抹生魂,正是孃親的繼母許氏所有。他跑向張嬸,撒嬌說自己困了要睡覺,張嬸便抱着小孫兒去馬車上,給他蓋上被子,哄了一會兒,就繼續去佈施粥米。
張嬸一離開,霈兒就飛身而出,追着那一抹生魂,可是那畜生似乎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正在天上到處飄蕩。生魂等級太低,看不見霈兒的金身,霈兒緊盯着它,只見她猙獰地笑起來,似乎弄明白了什麼,立刻朝凌霄客棧飛去。
“孽畜!”霈兒大吼一聲,剛要張嘴去咬,天上便傳來大伯父囚牛的聲音,“霈兒,住手!”
霈兒一口咬空,叫許氏的生魂撿下一條命,它繼續朝凌霄客棧飛去,霈兒卻被大伯父攔下了。
“那是許氏的生魂,她要去害我娘!”霈兒着急萬分,“大伯父,晚一步的話,她就得逞了。”
囚牛嘆氣道:“傻小子,你怎麼就不記得,你孃的陽壽很長,你娘是佛前的蓮花,一縷生魂如何傷得了她?”
“可是……”
“霈兒,你又忘了嗎,你不能動用法力做凡人不能做的任何事。”囚牛怒色道,“你真的要讓大伯,把你帶回天庭?”
霈兒在雲間翻騰,急躁不已,可他不敢違背伯父,俯身衝回肉身,醒來便去找張嬸,又哭又鬧地,要立刻回家。
大人們見霈兒難得這樣不聽話,擔心孩子是不是不舒服,便讓素素和大慶先送他回家,素素一路抱着霈兒,被這孩子嚇着了,小小的人兒渾身緊繃,蒸騰着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纔有的氣勢。
“霈兒,你不舒服嗎?”素素擔心不已,“你告訴姨,哪兒疼啊?”